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孟显也点头,告诉孟彰:“他的妻室温氏,娘家跟帝都洛阳的贾国舅牵上了关系。我听得一耳朵,说他们家就是从那贾国舅府上,接手了些不怎么干净的东西……”
孟彰明白了孟显的意思:“二兄是说,五石散这些事情里,温氏一族可能掺合了进去?”
孟显不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目前来说,还不清楚,我也只听了那么一点而已。”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孟彰低低说话,目光也垂落下去。
“据说,我们这一代的那位未来宗子,很是爱惜温娘子,而温娘子又一贯护着温氏……”孟显替孟彰将话说清楚,“族里未必会太过重视这件事情。”
毕竟,只是诸位郎君女郎在玩乐时候服食的一种药散而已,不值当孟氏得罪姻亲,得罪那贾国舅乃至是贾氏一族。
“而且……”孟显看了孟彰一眼,“这件事是阿彰你提出来的,那位颖族兄怕是会多想。”
孟彰殊无笑意,只拉扯了唇角,将孟显的话说明白:“因为我这‘麒麟子’的名头,所以他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我针对他,觉得我大抵想要帮你跟大兄抢夺族中的权柄?”
孟显没有说话。
孟彰沉默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知道了二兄,这事情就尽量做吧,如果族里阻拦……”
“你们也不必硬扛。”
看着将最后那句话艰难说出的孟彰,孟显沉默一阵,忽然扬眉笑开:“放心,你二兄可没有那么傻。”
非要跟他们硬碰硬。
“你等着吧。到时候,让你看看你二兄的厉害。”
孟彰一时笑开,心情也好转了些。
他冲孟显一挤眉:“那我可就等着了。”
孟彰又在孟显梦中待了一回,方才离去。在离去以前,孟彰顿了顿,回身看向孟显。
“二兄放心,我都明白的。”
待孟彰归去阴世天地,孟显在案头醒来。
他撑着额角,先扫了一眼下方的那些卷宗,然后又抬起目光,分别往邻近的两处院子看了过去。
孟昭、孟蕴的院子里也都还亮着灯火。显然,他们也都还在各自忙活着。
“还是先罢了,等明日再跟大兄和阿蕴说吧。”他嘀咕一句,重又打点精神,继续翻阅卷宗。
孟彰收回心神时候,就听到耳边传来的细微水流声。
他抬眼看过去,果然就是银鱼们出来了。
孟彰将手里拿着的那个护命偶人仔细收好,才往前探身,将手浅浅伸入湖水里。
为首的那尾银鱼绕着他的手掌不断来往游走,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孟彰笑了一下。
那尾银鱼抬头看他。
孟彰想了想,问道:“你们已经恢复过来了?”
银鱼摆着尾巴,又在孟彰手边游走了一圈,那身形之灵活轻盈,一如孟彰初初在这湖中看见它们时候的模样。
孟彰稍稍放松,随后又问道:“那除了凝月草和香火以外,你们可还需要什么?”
银鱼不理会他,不知道是听不明白孟彰话里的意思,还是不想跟孟彰说,又或是认为跟他说了也没用。
放在往常时候,孟彰或许就放弃了。但这一次,他却很好心情地追问。
“是听不明白,还是不想跟我说,又或是觉得跟我说了也没用?”孟彰一一列数可能,问道,“到底是哪一种?”
银鱼正在湖中轻盈游走,听得孟彰的话,回身看了他一眼。
孟彰看定它。
银鱼一个款摆,随后稍稍加快了速度,在孟彰探入湖水里的手掌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三下。
“是觉得说了也没用吗?”孟彰喃喃道,“那就再等等吧,我不能太急的。太急了……”
“二兄他们也会担心我。”
“到时候,我反而会将他们的步调也一并给搅乱了。”
孟显为什么会特意将谢娘子教导孟蕴的话又跟孟彰重复了一遍呢?
