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那师兄掀开眼帘,片刻后又放下:“嗯?”
那师弟就问:“你真的也觉得将天地间的所有正道果位都收拢在我道门手中,对于这方世界来说是好事?”
“难道让这些正道果位散落在天地之中,然后眼睁睁看着每一个正道果位出世的同时掀起一场场的纷争、厮杀?”那师兄似乎也有些倦怠,“师弟,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商量过第三回 了。你再要来问我,我也是同样的问题回答你。”
“倘若有一枚契合你道途的正果出现在你面前,你会轻易甘愿放手吗?”
那师弟回以再一次的沉默。
那师兄看也不看他,只继续道:“但当道门法脉宣告将这些正道果位都收拢起来的那一刻,那些不敢面对道门法脉威慑的人就会自动退避。”
“所有的怨怼会冲着道门去,可这世间,却能减少许多纷争。”
那师兄叹了一声:“便如你所说的那样,这天下已经够乱了,不需要被那些有野心但是没心气没能力的家伙给搅和得更混乱。”
做师弟默默听着,却仍向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直接将话题别开。
“师兄,方才你说的那缕天机波动,我似乎有些发现……”
他这么说着话,手也随意地在虚空一甩一拉。就像是渔夫撒网捞鱼一样,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被他拖了出来。
待那师弟冲着自家师兄虚虚张开手指时候,一缕亦真亦幻、亦实亦虚的星光在他手掌上款款摆动。
星光流转变幻,隐约显化出某种景象勾连那不甚遥远的未来。
那师兄定睛看过星光片刻,摇头叹道:“很像,但确实不是。”
那师弟奇异地垂落目光看自己的手掌上,少顷后将手掌上方束缚的力量散去,任由那星光弥散消失:“竟然不是么?”
“不是。”那师兄也是郑重点头,他道,“所以我才心里总惦记着,只觉得不安。”
他是很信任他家师弟的手段的。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他家师弟也没有办法复现他那缕触动他灵觉的变幻天机时候,他才更觉得心惊胆战。
那师弟抬头,复又遥遥看定他的方向,问:“师兄的意思,是要联络道门祖庭那边问一问?”
“我是有这个想法的,但是……”做师兄的没有遮掩自己面上的犹豫和为难,到最后,他看了他家师弟一眼,却是咬牙道,“还是再等等吧,等等看祖庭那边会有什么个说法。”
他不相信连他都有所感应的事情,道门祖庭里的那些祖师们会什么都意识不到。
那师弟乖巧地低着头说道:“师兄不必为我忧心,祖庭那边即便见了我,也只是会问一问进程罢了,不会必要我当场拿个结果出来的。”
做师兄的几乎都要被气笑了。
“所以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只要祖庭里的各位祖师不直接找上你们催促询问,你们就一直拖着?”
那师弟的讪笑着不敢答话。
那师兄好悬没喷火,他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只问他家师弟道:“你且说说,你们到底有多少人是这样拖延着的?”
那师弟想了想,笑着回答道:“约莫比像师兄这样早早了结任务递送回道门祖庭那边的多一些吧。”
“多一些?”那师兄敏锐地捕捉到了个中的关键,“多一些是多多少,具体一点。”
那师弟轻咳一声,说道:“多个七八倍吧,其实也没多多少。”
饶是那师兄心里早有准备,这会儿听到自家师弟的答案,还是禁不住震了几震。
多个七八倍叫不算多。
七八倍啊!七八倍都不算多,那什么才叫多?!
“难怪……”那师兄也只能愣愣道。
难怪即便道门祖庭里还有诸位祖师镇着,这由道门法脉统筹谋划的“天庭”计划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难怪“仙神位业图”上面还有大片大片的名单空额,只有寥寥几个位置被人添上了名号……
“你们这么拖着,”那师兄恍然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不怕祖庭里的那些祖师问询的吗?”
