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司没有看他,只将手抬起,恭敬搭在脸上带着的面具边沿。
细细感应一阵后,他看向石喜的目光才算是略微缓和了些。
其实还是没有多少温度就是了……
“行了,回去吧。”司道,继续往前走。
石喜默默跟上。
到这一大一小两位酆都巫祭出现在酆都宅邸门前的时候,司停了脚步,偏头看向已经沉默了很久的石喜。
“那些事情,还不是现在的你该思量的。”
石喜的脸色一时越发的惨白。
他听明白了司的意思。
敬奉一位阴神作为自己祭祀的主神,那是合格的巫祭才刚考虑的事情,而他……
还差得远。
与其去考虑这些,他不如将心思和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修行上。
最起码,先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巫祭再说吧。
司没有再看他一眼,走上台阶,跨过门槛消失不见。
石喜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才在路过的一位巫祭的招呼下,也走入了宅邸之中去。
司和石喜这两个酆都巫祭所在意甚至是耿耿于怀的问题,事实上,孟彰自己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在他们自己看来,作为酆都巫祭的他们,想要敬奉、祭祀一位神灵,最正确的态度是拜请,是恭谨。
而绝对不是挑挑拣拣。
他们自认没有这个资格。
哪怕是挑拣,也该是作为阴神的孟彰祂们挑拣他们这些巫祭。
但孟彰自己,却不是这样的理所当然。
或许是他曾经作为凡夫俗子活过一世,或许也是那一世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对神灵堪称神奇的态度使然,孟彰对这些事情也甚为随意。
远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样苛刻。
别说他不知道石喜和司闹出来的那一点小意外,就算是他知晓,大抵也不会多在意。
神灵可以挑选追随、供奉祂的巫祭,巫祭当然也可以挑选择定他追随敬奉的对象。尽管神灵、巫祭之间有强弱、主从之分,但孟彰认为,在某些层面上,他们双方仍旧存在着一种未曾明说的公平。
不过就这会儿,孟彰也并没有多在意石喜的事情。
或者说,在他直接拒绝过石喜,从童子学学舍里走出来以后,此事在他这里,便已经算了结,不需要他多花费心思的。
所以他能一身轻松地坐在谢尚府上的小花苑里,伴着淙淙溪流,闭眼听谢远的琴曲。
夜幕低沉而厚重,将整个天地都抱在了怀里,只有这一片空间,被盏盏微弱的灯烛照亮,支撑起一片片小小的光亮之地。
琴音也便低了下来。只偶尔间跳跃、盘旋,引领整一个曲律。
或是串联,或是呼应,这些小小的光亮之地似乎真就在夜幕之中支撑了下来。
琴音中跳跃、盘旋的音节也安定了许多。自那安定的琴音之中,似乎将有熹微的光,要喷薄而出。
于是,那寒凉的风便呼啸着转过,扑向灯盏。灯盏摇曳,光影碎乱……
琴音似乎也在这顷刻间乱了,碎了。
音节失律,连带着听曲之人的情绪似乎也被牵引着失去了控制,陡然生出许多慌乱来。
但灯盏外的灯笼纸支撑了下来。
任那寒风如何喧嚣,任灯盏如何狂乱地在寒风中晃动,从灯盏中照射出来的烛光到底是又平顺安定了下来。
光流泄而出,照亮了这一片界域,也似乎……
照亮了被黑暗吞没了更多魂灵的眼。
于是在那无比厚重的黑暗之中,也有星星点点的亮光升腾起来。
孟彰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待琴曲隐去,深沉的夜色再一次覆盖这片空间,孟彰才睁开眼睛。
“你的琴曲似乎又精进了。”孟彰赞叹道。
坐在他对面的谢远双手还虚虚悬停在宝琴上方。
听得这话,他笑着摇头:“不过是心有所感而已。还未算得上精进。”
谢远侧旁的谢尚摇头:“阿远你这就太谦虚了。”
谢尚抱怨得这么一句,又很有些慨叹。
“我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这段时日,阿远你都没有应下那些人的邀约了,原来是在琢磨新的琴曲。”
说到这里,谢尚又很有些兴奋。
“阿远,这一首新出的琴曲,可是你在外头一次弹奏?”
