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他的力量每提升一点,他们这边的行事就能更顺遂方便一点。
这事情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也不必要特意再拎出来细说。
谢葛听了这么一阵,终于也开口道:“不必那么的麻烦。”
一众管事尽皆转了目光来看他。
这些比起往常时候又幽深许多、冰冷许多的视线并未能让谢葛退让。
“郎主吩咐,我们这一次是只将事情当生意来做。那么我们也不必多有顾虑,直接将帖子发往各家,邀请各家商行的管事过来一叙,大家将这‘生意’里的好坏分说个清楚明白就是了。”
“若他们心动,他们自会有所动作。同理,倘若那些人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掺一手,也只由得他们去,我们不做强求。”
其他管事听得眉梢微动,可是谁都没有插话,只等着谢葛剩下的那些话语。
“而那些心动的、想要在这件事里捞取一笔名望的人家,”谢葛平静道,“那就只叫他们出价就好。我等在侧旁把控着平衡。”
平衡……
“什么平衡?”一位管事问道。
谢葛神色不动,平静将话语说完。
“安分与否的平衡。”
第167章
“安分与否的平衡?”
一众管事暗自咀嚼着,心下都各有思量。
谢葛不急着继续,空出了一段时间来让自家这些同僚们整理自己的思绪。
“安分与否……”一位管事左右看了看,跟侧旁的同僚们交换过一个眼神后,重又回望谢葛,“你是准备要借这样一个机会,强行将局势给镇压下来?”
另一位管事也沉吟着开口道:“这事,应该行不通的吧。”
局势的起落,从来不是某一件事就能够改变的。除非,动用的是绝对的力量。
迎着诸位同僚的目光,谢葛缓慢摇头,开口道:“只我们这一家之力,当然是不容易做到。可当今阴世天地里,真就只有我们一家,不愿意直接让那些暗流一时喷薄的么?”
其他各位管事一时低头沉吟,并不说话。
“现如今这阴世世道,着实混乱,可正是因为混乱,才需要激起更多的风浪。”谢葛道,“唯有在激荡的风浪面前,才能看清更多被收拢隐藏得极好的动作和态度。”
“郎主现如今还没有办法在这场浑水中搅动风云,所以我们不图这个。倒是我们需要小心,莫要轻易让什么人将郎主给扯入漩涡之中。”
谢葛顿了顿,提醒也似地道:“诸位可莫要忘了帝城里那一位东宫。”
厅堂中坐着的诸位管事齐皆皱眉。
“确实。”一位管事更是道,“眼下看着那位慎太子似乎是要放弃了,但谁又能保证他会一直这么下去?倘若时势有变,变故又超出了那位东宫太子所能控制的范围……”
“郎主被拖下浑水里去就不好了。”那位管事最后道。
又有一位管事道:“不错,何况除了那位东宫太子以外,谁知道他司马氏以及各家高门里,会不会还有什么人琢磨着要将我们郎主给牵扯进他们的风浪里?”
一众管事很快达成了共识。
“此事,不得不防!”
待到厅堂里坐着的这一众管事激昂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一位管事偏转目光,看向谢葛,问道:“除了这个以外,葛老兄你该是还有别的用意吧?”
谢葛笑着看了过去。
其他一众管事也都齐齐抬起目光来,让那眉眼间你知我知的笑意清晰地显露出来。
“我们郎主本也没有想要掺和进他们搅出来的这些浑水里头的意思,借此跟各方表明态度,不正好么?”
谢葛又道:“我们郎主最需要的,其实还是时间。”
其他管事听得,也很有些慨叹。
“不错,”有一位管事道,“我们郎主如今的年岁还是太少了,他需要时间成长,尤其是平稳的时间。”
各位管事俱各对视一眼,各自端起了侧旁几案上摆放着的杯盏,对彼此遥遥一敬。
“我等兄弟……共勉!”
也没有人多说什么,各自低头,将那杯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旁的人或许不太能够理解这最后简短的一句话中的重点是什么,但孟彰可以。
如果他此刻就在现场的话。
谢葛这些管事是打定了主意,要为他尽量争取时间。
他们认为,对于孟彰来说,哪怕只是多得一点安稳学习、修行的时间,也是胜利。
因为孟彰每多一分安稳学习、修行的时间,他的实力便能多增长一分,他所能把持住的胜机也就能多一分。
但,真的是这样吗?
