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族中近来风声鹤唳,诸兄弟少有宴集之事,我正好能更多腾出些时间来收集符箓。不知阿彰有没有发现,近段时间以来,帝都洛阳左近地界又更干旱、炎热了几分。”
“洛阳乃帝都,天气尚且是这般情状,其他地方的情况……岂不是更糟糕?”
“生民多艰,奈何穷苦。我这边已邀得数位友人,备有数千相关符箓。但我料想,相比起民众所需来,这个数量仍然是远远不够,甚至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谢远虽在帖子中留下这般慨叹,却未曾以此询问孟彰,而是跟孟彰商量。
“我欲请现今邀得的诸位友人再邀集其可信、可用之人,如此,或能再添得几分可能。”
“不知你意下如何?”
除了这件事情以外,谢远还在帖子中叮嘱他。
“近来谢氏一族中事多繁杂,我虽不惧,但却怕有人会以我为桥梁,将你引入风雨之中,所以这段时日,若非由我亲自递送的书信帖子,阿彰你都不必理会,只做不知便罢。”
孟彰微微摇头,将这一份倒不如说是书信的帖子收起来。
不是由谢远亲自递送过来的书信帖子,就不必理会,只做不知?
谢远这决定,倒确实是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孟彰被他牵连的可能,但如此一来,他也几乎将自己的一条生路给斩断了。
就譬如,倘若谢远失陷在某件事或某个人手里,无法亲自现身来到这孟彰府上求救……
莫说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不怕一万最怕万一。
孟彰这样想着,心里也很快拿定了主意。
待到他坐上去往太学的马车时候,趁着这个空当,孟彰直接联系了谢必安。
谢必安似乎很高兴,传至孟彰耳里的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阿彰,你找我?”
孟彰被他的情绪感染,也很有些开怀。
“是。”孟彰应了一声,没有特意收敛情绪,将自己从谢必安的情绪感染中带出来,“我有一件事,可能需要劳烦几位游神兄长,不知可否?”
谢必安完全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问道:“你且只管说来便是。”
孟彰细听他言语说辞,不见他有任何的为难,便也很干脆地开口了。
“谢兄长约莫也是知道的,我在帝都洛阳这边厢有一位知交,他出身陈留谢氏,是陈留谢氏旁支中的一位郎君,叫谢远。”
谢必安沉默听着,即便他已经知道了。
“近来陈留谢氏颇有些风浪,我怕他被轻易搅和进去,所以希望几位游神兄长能够帮着照看一二……”
第181章
“不知可会为难?”孟彰再次询问。
“这有什么为难的?”谢必安道,“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我现在就可以代他们答应下来,你且只管放心便是。”
孟彰沉默一阵,颇有些犹豫。
谢必安也不催他,只等着。
然而,这样的沉默,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支持?
孟彰遥遥往酆都宅邸的位置看了一眼,到底笑得一笑,选择直接询问。
“谢兄长,现下诸位兄长可都是已经能够腾出手来了?”
谢必安在那边止不住地扬着唇角。
显然,他很高兴。
宽袍大袖的白衣上玄色道光流转,道光所过之处,细细密密的道则法理显化,勾动周遭灵气。待到一切平复下来,道则法理隐去,只有一顶高高、高高的白色帽子立在谢必安脑袋上。
那白色帽子上,又有四个玄黑大字若隐若现。
一笑生财。
祂的心情显露无遗。但祂如此高兴,并不只是因为阴世天地诸位阴神肉眼可见的复苏壮大,还因为孟彰终于又向祂们走近了一步。
“已经可以了。”谢必安对孟彰道,“所以你有什么事情想做的,尽管去做,不必太过拘谨,有我们在呢。”
孟彰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诸位兄长。”
谢必安纵然不在孟彰近前,没有办法亲眼看见孟彰此刻的表情,祂也仍旧能读出孟彰的态度。
他暗下叹了口气,却不坚持用言语去说服:“嗯,有什么事且知会我们一声便是。”
孟彰再点头:“我记下了。”
谢必安又想起了什么,趁着这个机会提醒孟彰道:“对了,现如今的晋国中,除了你已经注意到的那几方势力以外,还有一方势力你需要小心留意,莫要疏忽了。”
“那群人可难缠得很。”
孟彰品着谢必安这话语中透出的怨愤又郑重,先是有些稀奇,但他很快也锁定了目标。
“谢兄长说的是……那些在许多年前封印了诸位兄长的那一群人?”
