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第189章

作者:楚山咕 标签: 无C P向

战局似乎又变了风向。

“……”曲相和怒极反笑,“小贼,今晚你不藏了?”

少年神清骨秀,屹然傲立。

扶摇剑噌地出鞘,那双眼眸无声地转冷,凌厉眼刀越过了冽冽湖光,淡然道:“不巧,轮到前辈你来藏了。”

第110章 白虎生

“你啊,又在捣鼓这些东西了。”

有人轻启柴扉,沙沙的脚步同舍外的蝉鸣响成一片。

角落里窝着一团影,他正背对着来人,跟前彩墨点点,几支毛笔落了一地。听到动静,画画的少年转过头来,五颜六色的脸庞挤出一抹笑:“师弟你来啦!”

江容刚练完剑,一身热汗淋漓,本来满腹牢骚,可见到大师兄这副表情,又有些一拳打上了棉花的无奈。

他鼓着脸酝酿一阵,终究只挤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冷笑:“是啊,还没累死呢。”

少年凤曲赔着笑起身,用自己的衣摆给他打扇。

江容一屁股坐在灰扑扑的地上,打量四周:“你又在画画,画出什么东西了么?”

凤曲摇头。

江容叹道:“我是真搞不懂你。你到底是想记起以前的事,还是不想记起?要是真的好奇,问问师父不就知道了。要是不想,这些画就该一并忘了,谁知道你做的那些噩梦究竟是真的记忆,还是你画画画得入魔了呢。”

他的大师兄实在和海内话本里的英雄太不一样。

别的英雄都是正直英勇,天不怕地不怕,走到哪里都像神明一般带去希望。

可自己的大师兄呢?

练剑谈不上积极不说,为人还一堆数不清的毛病。一会儿怕黑,一会儿怕血,一会儿怕被丢下,一会儿怕陌生人。

每天就知道缩在荒废的茅舍里画画,说是画了自己的噩梦,可画出来的还不是成片的竹林,和且去岛毫无二样。

江容拂开凤曲扇风的手,没好气儿道:“晚课你可不能再缺席了!师弟师妹都盼着你去授课,难道同门之间,你也想藏拙不成?”

凤曲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能教什么。”

江容说:“你什么都可以教。他们看到你就高兴了,大师兄,你今后是要执掌且去岛的,传出去说一代岛主沉迷作画不思练剑,海内那些门派岂不是笑掉大牙!”

眼见他又要搬出平日小大人的做派喋喋不休,凤曲连忙求饶:“不画了不画了,今晚一定去。”

江容如愿以偿,勉强哼出一声。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凤曲未完成的那幅画上:“所以这又是画了什么?”

——又是竹子!

江容深吸一口气,满腹的说教到了嘴边,却听凤曲道:“我昨晚真的梦到了竹子。竹子里有一座很大的房屋,还有一个男人……那好像是我以前的记忆。”

江容问:“那房屋和男人呢?”

凤曲答:“我不会画啊。”

江容:“……那不还是只画了竹子吗!”

凤曲大笑起来,一侧身躲开他的飞踢,却顺手执起画笔,朝墙角那张纸上猛地一挥。半成的画卷好像被人从中撕裂,一道伤疤落在其上,江容蓦地愣住:“你干嘛!”

凤曲却拍了拍手:“我不画了。”

“那也不用这样吧?这幅都快画完了,还挺好看的啊。”

“没画的都是想不起来的。”

“万一今晚又梦到了呢?那不是关乎你的记忆吗?”

“……哎呀,我画烦啦。”

凤曲丢下笔,残墨如梅,一朵朵开在他的侧脸和衣上。小少年摇了摇头,好像丢掉所有似的,拉上江容,大步流星走出了那方逼仄狭窄、久蒙灰尘的茅舍。

盛夏的阳光从竹叶缝隙里洒落如雨,一瞬蒸干了茅屋带来的阴湿和晦暗。

江容还有几分犹豫:“真的……不画了?是我说什么话,你不高兴了吗?”

凤曲噗地笑笑:“没有,就是不想画了。”

“骗人,你之后肯定又要偷偷过来,别让我逮到。”

“啊——阿容,太严格啦!”

但之后多年,江容的确没有再在竹林里逮到他。

好像缩在茅屋里,依靠绘画来寻找往日记忆的那个孩子已然消失,只有墙角桌边褪色的墨痕还记得那段日子的造访。

凤曲也不曾对任何人提起:

那个无法画出的噩梦里,是遍地不成人形的断肢残尸。宛如阿鼻地狱一般,犹在梦中都能闻到腥臭的血气。

而那鲜血淋漓的杀场的元凶——一道青衣孑立的背影,他已经被人折断双腿,当胸一个血洞,却依然如野兽、如飓风,如无常的天道在此间肆虐。

凤曲想,他绝不能再深究下去了。

-

带着气若游丝的商别意,面对举世无双的第一杀手,明眼人看了都会为这个年轻的剑客捏一把汗。

但当双钩直袭命门,宛如蛟龙出水,杀气腾腾。阿珉怀抱商别意,左闪右避,几回险之又险地相擦而过。然而钩芒好像生了灵的长蟒,照旧穷追不舍,频出杀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少年几个回合就要陨落之际,他却仰面一闪,身体弯成不可思议的弧线,遒劲的树枝亦被他的重量压弯,仿佛张满待发的一道弓。