“怕自然是怕的。”那师弟甚是坦然地应答了一句,随后叹了一声,道,“但这些年来事儿多,我们这边确实也难办,诸位祖师就没有太过催逼,只偶尔问问进程。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太紧张。”
“没有太紧张?”做师兄的提着一颗心细细打量着自家师弟的脸色,越看他自己的脸色越是古怪,“你们可真是够胆大的啊。”
“累师兄为我担心了。”那师弟低了低头。
“我担心个什么劲儿?过去那数十年说来算是事少的,除了那晋武司马檐为了他那儿子颠过来翻过去地筹谋布局,聚拢力量以外,说来没什么大事。”做师兄的摇了摇头,“不比接下来这些年,眼见的一桩桩一件件接二连三地翻出来。”
顿了顿,那师兄竟还饶有兴致地一个个数落出来。
“先是那晋武司马檐寿尽去往阴世,阳世天地里的那位新登基的孩童失却了他最强大的庇护,司马氏一族各支暗流涌动,隐隐胁逼洛阳;后是阴世里的那些个阴神似有多出一尊少年神祗,阴神的酆都地府体系有更进一步补全的意思,乃至于地府酆都里那些阴神能更安稳地踏出正位天地的一步,比我们料想中走得还要稳健;再接着又是现下,你我似乎发现了某些异常变动的天机……”
“阳世、阴世以及我道门法脉,这些真正紧要的地方是一个都没能躲过去。就眼下这般境况,祖庭里的各位祖师们如何还能腾出时间与精力来关注已经拖延了数十年的仙神位业图?”
那师兄眼波一转看了过来,只对他家师弟道:“你安全得很呢,需要我来担心你?”
做师弟的也算是了解自家师兄,自然知道自家师兄是真的有点憋气,便又连忙低头,好声好气地赔了几回礼,才算是让他家师兄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那师弟暗自舒了口气,却另想起一件紧要事,不由得又悄然拧了拧眉梢。
然而,他面上的神色变化到底还是没能躲过他家师兄的耳目去。
做师兄的扫了他面色一眼,忽然开口问:“有什么为难的,便直说了吧。先说好,你家师兄我不似你胆子大,太过刺激的事情莫要找我。”
那师弟原还想遮掩过去,但他才刚动了动嘴唇,就看见了他家师兄的扫过来的眼锋。
于是他那到了嘴边的话语就给换了。
“师兄,我就是想着,眼下这时局虽混乱,但也不失为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打开山门立下根基,也好往下传承我们家法脉道统不是?”
那师兄不意自家师弟竟是在想这个,一时沉默了下来。
“打开山门立下根基,传承道统……”
不得不说,那师兄听着也都跟着心动起来。但就似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胆子不大,所以只一会儿工夫罢了,那师兄就有些怕了。
“机会看起来确实是个机会,,但要说难得,却也未必。”
那师弟也不急着反驳,垂耳静听。
那师兄远远觑了他一眼,便继续道:“我们这一脉更擅长卜卦、测算,对于旁的却是不甚精通。如今这世道混乱,往后显见的还会更混乱……”
“如此时局之下,”那师兄脸色发苦,“且不说我们未必能够在接下来的混乱时局中测算得多长远,只说即便我们有了推算结果,知道哪个地方、哪个节点福运更为广博渊深,我们也未必能够受得住不是?”
要立下根基、传承道统法脉,真正站稳脚跟并守住家业,可不是只凭测算就能够成功的。
还需要有足够强大、可以克敌制胜的力量。
听得自家师兄将话说完,那师弟才终于开口。
“你说得很对,师兄,我们手里除了更清晰更长远的测算结果以外,还需要有能够护持、守卫的力量。”那师弟道,“说起来这护持守卫的力量,我们这一脉积攒多年,也算是收拢了一部分家底。”
那师兄听着,眸光当即就动了动,似是想要反驳,但他看了他家师弟一眼,到底是没开口,准备先等他家师弟将想说的话说完。
“师兄或许觉得还不够,”那师弟道,“我很能理解师兄,所以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再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伴。”
说完,那师弟还给他家师兄使了一个眼色。
志同道合的同伴?
那师兄心神微颤,连声问:“所以,你是已经有人选了?”