“你猜到了?”谢必安问。
尚且不等孟彰回答,谢必安就又道:“也对,这有什么难猜的?”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也就能省去不少口舌了。”他道,“不错,就是他们。”
谢必安停了停,既是给孟彰些时间去接受这个现实,也是让自己缓一缓情绪。
“我等阴世神袛已经复苏,正在将阴世天地的大势兑现。那些人纵然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沉寂,也仍旧会想办法走出来,与我们这些阴神清算昔年因果。”
孟彰领会地点了点头:“在诸位兄长正式归位以前自己站出来,哪怕是己身情况极其不利,也仍旧掌握着部分的主动权。”
握有主动权,是进是退,进又多少、退多少,如何进、如何退,那些人都尚且能把握一二。
这一二,或许就是生与死的分寸,也是他们能够回圓的余地。
但倘若一定要拖到最后,拖到谢必安、范无咎这些阴神正位天地,怕是连那一二分的余地都不会有。
这中间的区别,没有人不懂。
“那些人……”孟彰斟酌着开口,“应都不是那等容易认命的人吧?”
真要是顺服天命、愿意接受自己命运的家伙,那在最开始的时候,那些人也做不出在诸位尚未出世的阴世阴神头上施加封印镇压的事情来吧。
谢必安也道:“是,所以才要阿彰你做好准备。”
孟彰郑重点头:“谢兄长放心。”
谢必安明显地笑了一声:“我知你自来谨慎,此番不过是惯常叮嘱你一回罢了。”
“谢兄长,”孟彰笑了笑,也细问那些人的情况,“酆都里对于那些人的近况可有了解?”
“他们么?自然是有的。”谢必安回答道。
怎么可能没有?各位弟兄自能从封印中往外传递出力量开始,就一直在盯着他们。
这既是忌惮,也是在等待。
忌惮那些人的手段与野心,等待着清算因果的时刻。
孟彰轻轻抬手,便有一道微风从车帘的间隙中吹过。
待那微风平息下来,一片翠绿的桃叶飘飘荡荡地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这片桃叶孟彰见过,是烂桃山那边特有的树种。
握住那片桃叶,孟彰微微垂眼。气机浸润之下,桃叶直接化作一本书册。
孟彰睁开眼睛去看手上的书册。
“那些人一直以来的动静与状态变化,基本都在这里了,你要看的话就带回去慢慢看吧。”
谢必安的声音重又在孟彰耳边响起。
他说起话、做起事来,都甚为轻巧,似乎浑然不觉得有什么难处,但孟彰知道。
他拿着这本书册久久没有动作。
谢必安在另一边厢奇异地看了看他:“怎么了吗?”
孟彰摇摇头,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阴世阴神们比起其他人来,到底有多占便宜。
“没什么。”孟彰摇了摇头,但到底还是忍耐不住,问,“谢兄长,似这等的资料与信息情报,是可以随意调取的吗?”
“原来你是在担心的这个……”
谢必安失笑摇头:“我还道是什么呢。”
下一瞬,他倏然收起面上眼底的笑意,郑重道:“自然不是。”
“似这等命数与过往,若不是有前因,哪怕是神祗,哪怕是阴神,也不能轻易伸手。”
谢必安郑重道:“纵再是渺小的生灵,也可有其私,也可有其秘,且须得尊重。”
遥遥觑了孟彰一眼,谢必安还不忘提点孟彰:“阿彰,你如今似是不复阴神身份,但你的本质仍在,你就仍然需要注意。”
顿了顿,谢必安又道:“何况你修持的还是梦境一道,日后你也必然会踏入梦海,在众生梦境之中行走……”
“你总也是要触碰到这些事情的。所以,你一定要谨记,绝对不能越线妄为。否则,必入歧路。”
孟彰缓慢点头。
他甚至将手中的书册放下,自己从座中站起,拱手遥遥对着谢必安一礼,郑重道:“彰多谢提点。”
谢必安也没有避让。
他端端正正地受了孟彰一礼,又抬眼看了看孟彰那边厢,笑道:“你已然抵达太学,我就不拉着你说话了,你且忙去吧。”
“好好修行,有什么事情,你且只管叫我。”
孟彰再次稽首道谢。
待谢必安的视线离开以后,他将那本桃叶所化的书册收起,又定了定神,才转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这一日的太学以及童子学和前几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在为着《西山宴》而兴奋激荡。
就孟彰去往童子学的那一段路,就已经听说了不知多少个关于《西山宴》的对话。
即便是抵达了童子学里,传入他耳朵里的,仍旧跟《西山宴》有关。
“我已经从我祖父那里得到准话了,他说到时候会带我一同去往西山参加《西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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