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山咕
凤曲百无聊赖,决定先在客房里补足昨晚拖欠的睡眠。
阿珉逼迫他打坐休整,但也只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凤曲便一头歪倒,沉沉睡去。
这一觉径自睡到午后,任凭窗外人声嘈杂,也不影响凤曲在被窝里酣眠如常。
直到窗外楼下,稀疏的人语传了进来:“你可听说了凤仪山庄那副阵仗?”
“不是都传疯了吗?商晤都气成那样了,要不是他大儿子在,那妓娘养的东西早该丧了命咯。”
“商庄主也是造孽,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体弱,一个不孝……”
凤曲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窜起,伏在窗口往下看。
刚才议论的是几个乞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说起话却是中气十足,足够让话音都传进凤曲的耳朵。
凤曲叫住他们:“请问——凤仪山庄出了什么事?”
几人面面相觑,摆手:“能有什么?无事、无事。”
今天是商吹玉回家的日子,昨晚父子俩闹得这么难看,怎么可能无事发生。
凤曲只能迂回问道:“那我要从哪里打听凤仪山庄?”
他的目光实在灼热,耳力又异常灵敏,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江湖人。
几个乞丐犹豫一阵,支吾道:“……那是凤仪山庄,我们怎么敢说。你要实在好奇,就去观天楼问问吧。”
凤曲恍然大悟。
凤仪山庄在瑶城一家独大,能够压它一头的当然只可能是朝廷。
而瑶城的“朝廷”,可不就是瑶城侯,以及朝廷直辖的观天楼?
他立即诚心诚意向他们一礼:“多谢告知。”
乞丐受宠若惊,也急忙回他一礼:“别客气、别客气。”
凤曲又问:“可是,观天楼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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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容纯稚又澄澈,问得诚心诚意。
乞丐们相视一眼,随后仔仔细细给他指了一番路。
凤曲听了几遍,一边默背,一边点头如啄米:“谢谢!”
大概是怕自己记得不够清楚,凤曲还拿毛笔在手心记了几次转弯的方向。
最后落得满手墨痕,还不忘满口道谢。
乞丐看得于心不忍,问:“少侠,你不是大虞人吧?”
大虞就不可能有这么淳朴的江湖人。
“我在域外长大,怎么了吗?”
“那你干嘛对凤仪山庄这么在意?是有朋友在凤仪山庄?”
凤曲想了想,乖乖点头。
一旁另一个乞丐叹了一声:“若说在凤仪山庄做事,能跟着大儿子就是最好的。差一点,给庄主办事也能凑合。但要是落到小儿子手里——”
凤曲问:“他不好吗?”
“你是外地人,你不知道,据说他家小儿子对仆人,那是轻则打骂,重则断手断脚、剥皮抽筋……”
身边人叫住他:“好了好了,别说了。”
前者急忙止声:“噢哟,不说了不说了。总之,少侠你要是还有疑虑,就去观天楼问,别再为难我们。”
断手断脚、剥皮抽筋。
凤曲听得呆若木鸡,但很快回过神,连声谢过他们。
商吹玉那双手长得跟冻玉似的,抚琴倒是很有本领,可要把人剥皮抽筋……
阿珉冷不丁问:「你在想什么?」
凤曲:“我在想,吹玉他手还怪巧的。”
「……」
“你又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阿珉说,「只是想,如果当时有你这样的队友,兴许商吹玉也不至于和我同归于尽。」
第013章 观天楼
凤仪山庄,自先祖商瑶开山立派,素以琴行世、但因商闻名。
瑶城临港,但地势奇峻,山庄依瑶城而设,居于汪洋与峰峦的怀抱之中。
山峰含翠点黛、远衔碧空,但在青秀之间,山庄汇聚七城十三叠之金粉,天下珠宝云集此间。
金银如叶、珠珞胜雪,远远望去,仿佛山中黄金屋,烨然若神宫。
酒香浓醇、乐声飘渺,清风穿掠林间山野,一驾隆重的车轿停于山庄之前。
马夫下车递上名帖,山庄守门人即刻长礼:
“恭迎‘天权’大人,庄主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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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奢华不逊于群玉台,但秦鹿并不觉得冒犯。
群玉台建造在后,假如他愿意,当然可以命令凤仪山庄为自己造出更华美的建筑。
所以巧了,他就是不愿意。
宾客仰首,只见黑白双骏引动车驾,辘辘车声仿佛迎合着山庄奏乐,走得缓慢而从容。
玉石作轮骨、丝绸为窗纱,这驾客人显然出身不凡。
一把折扇从车内探出,慢条斯理撩开一条缝隙,雪似的白光一掠而过。
酒客感慨:“是‘天权’大人。”
旁人问:“这怎么看出是天权?”
