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山咕
凤曲问:“这是……?”
“刚才说了,收养我的是一个颇有声望的老乞丐。”花游笑道,“丐帮内部不是毫无秩序的,至少各城各州都有几个说话很有分量的老前辈。我的师父就是其中之一,而这,是他唯一的遗物。”
凤曲一惊,连忙推拒:“我不能收!”
“收着吧。丐帮的力量足让观天楼都忌惮,无论你走到哪里,见了这只烟袋,丐帮都会尽力帮忙。这不单是兄弟赠礼,也是报答你们帮忙解决了瘟疫。”
花游笑的态度十分坚决,凤曲拒绝不能,只好犹疑着收下了这只烟袋。
“……对不起,明明你和尤氏毫无关系,本来可以清清白白的。但这样一来,连你也要深陷危险之中了。”
凤曲一愣,道:“怎么这样想!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①。况且我们已经结拜,兄弟的仇恨,当然也是我的仇恨。”
但花游笑的表情并未因此变得轻松。
听罢凤曲的安危,花游笑喃喃自语:“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你是这样看我的吗?”
“不然我何必跟你结拜?”
花游笑一时语噎,抬眼和凤曲相望,苦笑说:“你倒比我想得深刻。”
他又喝了一大碗酒,海量如花游笑,面上竟也飞起红霞。
须臾,花游笑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最开始吓唬你们的原因?”
这个问题,凤曲其实问过很多次了。
可惜花游笑总是敷衍,久而久之,凤曲索性把这当成奇怪的缘分,也懒得再去追究。
可花游笑自觉提起,凤曲就免不了多想,顺着话头问:“为什么?”
花游笑只说过是吓他好玩而已。
“……”花游笑的眉心深深揪起,这是凤曲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么挣扎的神色。
但也只是一小会儿,花游笑很快便借酒揉平了疑虑,沉声道:“宣州和瑶城两地毗邻,丐帮也交往频繁,亲如兄弟。可就在一个月前,我们身在瑶城的几个弟兄被人从河里捞起。”
凤曲呼吸一窒,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是春生等人。
春生之死,也一直是凤曲心头的一块巨石。只是他要忙碌的事情实在太多,无法逗留瑶城,但看着花游笑面露痛惜,凤曲赶紧安慰:“我知道这件事,那凶手实在是恶毒。但你也不要太着急,瑶城的‘天权’大人已经亲自接管这起案子了,他是个好人,一定会把凶手绳之以法。”
花游笑静静看了过来:“你说秦鹿吗?”
凤曲点头:“是他……我知道他风评一般,可能没办法立刻说服你,但我保证,‘天权’在正事上都很认真,交给他,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然而花游笑的脸色依然没有转好。
相反,他眉心的愁绪越发凝重,越看凤曲信誓旦旦的模样,花游笑就越往肚子里再灌几碗黄酒。
直灌到凤曲连声叫停,花游笑自己也终于挥开了所有的冷静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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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牙一拍木桌,哑声道:“叫人把我弟兄勒死后弃尸河里的,就是秦鹿。”
仿佛惊雷过天,凤曲一瞬间僵在原地。
浑身热血退去,四肢百骸冰凉一片:“……什么?”
凤曲猛地喘几口气,放下酒碗,努力笑说:“不不不,你误会他了。‘天权’只是看着不着调而已,他本人其实不坏,你是听谁污蔑他的?你知道,‘天权’风评不好嘛……”
“你不用装作不熟,我知道他就在你队里。”
“……”
凤曲的面上苍白一片,久久才“啊”了一声:“所以你追着我们不放。”
“是。”
“你是为了报复他,才对我们下手。”
“是。”
“那你一定有很充分的证据,证明是‘天权’……秦鹿杀害了那些花子。”
“是。”
“你……连秦鹿答应我会找出真凶的事,也知道吗?”
花游笑闭眼半晌,答:“是。”
“我也不清楚秦鹿为什么要杀他们,但我非常确定,至少被丢进河里的那几个弟兄,都是秦鹿派人做的。”花游笑叹息说,“我原本是想把你们一起报复了,但现在你们平了宣州瘟疫,我也不能恩将仇报。不过,现在这样说不定比单纯的报复还让你难受吧?”
凤曲不语。
花游笑垂首道:“我很抱歉。”
凤曲却站了起来,惨白着脸,摇摇晃晃地对他弯腰:“……我才该说,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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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曲在黄昏时分才返回住处,秦鹿恰好在庭内乘凉,看他神色不佳,笑吟吟问:“夫君怎么不开心?是不是被那花子押着结拜,坏了心情?”
