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山咕
秦鹿问:“诶,总听他一口一个老师,小凤儿,这‘老师’是怎么回事?”
凤曲眨巴眼睛,半晌不动声色。
这个问题他也在意很久了,但始终没能找到和商吹玉聊聊的契机。
偏偏商吹玉不肯主动提及,看上去又是他自己忘了人家,凤曲心里愧疚,嘴上就更不敢问了。
犹豫一会儿,凤曲还是先在心里问:“阿珉,所以是怎么回事啊?”
阿珉凉凉地答:「我要是知道,前世还会和他同归于尽吗?」
“那你有头绪吗?”
「我连头都没有。」
……怪有道理的。
见凤曲一直不说话,商吹玉的眼神也缓缓移开,表情冷淡些许:“与你无关的事少问。”
秦鹿侧目看他,嘲笑道:“哟,这是谁家小孩这么受伤,夫君你快管管——”
商吹玉的拳头终于还是砸了过去。
凤曲都不知道是该先制止那声“夫君”,还是该先拉住暴跳如雷的商吹玉。
他当然知道商吹玉在等他记起师生的事,可是记不起就是真的记不起,除了九岁前有过相遇,凤曲想不出别的可能。
“对了,我和天权……露姐有礼物要送给吹玉。”凤曲生硬地转移话题,“不过要到宣州再取了,到时吹玉和阿露都和我一起去吧?”
秦鹿自是笑盈盈答应,商吹玉瞪了秦鹿一阵,还是对凤曲一口应下。
车内终于安静些许,只是偶尔听闻五十弦扬鞭策马的声音。
凤曲起身钻出车去,趁五十弦还在走神,他也牵起另一匹马的缰绳,和五十弦一同策马。入眼处,四下芳树如烟、鲜花如雾,鸟鸣啭啭、溪水潺潺。
五十弦斜他一眼,压低声线:“有心事?”
凤曲没有做声。
五十弦道:“好吧,我知道boss你心里对我很有芥蒂,说实话,跟着反派上路我心里也有点打鼓。”
凤曲轻声反驳:“‘反派’这个词听上去不像好话。”
“就是将来会呼风唤雨罪孽深重,最后被主角打败的顶级坏人。”
“……你说主角是吹玉,那我是会被他打败了?”
“这不能说。”
明明都说了这么多,这种时候倒不能说了。
凤曲又有些心惊,因为五十弦看着吊儿郎当,但说的却都是事实——阿珉不也说他和商吹玉是同归于尽吗?
难道,连五十弦也能预见命运,而他的命运,注定要和吹玉兵戈相见、玉石俱焚?
凤曲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话题:“你就这么跟我们走了,你师弟怎么办?”
“不用担心他,我们‘鸦’都是能独立执行任务的。再不济,还有他三师兄在。”
“你们门派这么多人吗?我看到你们还浩浩荡荡参加了盟主大比。”
“你说鸦六他们?”五十弦抻了个懒腰,“他们确实有点实力,但‘鸦’的队伍都是从西北方向出发,和咱们路线不同,在到朝都之前,八成不会碰上。”
凤曲这才安心了些,也看出在座除了自己,都对海内的势力分布颇有了解。
——这也难怪,毕竟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海内人。
五十弦继续说:“你要提防的话,先防着商别意那边,还有玉城十步宗吧。”
“十步宗?”
“十步宗就是大家说的魔教,不过正经名字是叫‘十步宗’。那群人仗着有‘君子不悔’棋,一直声称他们才是‘危楼’的正统——无聊,‘危楼’是培养刺客的圣地,可不会龟缩在西北一角安逸享乐。”
看来这又是两支门派的竞争了。
凤曲听得迷糊,只记得阿珉说过,九万里的缩骨功像是“魔教”从传入,那恐怕就是指的十步宗了。
但他们现在都没抵达宣州,宣州过去还有明城。距离玉城可说十万八千里,既然五十弦说不出宣州和明城的情报,看来这两处地方对她也是陌生了。
不过五十弦说对了一点,他确实是有心事。
他们离开群玉台后,秦鹿失踪的消息还没传开。
虽然秦鹿催促着快些出城,但凤曲心中不安,临别之时,还是夜访凤仪山庄,再去找了一次映珠。
男女夜会,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要不是将别瑶城,凤曲也不会贸然和她见面。
而映珠彼时通红着眼睛,像是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少侠珍重”。
凤曲越想越觉蹊跷,可这些都只是直觉,他也不便拿去和众人讨论。
只能祈祷都是他多心,映珠一定要平安无事。
“吁——”忽然间,五十弦一勒马缰,凤曲也本能地跟着勒马。
她指了指远处袅袅升天的炊烟,此时正是傍晚,不少人家都在生火做饭。
但这一路过来少见住户,现在看到炊烟,五十弦立刻来了精神:“那边有人!”
今晚多半是要下雨,如果能在暴雨之前找到村户,对他们而言当然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五十弦和凤曲相视一眼,两人都欣喜若狂,同时一振马鞭,双马并驾飞奔起来。
车内三人被颠得晕头转向,一忍再忍,还是穆青娥忍无可忍,伸手扒开车帘正要破口大骂,凤曲恰好转过脸来,满面无辜,旁边五十弦勒紧马缰:“吁!”
