作者:楚山咕
……现在却争不出一点让他们长大的时间。
假如说每代人有每代人的使命,那么,就好像以他为界,之前是群英争雄,之后万灵凋敝。
让人如何不唏嘘。
一尾鱼影掠过浅水,凤曲心里杂念纷繁,手上却不留情。先前削出的树枝一扎一起,就是一条扑腾的活鱼。
不用饿死总是好事,凤曲把鱼简单地刮鳞放血,架着火堆烧烤。
商别意也在此时终于有了动静。
“别意?”凤曲捕捉到他轻微的蹙眉,立即上前搭脉。
嗯……看不懂。
只知道商别意大概是身体很冷——因为他抖得厉害。
商别意的脸色比先前更白了,嘴唇更是泛青。凤曲一边担心他只是回光返照,一边又感慨商别意实在坚韧。
他明明随时随地都一副风中飘絮的样子,却硬生生熬过了这么多的磨难,坠下悬崖也能捡回一条性命。
商别意被他扶着坐了起来,眼神涣散无光,好一会儿也开不了口。
凤曲耐心地等了许久,才听商别意道出一句:“几时了?”
“大概是下午。你吃烤鱼吗?我本来想给你熬些鱼汤,可找不到盛汤的器皿,只能凑合了。”
“……”商别意闻到了鱼的味道。
凤曲天大的能耐,也不曾学过厨艺,此地又这么条件简陋,能处理一下都很不易。
烤鱼刚递过来,扑鼻的鱼腥就逼得商别意一阵反胃,弓身便要呕吐。
凤曲吓一大跳,见他虚弱地摆手:“我不吃。”
“好吧。那你继续休息。”凤曲咬下一口,虽然焦糊涩苦,但好歹能果腹。
商别意抱着双膝,就这么缩在远处。
死鱼的味道不时飘远过去,他就佝起身体,似乎又想呕吐。
看上去可怜极了。
此前再怎么吃苦,应该也不曾在衣食起居上受什么难吧。
凤曲摇摇头,心中计较起能不能再帮他找些野果将就。
太阳升了又落,两人的衣物总算干了。
玉城昼夜的温差极大,哪怕没有下雨,夜里也常干冷。凤曲只穿一件里衣,把自己的中衣和外衫都搭到商别意的身上。
商别意默默接受了。
“晚些时候,可能会有蛇啊蝎子的出来游窜。你不吃鱼,我去给你捉些蛇蝎怎么样?”
商别意:“……”
他惨白着脸:“不,不劳凤曲了……”
在挑剔这方面,和吹玉倒是很像一家人。
商吹玉只有跟着他才会忍耐一二,其他时候,对吃穿用度也少不得挑三拣四。
凤曲自觉已算尽心,他也不能掰着商别意的嘴硬灌。
而且他尝过了自己的手艺,嗯……好像未必能保证吃了那玩意儿的自己能比商别意活得更久。
月牙悄悄爬了上来,寒风吹向陡峭的山壁。
商别意还是瑟瑟地发抖,凤曲也无他法,只能运行内功保住自己的体温,时不时帮商别意握着手暖一暖。
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那晚。
一样的窘迫和尴尬,一样的只有他们二人。
直到商别意问:“凤曲,你为什么救我?”
凤曲扫他一眼:“举手之劳,不用谢。”
商别意微有动容,过了许久,轻声道:“你变了许多,又像没有变过。”
凤曲答:“以我的头脑,恐怕听不懂商公子的机锋。与其问我为什么救,不如回忆一下,跳崖之前,不是别意口口声声在说‘之后就交给我和凤曲’吗?”
商别意的表情彻底僵住,他完全没料到凤曲会记下这句。
亦或者说,他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还能成为凤曲救他的理由。
但错愕只是在他的面上停了一瞬,接着又是从善如流的轻笑:“是我多嘴了。以凤曲的秉性,哪怕是换作曲相和掉进河里,大概也会奋力施救。”
凤曲被说得面红,嘴硬说:“……也不见得。”
“那也不是坏事。”商别意紧了紧身上属于凤曲的外衫,顿了片刻,抬头道,“烤鱼,也给我吃一点,可以吗?”
