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孟彰无声地笑了,他放远了目光去,看着园子里勃勃生长的花草。
“咦?”孟彰往花园的一个角落看过去。
孟显听见孟彰声音中透出的疑问,也将脑袋转了个方向。
循着孟彰的目光,孟显找到了孟彰为之奇怪的东西。
“那些啊……”他不甚在意地将脑袋放下,重新压在胳膊上,看着孟彰的方向,“那些是阿蕴她这段时间亲手种下来的。”
“也不是多珍贵的药材,但阿蕴说,她想要亲自栽培,看看最后长成的药株,跟府中采买来的药株有什么不同。”
“她这段时间,净在折腾这些。”孟显近乎抱怨一样地跟孟彰道。
孟彰并没有太在意孟显的语气。
他们家这二兄,也就是在这里跟他抱怨一嘴而已,真到了阿姐面前,还不是她想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不论是对阿姐,还是对他,二兄其实都格外的贴心。
比起委屈他们,他更宁愿委屈他自己。
“摆弄药材?”孟彰问道,“阿姐真的开始专研药材了?”
在阳世时候,因为孟彰久病,孟昭、孟显和孟蕴三人,就在惯常的功课上,又给自己多加了好几门功课。
药材辨鉴、药理、医术……
他们三人也都用心,所以学习的成果也都很不错。不过在他们三人中,这方面的进度最快、学得最好的,却还是要数孟蕴。
尤其是在药膳这一道上,孟蕴几乎是力压孟昭、孟显一头。
孟蕴在这方面的天赋,实在非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孟彰对此深有体会,所以当孟蕴真的在往这条道路上深`入的时候,他其实不觉得奇怪,他奇怪的是孟蕴的进度。
居然这么快,就从药材辨鉴进展到药材的培育方面了?
“是啊。”孟显倒是理所当然,毕竟他是亲眼看着孟蕴这一步步走过来的。
“已经要开始钻研药材的栽种了,不过现在着手的都还是些普通的药材……”
“阿母说她进展太快了,让她沉淀沉淀。”孟显还给孟彰重复了一遍谢娘子的话。
“医道博大精深,不是只有你现在所学的那些,你需要缓一缓,整理过你当前的所学,才能以它们作为根基,去快速、深`入地掌握医道精髓。”
孟彰听得,问孟显:“阿母说的话很是在理啊,我怎么听着,二兄你很有些埋怨?”
孟显偏过头来看他,冲着他露出一个苦笑。
“在理是在理,但阿彰啊,没了你以后,家中备受阿蕴荼毒的,就是我啊……”
孟彰忍住了笑意,不叫自己露出分毫端倪。但,太晚了。
孟显瞪着眼睛看他,目光里是明晃晃的失望和心疼。
“阿彰,明明我跟你才是最好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孟彰沉了短小的眉头,理直气壮地反驳孟显:“二兄,你说话可要讲良心!我可是在跟你同仇敌忾的,是站在你这边厢谴责阿姐的,我怎么对你了?”
“你说!我怎么对你了?!”
在孟显面前无理也闹三分的孟彰半点不怯场,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俯视着仍旧趴在石桌上的孟显。
孟显一噎。
他半垂了眼睑,又更用额头在胳膊上蹭了蹭。
孟彰有一点心软。
他也重新趴了下来:“二兄,你说话得讲良心。”
孟显也叹道:“阿彰,你说话更得讲良心。”
兄弟两人相对沉默,半饷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心情好些了吗?”孟显问道。
孟彰应了一声,说道:“嗯,好上很多了。”
孟显放开目光,看着花园中盛放的花株,眸光晴朗,更胜天上春日。
笑了一阵,孟彰又问孟显道:“二兄,阿姐到底怎么你了?她一向都很有分寸的吧?”
