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但孟彰做得认真,孟显也就跟着端正了面上神色,认真等待着孟彰的说法。
“很简单的事,”孟彰道,“如果有这样的一种秘药在,阿父阿母连同他们为我延请来的医者,为何不早早将它寻来给我?”
孟显听着,竟然有些怔忪。
是了,为什么阿父阿母和诸位医者们,不早早为阿彰将这秘药寻来?难道他们不知道有这种秘药的存在吗?
不可能吧,五石散连他们这些小郎君都知道,阿父阿母这些当家之人,又怎么可能不曾听说过?
“既然阿父阿母及诸位医者都没有提起这种秘药,那么这种秘药,怕是有着什么不足之处。”
孟彰还在继续。
孟显认真听着。
“不论这种秘药的药力是不是我能够承受得住的,但结果都一样——我不能消用它。”
顿了一顿,孟彰又道:“何况,纵然这种秘药真的有药效,它应该也只是一种诓骗。”
“我的身体这样破败,不是什么秘药能够弥补得了的。既然如此,那秘药要真还能有药效,大抵也只是作用在我的感知、我的神魂上。”
凝望着孟显的眼,孟彰继续分析。
“诓骗我的感知、我的神魂,让我的神魂、感知与我身体的实际情况出现偏差……”
“二兄觉得,到最后,我会怎么样?”
孟彰的肉身本来就已经破败到了极限,倘若他的神魂、感知在这个时候被秘药的药力诓骗,自认为自身的身体正在好转的孟彰,必然是要行走、要随心所欲地去做他想要去做的事情的。
可问题是,他那破败的肉身,能够支撑得住他的任性吗?
不,不能。
所以到最后,孟彰只会加速离开这方世界,向着阴世天地坠落。
这不是在救他、帮他,这是在要他的命!
“二兄,你说……我又怎么会不憎恨它?”
孟显一个激灵,眼底的犹豫与迟疑终于消散殆尽,恢复本来的清明。
他定了定神,细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小郎君:“阿彰?”
孟彰笑了起来,轻轻颌首。
孟显轻吐一口浊气,坐了回去。
“所以,”他打量着四周,“这里是我的梦境?”
孟彰已是阴灵,平白无故的,不会轻易出现在阳世。
但孟显就是看见了孟彰,这如何还不能让他想明白?
孟彰再点头,他不甚舒服地活动了一下身体,眉眼才稍稍缓和下来。
虽然孟显自己没有发现,但在孟显破去那重迷蒙的时候,束缚着孟彰、将他锁在昔日状态的那种力量就在渐渐消散。
当然,孟彰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变化才放松下来的。
更多还在于,他发现这梦境世界表面那正在淡去的色泽。
这代表着,孟显的这个噩梦世界在坚定地向着正常的梦境世界变化。
“二兄,你在做噩梦。”孟彰郑重道。
孟显握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去尴尬。
“我也没有想到的……”他为自己辩解道。
孟彰深看他一眼,却是问他道:“二兄,阳世那边厢到底发生什么了?竟然叫你做这样一个噩梦?”
孟显想要转移话题:“也就是那些事情罢了,没有什么紧要的……”
第84章
孟彰定定看着孟显。
孟显目光躲闪得一阵,接连找了几句话题想要岔开,却都未能让孟彰妥协。到最后,他终于叹了口气。
“阿彰,你一定要听?”
果然,赢的还是他……
孟彰小小地缓和面上表情,点头。
孟显摇头,却也真的跟他说了。
“阳世里,不论是大兄、我、阿蕴,还是阿父阿母,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大兄、我和阿蕴都很小心的。”他对孟彰强调道。
孟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孟显放松了身体,也给他自己倒了一盏清水。
“认真说的话,那大抵是今日晨早的事情吧。”孟显仔细想了想,跟孟彰说道,“今日晨早的时候,我与几位郎君去了一趟族学。在族学里,有人就说起这五石散。”
孟彰蹙眉。
孟显抬眼看见,笑道:“我知道这事情约莫就是冲着我来的。”
那些人的话怕都是说给他听的呢。
阿彰极度厌恶五石散,并在阴世孟氏一族里放出话去,说他不会招用服食五石散的族人这事情,随着孟彰修为破境,已经传遍了整个安阳孟氏了。
非但是阴世天地里的安阳孟氏,还包括阳世天地里的安阳孟氏。
“那些人接触不了你,又想要让阿彰你回心转意,更甚至是改变你对五石散的态度,便打起了我的主意。”
孟显说着这话的时候,眸底难得透着些寒凉。
“他们想要说服我,让我给你说道说道呢。”
都是安阳孟氏的族人,谁不知道孟珏的子女中,就数行二的孟显与孟彰最为亲近了?