二蟒铰断他飘飞的鬓发,宛若堕落的乌羽,与鸦尸相混。但在羽落之后,蓄势已久的树枝倏地弹起。

黑沉沉的夜空中,亮起了一线不同以往的冷光。

那道寒光是流逝的夜星,是划空的劲矢,是夺目的电闪。

是无数双眼睛等待多时的希望。

商别意的累赘丝毫不影响阿珉的剑势,青锋在他掌中自在写意,如一支从容游走的画笔。这一撇是劲瘦的竹干,那一蘸是弥天的云雾。

再一落,是幽冷砭骨、彻人心寒的杀气。

曲相和连纵数步,瘦长的身形犹若鬼影。

腾挪之间双袖被剑网围逼,不得已破开几道小口,他却忽然弃去二钩,掠湖取走了两相欢手边的刀,再跃帆上,惨白的雪刀映出一双森冷的瞳:“不错,不错。你很不错。”

他听说过爱徒和倾凤曲的切磋,但彼时有秦鹿在场,有些胜负未必磊落。

后来又见这小孩畏畏缩缩,软弱不堪,心中更是大懈,丝毫不曾把这尚未束冠的毛头小子放在眼中。

不成想——

倾九洲的儿子,和倾九洲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两套路数。

倾九洲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儿子的剑势弃去了且去岛引以为傲的光明,余下的只有犀利和冷酷。

曲相和森然一笑,枭月似的刀斩向了空中少年。

他一换了刀,先前观察的细小破绽立即消失。阿珉心下微冷,意识到先前所向披靡的战绩,竟然还不是曲相和是全部实力。

但战中刻不容缓,扶摇剑紧成守势,迎向曲相和极致的一斩。

二人重又战在一起,刀剑激鸣,千光寂灭。

他们默契地放弃了一切地势的利用,转为直白的碰撞。这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交锋,双方都做好了在此战殒灭的准备。

曲相和的刀不愧为群英榜首,森寒逼人的刀意摧崩群山,斩向当中渺小的少年。另一端,引、游、刺、撩,阿珉的每一式都精准到了极致,漫天剑花错如百莲,一样惊得层湖翻浪、百峦失色。

“那小子的剑法……”莫怜远面容微滞,今夜初次露出了惊艳的神色,“比起我们儿子,简直超出一万倍啊!”

孔清兰看得动容:“他才十七岁。”

莫怜远喃喃说:“不,不止是胜过那个逆子。就算是年轻时的老子……现在的老子……”

即使是现在的他,若要面对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

莫怜远实在自愧弗如。

短短须臾,少年已经和久负盛名的紫衣侯战过上百回合。人们不敢忘记,他的怀里还一直揽着生死未卜的商别意。

曲相和同样注意到这一软肋,抢在岸上接应之前,刀锋一改,断了先前伯仲之间的缠斗,转而攻向阿珉怀抱的商别意。

但阿珉一样早有预料,在他横来的刀上一蹬,再上重天,直迫纤云。

正是万众屏息,揪紧了心脏的时刻,凤曲的声音忽而惊响:「别意在说话!」

阿珉心神微荡,堪堪躲开曲相和追来的刀光,抽出一丝空余瞄向怀中人半睁的双眼:“还没死?”

「他没死他没死!快、快把他送回岸上……不对,送到濯缨阁,送到那里就安全了!」

“……聒噪。”

阿珉只觉烦躁,若非凤曲执意,他甚至想把这半死不活的东西丢进湖里算了。总算是醒了,那就趁早丢开……

然而,商别意的转醒全非他们意料中的幸运。

岸上炸开大片的惊呼,只见空中厮战的二影骤分,少年突然被什么一压,猛地坠落。只留下另一团黑影借在少年的肩膀的一踩,凌空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凄厉得犹如鬼泣。

坠下半空的剑客压摧了画舫上高悬的船帆,惊得两船相撞,浪花激扬。战局的主角又换了人,死而复生的“白虎”张臂瞠目,衣衫尽毁,此时凌云俯瞰,徒手如爪袭向了曲相和的面门。

他的速度快得离奇,俶来俶往,根本不似常人。

曲相和一刀劈向肋下,试图将他腰斩。却见“白虎”在空中一蹬——绝非是寻常武者那样借助弹跳的姿态,而是于半空生生地拔高了身体。

一节白骨从肩胛处倏地穿出,他枯瘦如柴的肉/体竟然释出了磅礴血雨。在一众震骇的注视中,商别意——“白虎”,一个绝对不成人形的产物,以诡异扭曲的姿态立在了天地之间。

“他死了。”阿珉扶着摔伤的左臂,寒声说,“现在支配着那具身体的,只剩‘白虎’而已。”

「……」

「我不信。」

-

如果只剩子蛊,商别意为什么要在危急的一刻将他甩开,用自己的肉身代他挡下那残忍的一刀?

如果只剩子蛊……

梦里那个失去全部理智,尖啸着屠尽了所有守卫的男人,为什么会在梦尽的最后一刻转首向他。

而后,两眼流下了鲜红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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