凤曲立即起身去取。
剩下的烤鱼已经变冷,也越发地难以入口,凤曲本想另外再烤,却被商别意拦住。他接过了剩余的鱼肉,以他身份,实在没有吃过这么粗糙的食物。
但连一息的犹豫都没有,商别意举起烤鱼,效仿凤曲先前的姿势一口咬了下去。
焦脆的鱼皮散了一身,商别意吃得有些吃力。
油水溅在他的手上唇边,他不得不笨拙地抬手去擦,却又被焦糊的碎屑呛住喉咙,不由得咳嗽起来。
吃着吃着,他又弓着腰,背过身去作呕。
即使是一向优雅的商别意,如今看来也狼狈极了。
“我还是去帮你找点别的……”
商别意却一把拉住了他:“无妨。”
月光如纱如雾,笼盖四野。河水拍打着河畔,在二人耳边经久不息。
商别意一边吃鱼,一边被凤曲担忧的目光逗笑。而他一笑,凤曲也不禁跟着笑了,两个人相视不语,默契地都不去提睦丰县里迫人的杀机。
待到潮退浪平,万籁俱寂,偶有几声鸦鸣,哀婉刺耳,商别意吃完了最后的烤鱼。
“老祖从几天前就发现了曲相和的斥候,但当时还未决定要不要出手保你。”商别意披着衣衫,低首咳道,“后来,八门行者和玄童子都力保你能救天下于水火,老祖才决定亲自出山,用空山棋阵困住曲相和。”
“为什么?即使没有我,他们不也要保护你吗?”
商别意摇摇头:“若只是我,就不是今晚的布局了。”
凤曲越发认识到自己面临的是怎样巨大的棋局。
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是从何时卷入其中,抑或是从一开始,就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但那两位道长,还有阿枝阿蕊,终究还是……”
“我说过,你不必惋惜那些。他们的牺牲远比方敬远更有价值,两位道长也是老祖亲信,从设局伊始,大家就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只为了送走我们吗?”
“………保住你我不落到曲相和的手中,这件事的重要性,足以让八门行者赔上整个十方会。”
凤曲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八门行者到底是谁?”
商别意道:“你们见过面的。”
于是脑海中立即浮现无数张曾有偶遇的脸。
曹瑜、明雪昭、阿绫,甚至是偃师兄弟、花游笑……
凤曲忽而抬起头来,眉头一锁:“康戟?!”
“是。”商别意道,“十方会幕后的主人,群英榜上第八,人称八门行者。他还是老祖的忘年交,小剑仙的挚友,更早时,甚至和曲相和也颇有交情,后来才因故反目。”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从他们走进宣州开始,八门行者——康戟就已经出现在花游笑的背后。此后偃师兄弟、空山老祖,全都和康戟息息相关。
那个所谓的“干爹”,竟然真如他说的那样,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凤曲感到一阵不适,却也无法反驳,要不是这份精打细算的照顾,他说不定连宣州瘟疫那一关都闯不过来。
商别意借柴火烤暖了身体,脸上渐渐回了血色。
凤曲看得出来,他的高热还没退去,但看到商别意狼吞虎咽解决烤鱼的样子,凤曲很清楚不是自己手艺好。
——而是商别意渴望“活下去”。
不吃东西,他说不定活不过今晚。
吃了东西,就意味着商别意已经想好了接下去的道路。
他有非做不可的事,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活着。
果然,商别意说完“八门行者”就站起了身。
他有些摇晃,全靠凤曲搀扶,才得以站直身体:“……我已经认清这里的路了。今天的月相恰是时候。”
凤曲抬头看去,今晚是上弦月。
弦月,意味着潮水会比平日退得更多。
二人沉默着顺流而下,能走的道路越来越窄,直到双腿重新浸回刺骨的水里,商别意颤抖着呵出一口白气。
“很久以前,空山老祖、东海云翁、南陵鬼婆和牙山君子也是知己。他们行走江湖,以棋会友,酣畅淋漓。
“不过……棋道毕竟不是‘人道’,棋风尚有差异,为人的追求更是大不相同。
“说来并无高低之判。只是老祖时常惋惜旧友,你知道,留到最后的人总是最煎熬的。”
商别意今晚的精神很好。
他静静述说着属于空山老祖的故事,并不详细,但凤曲依然听得入神。
“江湖的人太多了。‘神恩’的力量,也太强大了。”
“……除了老祖,其余前辈的‘道’我都不能认同。说是顾全大局也好,排除异己也罢,老祖下不了手,康戟也有不忍,那便只能是我了。
说着,他甚至噗嗤一笑:“想来,总不好留给阿鹿和吹玉吧?”
凤曲问:“老祖是什么反应呢?”
“他和我下了一夜的棋。”
“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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