“黑白双骏那是御赐的名骏。七城十三叠,也只有‘天权’大人有此一对。”
众人大悟,看向车驾的目光更加惊艳。
“‘天权’大人亲临,真是给足了凤仪山庄的面子。不过这次设宴,我记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大事。”了解山庄的酒客低语,“二公子离家出走好些时日,庄主亲去城中才把他请了回来。这次啊,是为二公子接风洗尘呢。”
“……嘶,可这二公子无才无德,听说还做过许多错事。这回私自出走,庄主不罚也罢,还要设宴接风?对他是否太过宽仁了些?”
酒客们纷纷摇头,不再多言。
毕竟关乎商家二公子的往事,万一说偏了立场,可不会被商晤轻易放过。
另一边,秦鹿的车驾也已停在巍巍高楼之前。
车夫躬身请礼,众人眼见折扇翘开车帘,而后便是一道修长身影款款走出。
车后尾随的仆僮立刻推上一辆同样用材考究、装饰精致的四轮推车。
秦鹿缓缓坐上,戴了一顶严严实实的幕篱,替他挡住了无数探究的目光。
“进去吧。”
秦鹿懒洋洋道,斜支下颔,露出瘦削的手腕。
手腕上悬着一圈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普通玉镯,镯身则隐约可见些许金色。
灿灿的金色,绘成了一株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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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守在床前的是商吹玉,他冷着眉眼,说出的问话也一样冷冰冰。
不等病人回应,商吹玉从仆人捧着的盥洗盆里拎出毛巾,随意地拧了一下水,接着便往对方脸上一覆。
虚弱的叹息声从毛巾下传出,商别意撑着一身病骨,艰难地拿走毛巾。
他的眼眸湿润,但含着灿烂的光明,嘴唇也始终勾着:“吹玉,你愿意回家了?”
商吹玉不答,只是冷冷地看他。
商别意道:“回家就好,外面总不太平。你刚送回山庄的小丫头,我也帮你安排妥当了,就在你的书房做些闲活。这是你自己找的人,出入书房,你总该放心了?”
他的态度相当温柔,一点也不愧对光风霁月商公子的美名。
但商吹玉的神情依旧没有和缓,开口:“那不是我的人。起身吧。”
如果不是商晤逼迫,他才不会贴身伺候商别意。
全都是为了向酒客们做出他俩兄友弟恭的假象罢了,明明嫡母也正忧心着他趁机结果了商别意的性命。
商别意伸出手,商吹玉却不动。
兄弟二人僵持片刻,商别意又是一叹,商吹玉败下阵来,搀住了他瘦骨伶仃的手腕。
“谢谢你,吹玉。”商别意的脸上立刻现出喜意。
一名仆人从外入内,行礼道:“大公子、二公子,‘天权’大人到了,庄主吩咐奴婢来问,大公子可有力气招待?”
“阿鹿来了,我当然要亲自接待。”商别意笑吟吟说着,又看向商吹玉,“上次你和阿鹿吵完,其实他也很是后悔……”
商吹玉打断他的美言:“秦鹿不是瑶城的主考官吗?怎么还不把信物直接给你?”
商别意脸色微变:“阿鹿并非徇私枉法之人,即便是你我,也要认真考试才对。”
“装得真像。”商吹玉冷笑,“连我都快信了。”
商别意扭过脸,不再回答他的挑衅。
“走吧,兄长。”商吹玉拿过外衫,披在商别意的肩膀,“别让你的‘阿鹿’久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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