孟彰自己反倒有些糊涂。
倒不是孟彰怀疑自己的修行资质,而是……
不知怎么的,随着孟彰修行一点点精进,随着他对己身梦道以及星河发带中诸多梦道法域的摸索与探究,这一种莫名的感觉便越发的明显。
他隐隐地觉得——
当前他修行的重点,不该只是按部就班地吞纳、服食天地诸气。
还有更适合他的、对他来说更便捷的修行道路,隐在前方的迷雾里。
这种异于常人的修行感觉起自孟彰心头,又似乎是冥冥而来,无端无由却也隐约存着根据。
孟彰默然坐在小院正房的主位,半响出神后才将一缕心念送入校场契纸之中。
得了准信的孟昌很快出现在正房外的院子里。
“部属孟昌,请见郎主。”
孟彰抬头:“进来吧。”
孟昌大踏步走了进来,行进之间,甲胄碰撞,声声肃杀。
孟彰心下微动,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昌,拜见郎主。”孟昌抱拳作礼。
孟彰虚抬手,问:“昌校尉见我,可是校场里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孟昌摇头:“校场中诸将、众兵一切都好,并无甚紧要的事情。”
孟彰的目光落在了孟昌身上,他等他的话。
孟昌抬眼,直视着孟彰:“郎主,昌请命,将亲率诸部曲行走、探索邻近阴域,以熬炼部署众兵丁,望郎主应允。”
果真是不愿意只纯粹留守在校场中操练了……
孟彰一时沉吟。
孟昌抬眼看了看上首的孟彰,又稍稍压低了视线。
“郎主,凶兵只在校场里是练不出来的。唯有经过血与火的磨砺,才能炼出一支真正的凶兵来。”
孟彰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们都是阴兵,早已经历过血火,并不需要特意地寻找凶煞磨砺。”
孟昌摇头:“郎主所言差矣。”
他一点不忌讳,认为孟彰说得不对便直接反驳,不带丝毫犹疑的。
“血火磨砺,那是在现世时候的战场,但我等此时都在阴世天地,是阴兵、阴卒,与阳世的兵丁大有不同。”
“所以,不是在阳世天地里经历过血火,到了阴世天地,就不再需要经历此等洗练的。何况,阴世天地与阳世天地大有不同,我等作为阴兵,也需要经历过阴兵的战斗,才能真正地成长起来。”
直到说完这些,孟昌才停住了话头。
他等了等,没等到上首孟彰的话,思虑过一阵后,孟昌直接单膝跪了下去。
他身上甲胄撞击地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待这声音隐去,孟昌终于听到了孟彰的话:“只是这个原因么?”
孟昌咧开嘴笑了。
他这一笑,彻底冲淡了他身上原本缠绕着的文气,取而代之的,是凶戾到几乎能让人望见尸山血海的煞气。
“郎主明见,确实不只是这般缘故。”
孟彰目光凝望着他。
“我等为郎主部下将兵,却只能固守校场,无从护持主君,无以为主君镇压强敌,是我等将兵无能,更是我等之屈辱。”孟昌沉声道。
“此等无能骂名,此等之侮辱,非血火无以洗脱。”
“校场没有烽火。”
“我们只能往外寻。”孟昌道,目光再次不躲不让直视上首的孟彰,“郎主此时处境,也不宜与各方爆发冲突。”
他们这些孟彰所辖领的部曲,也就只有那么一两条路可以走了。
孟彰沉默着,一时没有言语。
孟昌的目光仍然没有回避。
“郎主需要的是强兵、凶兵,还是能够跟得上郎主你脚步、能为你扫清前方的凶兵。”
“我等不能再等了。”
孟彰终于开口:“我等都是阴灵,不再是生人了,如果你们再一次丧命……”
届时,只怕连马甲裹尸都做不到。
孟昌没有一丝动容。
孟彰的话语顿了顿,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变了另一番模样:“你们都已经想好了?是所有人的意思?”
孟昌道:“或许未必是所有人的意思,但却是属下等的意思。”
孟昌将话说得很明白,哪怕他知道孟彰不可能会误解。
因为这一支部曲不是他的,而是孟彰这位郎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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