“只是见过两三面,尝试着卜算了一番,但还没有真正确定下来。”那师弟轻咳一声,“师弟我还未曾问过师兄你呢,怎么敢擅自拿定主意?”
那师兄压根就不信他师弟的话,直接就问:“说吧,你相中了什么人?”
那师弟压不住舞动的眉梢,笑着从袖袋里取出一幅舆图来,隔着一整个山头对他家师兄那边展开,落指点在一个位置处。
那师兄定睛看过去,既有些惊奇又有些莫名的尘埃落定。
“……安阳郡?”
那师兄沉默地看着舆图半饷,方才再次抬起目光来看过去。
“安阳郡里近些年,尤其是今年,有些声势动静的,也就是一个孟氏了吧?”那师兄问,“师弟,你找安阳孟氏,看中的是他们家那个在阴世天地里的孟彰小郎君,还是别的什么人?”
那师弟含笑反问:“师兄觉得呢?”
那师兄定睛看了他家师弟一阵,说道:“我觉得……都是。”
那师弟听着,再也压不住唇边的笑意,哈哈大笑出声。
“师兄果然是师兄,看得就是明白。”他将那卷舆图卷巴卷巴,重新塞入袖袋里,“师兄,安阳孟氏那孟珏一脉崛起之势已经成形,我们为何不能借一借他们的运势呢?”
同是卜卦、测算的行家,做师兄的当然知道自家师弟话语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父辈往子辈看,尽管孟珏三个还活在阳世天地里的子嗣都尚未缔结姻缘、生育子嗣,可一个个的也已经有人杰之相,人品也是端方雅正,没有任何疑问的兴勃旺盛之相。
就这,还没有论说落到阴世天地里、显露阴神本质的幼子孟彰小郎君。
而且,即便撇开这些杂乱的外因不提,只单纯看隐隐有暂时脱离家族独自在外开辟门户风声的孟昭、孟显两人,那也有着跟他们师兄弟二人一样的野心。
不论孟昭、孟显两人都已经做了什么样的准备,很显然,那些准备对于想要在莫大的混乱中站稳脚跟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还需要更多。
而那两个小郎君不足的、所欠缺的地方,他们师兄弟可以为他们补全。
这不是借用。
它该叫合作。
那师弟如此想着,还笑着赞同也似地点了点头。
“你跟孟昭、孟显两位郎君联系过?”那师兄想到了什么,盯紧他家师弟试探着问。
“还没有。”那师弟却是摇了摇头,“毕竟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是我们这一支法脉的事情,师弟我如何能不先询问过师兄你的意思就自行拿主意了呢?”
那师兄听得这话,非但不曾为了自家师弟给予他的尊重欣喜得意,反而还生出了几分无奈。
他家这师弟惯来主意大,一旦拿定了主意,哪怕他不同意,他家这师弟也有的是法子来说服他。似现在这样,还能乖乖立在门外而不是直接先斩后奏绝对不是为了询问他的意见。
怕是为的其他什么缘故。
“你看我信了吗?”他给了他家师弟一个僵硬的笑容,才问,“说吧,到底是缺了点什么。”
那师弟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便在他家师兄冷飕飕的目光中收敛了所有不尴不尬的笑,试探着说道:“我比较过我们与孟昭、孟显那两位郎君的家底,发现……”
“发现什么?”见着自家师弟那吞吞吐吐的模样,那师兄心头渐渐浓重的不祥预感。
“发现我们想要说服孟昭、孟显两个郎君加上我们,怕是还不够。所以我想,我们是不是该拿出某些更紧要的东西来展现一下我们的诚意。”那师弟回答道。
那师兄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沉沉地、沉沉地看着他家的师弟:“什么东西?”
他家师弟忽然冲他拉出一个笑容来。
“我觉得……师兄道场里一直摆放着的那混天仪鉴。”
那师兄这回是真的什么都不说了,他直接抄起手边拿着的龟壳向他家师弟那边砸过去。
龟壳在那师兄手边时候,不过是小儿拳头大小,可当它被砸过去的时候,却是快速变大,大得近似小山,直直想着那师弟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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