倒不是说作为长兄的孟昭与幼女的孟蕴和孟彰的感情就疏淡,而是相对的。
“他们倒是打的好主意!”孟显哼了一声,很有些不忿。
孟彰就道:“他们不了解我,更不了解二兄。”
“是他们小觑了二兄你。”
孟彰小小地捧了孟显一回,孟显觑他一眼,身体坐得挺直。
“就是这样。”孟显道,“他们拿我当什么人了?!”
孟彰安抚了孟显一回,就将话题给带了回来。
“所以二兄,他们到底都说了什么?”孟彰问。
孟显将那几个郎君的话语给孟彰复述了一遍。
“他们说……五石散这种秘药发散的时候,有飘飘欲仙之感,似能脱去肉身皮囊的束缚,体会那一瞬息间的轻松与畅快……”
“他们还说,五石散这种秘药既有如此药效,或许可以让重病之人在痛苦中挣得一瞬欢愉。”
“他们说,绝大多数的重病之人俱都受到肉身的负累,只要能让他们忘却肉身的存在,该当能让他们体会到一刻的轻松……”
“他们提到我了?”孟彰问道。
不过不等孟显回答,他自己先就摇头否定了。
“不对,他们不会做得如此明显,否则二兄你也不会在心里反复惦念这个问题,差点演化出一场噩梦来。”
孟显冲孟彰讨好地笑了笑。
孟彰摇摇头,甚为无奈:“二兄,你继续说吧。”
“他们确实没有提起你,”孟显将叹息隐去,“他们提起的是另一个人。”
“孟越。”
孟越……
听得这个名字,孟彰也有一瞬的沉默。
孟越,孟彰活着的时候,也知道他。
这个孟氏的族兄弟并不比孟彰大多少,但他的境况,却与孟彰甚为相似。
一样的缠绵病榻,受不得冷,受不得热,天气稍有一些变化就得小心,不然必定会大病一场……
不过与孟彰生来的体弱不同,孟越的遭遇却是人为的。在六岁以前,孟越还是一个活泼健康的安阳孟氏一族小郎君。
但就在六岁那一年,原本该在父母看顾下尝试养精修行的他,却在人的刻意引导下,服食了一份他尚且柔弱的肉身无法承受的大药。
自那一日,他的身体就彻底毁了。
毁掉他的,甚至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姨母。
他生母的同胞亲妹妹。
成人的恩怨纠缠而生的恶意毁了他,而他,还不能为自己报仇……
他生母在她自己父母的恳求威逼下,替他原谅了那个恶人。
比起孟彰来,孟越的命途还要更加的坎坷。
孟彰曾见过他,不是孟彰去找的他,而是他强撑着破败的身体来拜访的他。
那时候,孟彰在这个六岁的小郎君眼中,看到了无尽的荒芜。
孟显显然也清楚孟彰想到这个族兄弟时候的复杂心绪,他不打扰孟彰,陪着他沉默。
“……孟越服食五石散了?”
长久的安静过后,孟彰才问道。
“没有。”孟显摇头,眼中的神色也很有些复杂,“我从族学出来以后,就去见了孟越。”
孟越虽然比孟彰大不了多少,但因为那场旧事,他并不是跟着他阿父阿母一起住的,而是由他阿爷照看。
“孟越很少见人……”孟彰道。
不论是同辈的族兄弟,还是更上一个辈分的长辈,他都少有搭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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