都不需要谢远来回答他,谢尚自己就已经知道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要真是阿远你已经弹奏过了的,没道理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说过吧。”
摇摇头,谢尚又抬眼看向孟彰:“这一次,我该是借了阿彰你的东风了。若不是有阿彰你在,似这样的琴曲,阿远他绝对不会轻易拿出来弹奏……”
越是这样说,谢尚面上、声音里的幽怨就越是明显。
孟彰失笑摇头:“这话太重了,谢师兄……”
谢尚也是摇头,慨叹一般道:“那是你还不够了解阿远。”
谢远瞥了他一眼。
谢尚夸张地抖了抖身体,像是受了莫大惊吓一样的。
他甚至不敢在谢远侧旁安坐,“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对谢远、孟彰道:“我府里近来新得了些好茶,我去取了来,你们坐,你们坐……”
一面说着,谢尚一面小心觑着谢远的面色,脚步飞快地往后退去,怕极了谢远会在下一刻给他来个狠的一样。
谢远冷眼看着他作态,整个人稳稳端坐在桌子旁。
谢尚见谢远不动,很是松了口气,脚步也缓慢轻松了些。
但即便如此,过不得多时,谢尚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谢远、孟彰对视得一眼,心里都是明镜似的。
谢尚或许是要去给他们取些好茶来,但一定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取茶就是一个借口,自己抽身离开,给孟彰、谢远腾出一个私谈的空间来才是真的。
就这花苑里挂着的花灯的烛火细细打量过孟彰一阵,谢远才真正将心头的巨石放下。
“看见你平安,我就放心了。”谢远道。
孟彰笑了笑:“那些人虽然是冲着我去的,但各有各的目的和打算,并不真的就都想要了我的性命。”
谢远摇摇头。
孟彰此刻说起这些事情来,当然是能够轻松的,但当时的境况,绝对不似孟彰所言说的那样简单平顺。
最起码——
如果真的有机会,不论那些人原本是怎么打算的,他们都一定会下死手。
就孟彰这样的资质,死的比活的更能让他们安稳。
否则,待到孟彰完全成长起来,他们的前方就得再多一座大山。
不过正如孟彰此刻已经可以轻松提起这些事情一样,事情已经过去,此时再多提起,也不过是闲言。
时间有限,谢远没打算将它浪费在这里。
“关于行雨符这些符箓,”谢远将话题转入真正的关键点,“我这些时日也联络了好些人,他们很是意动,但都还有犹豫。”
孟彰目光微动。
“他们在担心各个世家望族?”
谢远面色很有些苦涩。
他点了点头:“每逢天灾,都有人祸。”
尽管谢远只是简单地提了这么一句,但孟彰却也已经明白了他所有未尽的言语。
天灾降临,寻常的黎庶不论是活下去还是活不下去的,手里曾经握有的东西都一定是抛售出去的。这些被抛售出去的东西,不论是土地还是人命,都可以被握大量生存资源的世家望族用极低价格置换出去。
天灾时刻,对于寻常的黎庶,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攫取大量珍贵资粮的时候。
“我这段时日各处奔走,也只不过是收拢到了数万的符箓。但这个数目,对于整个阴世天地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阴世天地比之阳世天地,就疆域面积上,实在是大了太多太多。尤其在阴世天地里,在他们所居住的大阴域天地以外,还有许多时空缝隙。那时空缝隙之间,又层叠着数不清的小阴域。
尽管大阴域、小阴域的气候未必一致,但也有很大的概率重合。
他们必得做足了准备才好。
谢远沉沉叹了一声,来问孟彰:“阿彰,你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孟彰在随身小阴域里翻了翻,找出一份文书来递给谢远。
谢远擎了一盏灯来放在案桌上,才伸手去接那份文书。
“我名下商行里,有一位管事,给我送了这份文书来。”
谢远细细翻看着文书上的内容,不住地在心中揣摩测算。
“这份文书只是初稿,其中还有很多不合用的地方,需要调整,阿远你只需要看一看文书的大体方向就可以了。”
谢远随意地点了点头,但动作间却也未曾有多少变化。
孟彰暗下摇头,继续跟谢远分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灾之时,亦有人祸,这是必然。除非……有朝廷中枢愿意以一国之力镇压那些野心家,让他们不敢过多动作,不敢过份,才会有例外。”
谢远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他抬起视线,看了孟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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