整辆车骤然一滞,穆青娥的脏话和身体一起仰飞回去,凤曲还眨巴着眼睛:“我们到了。”
摔得不轻的穆青娥:“……”
遮眼布都被颠落的秦鹿:“嗯嗯。”
一直极力保护着车内行李的商吹玉:“老师……辛苦了。”
-
一行人下了马车,穆青娥和秦鹿二人相搀,先去路边缓神。
商吹玉自是一步不辍地跟上凤曲,留下五十弦看车,凤曲则定睛辨认一会儿炊烟源头,确认了面前真是一座村庄,虽然人烟稀少,但村宅错落,偶尔还能听见鸡鸣犬吠,很有生活气息。
“你们休息,我和吹玉先去看看。”凤曲说着,商吹玉背好弓箭,主动走去他的前方开路。
村子显然和外界常有往来,腾出了一条相当宽敞的官道。
道上车辙凌乱,深深浅浅,可见近日也有人员流动,而且不在少数。
两人走进村前,都留意到村口的一块界碑。
上刻“平安村”三字,字迹端正,想来就是当地村名。
而在进入平安村后,走过几条窄路,凤曲便看到了邻近村口的第一户人家。隔着窗户,还能看见内里点亮了油灯,时而传出交谈的人声笑语,应该是一家三四口人都在家中。
商吹玉上前叩门,很快,村民开了门,将二人打量一番。
“冒昧叨扰,我们从瑶城赶路过来,想去宣州城镇做一笔生意。路过贵地,天色却很晚了,不敢在郊外过夜,因此前来请问,是否能让我们借宿一晚呢?”
凤曲几乎是榨干了肚子里全部的墨水,绞尽脑汁编着礼貌的开场白,唯恐对方拒绝,他又主动补充:“当然,我们不会白吃白住,一定会给钱的。我们一行有五个人、两匹马、一辆车,只要两间平房、三张床铺即可。”
平安村坐落在瑶城和宣州之间,自然也见多了往来商贾。
村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当即大笑:“小公子太客气了,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坦白行商的。两间房、三张铺?没有问题。至于你们的车马货物,牵去后门就好停着就好。”
商吹玉便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村民扫一眼,就知道这群人出手阔绰,说是经商,背景一定也不容小觑。他对二人笑笑,接着便进屋叫家人准备,又帮忙把院落的门也大开:“需要我帮你们牵马吗?吃食可有什么挑剔?”
“不用不用,随便炒几个菜,够五人吃就好。谢谢您。”凤曲诚恳地向他一揖。
放在平时,商吹玉一口气给这么多钱,凤曲看一眼就要肉疼了。
但现今出门在外,钱和人总得有一个吃亏,所以看着商吹玉这么挥霍,他也只能咬牙忍住——这不就是他和穆青娥心心念念的“有钱的队友”吗?
五十弦等人也很快跟了上来。
村妇帮他们简单整理出两间屋子,秦鹿看着两间房挑了挑眉,娇声问:“夫君,我睡哪边?”
凤曲:“……”
你睡屋檐。
他忘了秦鹿现在也是“女儿身”了。
又只能和穆青娥、五十弦协商一阵,拜托村妇,在两个真姑娘和这个假姑娘的床铺之间支起一道帘来。
好在穆青娥和五十弦都是不拘小节的类型,对男扮女装的秦鹿也毫不计较,大大方方接受了三人同住。
很快,村妇炒好热菜,来叫几人。
两个小孩偎在母亲左右,小心打量几个客人。
接待凤曲的男人则坐在小炉边上,虽值仲春,但入夜还有几分寒意,这家人便特意烧了炭火款待贵客,房中红通通、亮堂堂的。
炉上暖了几碗酒,男人笑说:“都是农家自己酿的,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喝,不喜欢,就叫婆娘撤了。”
凤曲想一想自己的酒量,还没开口,秦鹿先道:“爱喝,多谢。”
五十弦和穆青娥也在炉边坐下,先后端了一碗酒喝。
“老师喝吗?”商吹玉问,“老师喝的话,我便清醒着守夜。”
“小公子这么警醒?看来是趟重要的生意啊。”男人笑道,“不勉强不勉强。”
凤曲摇摇头:“不是警醒,是我们走商养成习惯了,您别在意。”
他还带着且去岛特有的腔调,的确很像常年行走江湖,天南地北养出的口音,主家毫不怀疑。
不过人家一番好意,凤曲也不忍拒绝:“我们都喝吧,没事。”
反正还有阿珉清醒着呢。
阿珉:「呵。」
五人便都落座下来,围着炉火用餐。
村妇炒的菜色都不珍稀,但口味很好,几人风餐露宿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吃到热菜,都是狼吞虎咽,凤曲还记得礼貌,一边吃一边对主家的手艺连连夸赞。
村妇问:“听我家男人说,小公子要去城镇做生意。真是奇了,瑶城虽和咱们挨着,但路不好走,听说瑶城通商都是走水路或者直去朝都那边,还很少有来宣州或者明城的哩。”
“是不好走,走了四五天才到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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