“有分寸是有分寸。”孟显说道,看着孟彰的目光格外的沉痛,“但阿蕴的分寸,只表现在吃不死人、吃不坏人上而已。”
只要吃不死人、吃不坏人,孟蕴就什么都不管了。
孟显话里的意思,孟彰听出来了。他回想起旧日趣事,也不觉跟着皱起了眉头。
“辛苦你了。”孟彰深切道。
孟显看他一眼,说道:“你既是知道,方才你为什么还那样说我?”
孟彰沉默少顷,回答孟显道:“不是二兄你陪着我玩闹,在逗我高兴吗?”
孟显不说话了。
孟彰坐直了身体,在旁边的小食中挑拣出一块甜食来,递到孟显面前。
孟显看着那块甜糕,也跟着坐直身体。
接过那块甜糕,孟显问孟彰:“这会儿才拿来给我,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他的味蕾,早不知被孟蕴熬住出来的汤药祸害过多少次了。
“迟了总比没有好吧?”孟彰反问他。
孟显想了想,确是。
第72章
甜糕都已经抵到唇边了,孟显的动作忽然停住。
“不对啊……”
孟彰面带疑问回望他。
孟显细看他一眼,还是将甜糕往自己嘴里送。
将甜糕都吃完咽下后,孟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明明这些小食是我梦中想出来给你尝尝味道的,现在却是我在吃……”
“不可以的吗?”孟彰顺手将自己面前的杯盏给推了过去。
孟显就给他也斟了一盏茶水。
“也不是就说不可以,但……”孟显脸色有些奇异的扭曲,“就是觉得有点古怪。”
孟彰道:“没不可以就行了啊,这有什么的。”
说到这里,孟彰顿了顿,才又道:“难不成二兄你只想看着我自己吃,而你就在旁边干坐?”
孟显想了想,叹着气喝水。
半盏茶水饮去,孟显停住动作,问坐在侧旁的孟彰:“说说吧,到底是为的什么不高兴了?”
阿彰刚才已经说了,在太学里还算顺利,没有同窗欺负他,那为什么阿彰的心情会那么差?
孟彰沉默下来。
孟显也不催他,只捧了茶盏陪着他坐。
“……二兄,”坐了有一阵,孟彰才开口,“你觉得这个世道……”
“怎么样?”
孟显也沉默了。
他一点点地将杯盏里剩着的半盏茶饮完。
“很不好。”他先道,随后又补充,“每一个人都活得很苦。”
是的,孟显说的不是哪一个群体、哪一个阶层,而是说……每一个人。
“得意的,逞一时意气,待意气消亡以后,怀抱却空空;失意的、困顿的,始终在为存活挣扎,哪怕耗尽所有力气,也仍旧看不见希望……”
孟显是头一次跟孟彰说这样的话,哪怕他自来都很照顾孟彰,跟他没大没小地玩闹,逗他高兴。但……
孟显不会拿这些事情来搅扰病弱的幼弟。
孟彰沉默地听。
“我其实也一直都有很多问题,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又能做些什么。直到后来,阿弟你出生了……”孟显却是转了头过来看他,对他笑,“我就觉得,是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因为……”
有更多的人,还不愿意认命。
孟显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那时候第一眼看见孟彰的感触跟孟彰细说,他只能看着他,带着点笑意。
面前这个小郎君,那时候还在襁褓里,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瞬就会断去,然后再不会续上。
但他熬过了降生的第一夜,熬过了洗三,熬过了满月,然后是周岁……
他离开了襁褓,虽然很少能离开床榻,但他活到了他的身体彻底崩溃的时候。
“阿弟,你大概都不知道,你那时候到底给了我、我们怎样的震撼。”
时至今日,孟显才能将这样的话跟孟彰说起。
孟彰面色有些红。
“我就是不想死而已……”
孟显眼底笑意加深:“有什么不同吗?”
孟彰不答话。
孟显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世道如此……”他收敛了面上眼底的所有笑意,严肃看定孟彰,“你如今说起这个,是要去做些什么吗?”
孟彰也坐直了身体,迎上孟显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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