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孟显看得出来,孟彰有些急躁了。
他在担心孟彰。
“我资质是不错,目前修行就没有遭遇到瓶颈,又因为种种修行的资粮俱都充足,同时还有你们帮助,我的修行进度比较快。但是……”
“快可以,但也不能丢失了稳。”
“净顾着加快脚步赶路而没有注意到自己根基的人,可能可以在一段路程里节省相当时间,然而,到了某个关键节点的时候,说不得就会被困在原地了……”
“二兄在提点我呢。”
银鱼再次拨动水波,在孟彰的手掌上轻轻撞了一下。
“我知道,”孟彰收回手,道,“你们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行了,你们去玩吧,不用带我一起,我得修行了。”
银鱼回身看他一眼,果然领着鱼群在湖水里玩闹起来。
孟彰笑着垂落眼睑,持定心神,继续将自身精元炼化成自身精气。
那方修行梦境中,又一次传来了水浪拨动的细微声响。
翌日晨早,孟彰收拾收拾,便上了马车,一路往太学而去。
不过这一次,孟彰并没有仔细听路上传来的话语。他从随身小阴域里将属于他的那些灵田、田庄、药田的契纸翻了出来。
孟彰将这些契纸一一翻看过,确定契纸都齐了,便分化出一点心神引动这些契纸上的某一个符文。
符文亮起微光的那顷刻间,各处灵田、田庄、药田里,都有人停下手上动作。
“小郎主传召……”
“小郎主传召。”
他们不敢耽搁,当即便将一点心神送出,勾连随身所携带着的某一个符令。
符令上灵光陡涨,直接淹没了他们。
待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庭院里。
院子角落处栽有一株石榴,其上石榴通红通红,甚是喜人。
诸管事不敢多看,当即便收回目光,只注视着身前地面。
“都来了?”有声音从正房里传出来。
众管事当即又更恭顺了些。
“别在外头站着了,都进来吧。”
听得正房里的人发话,这近四十之数的管事们又是一礼,才鱼贯着往正房里走。
“仆等拜见小郎主。”
孟彰细看着这些管事。
都是他在接掌灵田、药田、田庄时候见过的,彼此虽然不是很熟悉,但都还不算陌生。
他微微颌首,也不拖沓,直接便道:“我召你们来,是要问一问田地里的情况。我听说,近来的雨水少了?”
这些管事们听得孟彰的问题,各自用目光交流一回,便推出一位管事来回答孟彰。
“近来天气确实有些旱,不过小郎主不必担心,我等各处田地里都蓄有水渠,水渠取的是地下的水。雨水减少并不会影响到田间地头里的庄稼。”
“除了这个以外,我们各处田地里也还有相当数量的起云符、行雨符储存,就是水渠里的水都干了,我们也还能以起云符汇聚云气,最后催动行雨符布雨。”
孟彰点了点头。
他原本也没有太过担心自己的这些田地,他担心的是其他……
“被佃户们租种去的那些田地呢?它们怎么样?”
那位管事听得这个问题,微不可察地抬眼,细细打量孟彰的脸色。
下一瞬,他压低目光,恭顺道:“那些田地里也都挖有水渠,就是起云符和行雨符会有所不足。”
孟彰神色不动,只问他道:“如果那些田地里的水渠水量减少,会不会影响那些田地的收成?”
那管事应道:“会。”
孟氏是安阳郡的第一等名门,孟彰又是安阳孟氏的麒麟子,孟珏也心疼幼子,所以不论是从安阳孟氏分拨给他的那些灵田灵地,还是孟珏为他备下的那部分家资,灵田灵地里都有齐全的设施。
水渠、水车、牛马……
孟彰知道的,那些灵田灵地里都色色齐全;孟彰不知道的,那些灵田灵地里也一样不差。
如果连孟彰租赁出去的田地,都会受到干旱影响的话,大抵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若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那干旱的情况也一定很严重,绝不是平平常常的雨水减少,就能造成的。
坐在上首的孟彰高高俯视着那站立在堂前的管事,凝望着他。
“你以为,近来雨水减少,仅仅只是个开始?”
管事拱手,对孟彰深深一礼。
他没有说话,但他什么话都说了。
在他之后,那剩余三十余位管事也都同时拱手,对孟彰深深拜下。
孟彰沉默一瞬,伸手虚虚一扶。
近四十余位管事只觉得一股力道传过来,轻易就将他们给带起来了。
那些管事都没作声,自然而然地站直身体。
“诸位放心,这事情我记下了。”孟彰先道,随后又问,“我记得各处庄园里,都备有符士的吧?”
诸管事各自颌首。
孟彰接着道:“烦劳诸位归去后,着各位符士尽力为干旱做准备。起云符、行雨符、聚水符、凝露符……”
“都给准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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