凤曲转眼看他。
为了映衬凤曲的青衣,秦鹿今日也换了一身玉兰花纹的烟青色罗裙。远远看去,犹如沉静的湖光,烟水相映,潋滟而静好。
可就是这个待他极尽温柔宠溺的“姐姐”,竟然是花游笑口中的杀人犯。
不,其实他早就知道秦鹿一定沾过人血。
他连五十弦都接受了,没道理不能谅解秦鹿——他毕竟是瑶城的主人,为了瑶城的安宁,杀伐果断是一位掌权者必须的能力。
他所不能接受的……
是欺骗。
凤曲静静看向了秦鹿,不受控制地,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河里捞起来的浮尸,到现在还没查明凶手吗?”
秦鹿摇晃的折扇骤然间停了。
那双金瞳不见了往日的笑意,二人之间相隔尺余,却似万丈绝壑,再难逾越。
最终,秦鹿道:“是啊。要我再催催吗?”
回答他的是凤曲的背影。
两名影卫从暗里窜出:“大人,要不要和倾少侠说明……”
折扇收叠,秦鹿的话音冷冽无比:“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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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远在瑶城,一名少年剑客同样收到了来自且去岛的书信。
他拆开信筒,皱巴巴的信纸上是常神医代笔的一行小字:“收到青娥来信,他们已经不在瑶城。托你转告之事,我已写信告知青娥,不用你再跑腿。海内危险,你当火速赶回,不要耽误。”
少年看得眉心深皱,恨不得把信纸撕个粉碎。
他颠簸许久才到瑶城,刚开始打听师兄不到三日,这封信简直是兜头一盆冷水。
好在,来瑶城一趟也不算毫无收获,有关“且去岛倾凤曲”的传闻渐渐在瑶城传开,许多人都盛赞师兄的风采,江容只是旁听,也觉得与有荣焉。
“听说倾少侠的武功极好,刚到瑶城就爬上了万丈绝壁,连‘天权’都对他刮目相看!”
哼,区区悬崖,那可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师兄!
“不仅如此,倾少侠长得也是昳丽无匹。他刚去天香楼,可是被商二公子亲自接见,你想想,那得是何等风华?能让商二公子都为他折腰,放下天香楼陪他考试!”
哼,别以为几个臭钱就能收买师兄,以大师兄的慧眼,肯定只是和凤仪山庄的贱商虚与委蛇罢了!
“还有倾少侠身边跟着的姑娘……要是没听错,那是常神医的关门弟子吧?能把她都请动,倾少侠面子了得啊!”
哼,才不是师兄去请,明明是那个女人在求师兄,态度还坏透了!
江容一会儿因为对凤曲的夸奖而欣喜,一会儿又因为穆青娥、商吹玉等人的存在而震怒。最后想到自己至今没能和凤曲汇合,更是怒上加怒,气鼓鼓地往肚里灌茶。
就在他喝饱了茶水,准备打听打听凤曲的去向之际,一个黑衣人忽然在他同桌落座。
对方威压极强,江容本能地感到不适,立刻起身:“算一下账!”
小二正要过来,黑衣人却在桌上掷了一锭银:“我替他付了。”
江容一手扶剑,眉目端肃:“不必,我不认识你。”
黑衣人掀开帷帽,露出深邃阴郁的五官,平静道:“无妨,我认识你,江容。”
江容的剑意遽然迸发,剑光弹出半寸,少年浑身紧绷,几乎就要拔剑。
四周惊叫连连,而黑衣人岿然不动,丝毫不受江容震慑。
江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无论如何都拔不出剑。
此时,黑衣人方道:“倾五岳所中之蛊,为扶桑独创。但种蛊之人并非外人,就是你的师兄,倾凤曲。”
“妖人,休得胡说——!”
“……哼。”
黑衣人再不多言,只消一掌劈在江容的后颈。
二人实力悬殊,江容挣扎一瞬,还是闭眼晕眩过去。黑衣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一扛,迎向茶馆里其他客人各异的目光,他微微皱眉,袖中金钩暗转。
还是另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窜出,一手拉住他道:“大师兄,这里是秦鹿的地盘,出了人命,事情会很麻烦。”
“嗯。”
金钩藏回袖间,杀气消散不见。
他重新戴上帷帽,把昏迷的江容丢给同伴:“我去明城。”
同伴笑问:“哦?又是为了五妹?”
前者并不多言,肥大的兜帽再度藏住他的脸庞,光影更迭,也隐藏了他眉间凌厉的一刃红疤。
第054章 明城讯
由于担心瘟疫变化,需要穆青娥更改药方,凤曲一行人在宣州耽误的时间其实比计划中长了不少。
在这多出的大半个月里,除了花游笑,小花一家也时常登门拜访——母女二人历经辛苦,终于找到了虽然感染已久,但仍残余着一口生气的小花父亲,在一众考生的帮助下,最终得以一家团圆。
除此之外,府衙很快派来了新的县令。
新县令和凤曲等人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但他对所有考生表达了感谢。据说是胡缨和“摇光”给了他一定的压力,总之,新县令不仅没有把考生视作前县令案件的疑犯,反而热情地安置了众多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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