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小说家先贤也正看向法家先贤的位置,目光更是随着法网的挪移行走,嘟囔着慨叹道:“都是打的一样的主意啊……”
法家的法网不似早先墨家的那套木规、木矩一样,先行试探之举,它直接来到孟彰头顶三尺之上,轻轻一抖,将法网上闪烁着银光的文字抖落,任由它们落入那些梦境世界所形成的层叠光影之中,被梦境世界所汲取,成为孟彰梦境世界成长与造化的资粮。
“咦?”
如此一番在今日孟彰身上说得上平常的一幕,却叫各处留心着那边厢动静的炎黄人族族群先贤很有些惊疑。
小说家的先贤也止不住地问道:“那道胭红灵光呢?怎地不见它了?”
不独独是旁观的史家、小说家等一众先贤,就连放出了银白法网的法家先贤也是怔愣了片刻,随后才想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原来如此,因为人情应该是在法理之外吗?”
法网,由法理编织而成,原不该夹杂着人情。哪怕是一定要有,也必得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肆无忌惮地偏情……
而规矩不是。规矩可以网开一面,也可以在所有人的默许下退后一步。
法家先贤定睛看着盘膝坐在那里的小郎君,眼底有一阵阵的意动。但他再看看孟彰,又看看一左一右护持着他的两位门神,最后回身往史家先贤和小说家先贤的方向看了一眼,终究是掐灭了那丝心动。
……不合适。
法家先贤暗下摇头,只在心里连连叹息。
不是为了孟彰,而是为了他们法家。
盖因错过孟彰,绝不是孟彰的遗憾,而是他们法家的。作为法家的先贤,在银白法网和孟彰那重重梦境相互沟通的时候,他看到的远比寻常人看得到的还要多、还要清晰。
就像在墨家规矩之前,孟彰这小孩儿心头也自有他自己的一套规矩、章程一样,在法家法理面前,他心中也自有一套缜密、周全的法理。
更重要的是,孟彰心头的那一套法理,比他们法家所坚持、贯彻的法理,还极端。
是的,极端。
在孟彰那小孩儿的法网里,没有君主、黎庶和奴隶的区别,一体而同,同罪同罚。
更甚至,仙、神、妖、精、灵,似乎都在他这一套法理之中。
这等恐怖至极的极端平等,哪怕不能彻底落到实处,只在堂皇日光之下,也仍旧能让人神魂惊颤。
作为法家的先贤,那番法家盛景远远超出了他们最猖獗的想象边界,完全拔高了他们理想的高度和极限,他得承认,在那让人寝食不安的惊颤之下,也掩藏着汹涌热切到癫狂的渴望。
然而,他又很明白,那番法家盛景距离他们还太过遥远了。他们只能向着它的方向不断摸索、不断尝试,且是那种心照不宣的尝试,在时机真正成熟以前,他们甚至不能漏出半点口风。
但凡漏出一星半点痕迹去,叫什么人瞧出了破绽,他们这些法家的人连同整个流派的支系乃至根基,怕都落不到一个好。
法家先贤沉默少顷,忽然就露出一点笑意来。
没有多少人察觉,就在这顷刻间,法家先贤收在袖摆里的手指虚虚弹动,似乎是唤醒着什么。
于是,也就同样没有几个人发现,那银白法网上闪烁着银光的文字中,一个个近乎实质的文字径自从银白法网上松脱,又在银白法网照耀内外的灵光遮掩下似星辰般摇落,沉入孟彰那重重梦境世界之中。
这些文字在那里交织串联,找到了它们惯常熟悉的位置,最终,结成一篇法家文章。
这篇法家文章同那张银白法网的气机近乎一模一样,不过是堪堪成形罢了,那张银白法网上的灵光都黯淡了几分。
“本源折损?!”
史家先贤和小说家先贤眼神都很是锐利,此刻见得那张银白法网上的变化,一时压不住心头震颤,不由得惊呼出声。
“真的假的?他们法家,手笔也这样大的吗?”小说家先贤的手又一次用力拽紧了他的头发,似乎此刻,也唯有头皮上传递过来的力道能够让他的思绪更为清明了。
“一个个都这样的舍得,我,我们……”真的有机会能将孟彰这小孩儿收拢过来吗?
小说家先贤前所未有地惶恐。
孟彰在族群文化流派上的资质不够,他心里发愁;孟彰在族群文化流派上的资质无比卓绝,引各家先贤一个比一个慷慨大方,他心里更发愁。
小说家先贤松开手,任由手指间一络头发在跌落的同时被不知从哪里烧起的火焰焚成灰烬。他自己只幽怨地看着金銮殿中的那个小孩儿。
“孟彰啊孟彰,你可真是叫人为难啊……”
史家先贤似乎听到小说家先贤这边的低语,竟是在惊疑之间还分神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目光。
“又想收拢族群中难得一出的英才,又不想拿出好东西来跟别人家争抢……”
“你打得这般好主意,你家师祖知道吗?”
史家先贤也好,小说家先贤也罢,亦包括其他各家的先贤大修也一样,他们都只注意到了法家先贤那张银白法网的本源折损,却忽略了发生在更隐蔽地方的某些变化。
在那一篇法家文章从银白法网上脱落沉入孟彰一重接着一重的梦境世界里时候,孟彰梦境世界中原本随着银白法网的出现而被唤醒的、同这世界很有些格格不入的另一重法网气息就此被覆盖了过去。
是的,不是覆灭,是覆盖。
有了这一重气机覆盖,往后不论是谁家的先贤查看孟彰梦境世界中的法度章理,能望见的也就是这一重覆盖上去的假象,而不是更叫人惊悚的内里真相。
‘你梦境世界里的法度章理是受我法家法网牵引才暴露出来的,我法家担了主责,自不该由你来承担后果。’
哪怕知道当前的孟彰其实听不到他的话语,法家先贤也还是默默道。
不论为了遮护孟彰那一重法度章理气机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法家先贤眼底快速闪过了什么。
何况……
‘我也想在现世里看见那样的法家盛景,而不是只在你的梦境世界里。’
‘也希望,我们法家现在所掌握的这一重法网本源,能给予你一些帮助。毕竟,没有对比,怎么知道哪里残缺,又怎么知道要如何去修补、调整?’
第312章
法家先贤很快将折损本源的银白法网收回,他向着四下一拱手,道:“此间诸事已毕,我便先行离去,不多奉陪了,诸位请。”
就似先头的儒家、道家、绣家、墨家这一众先贤离去时候一样,也没有哪家仍旧驻留旁观的先贤出声留人。
他们俱各拱手作礼相送,随后便回转目光或是观察着其他先贤,或是更仔细地打量仍旧处在定境之中、气机渐渐沸腾的孟彰。
接下来,该是谁了?还有一点很重要,不管前头几家先贤是不是故意的,他们现在都给后来者留下了两个难题。
——他们到底该给孟彰这个小孩儿留下些什么。以及,留下多少。
大家都是炎黄人族族群里诸子百家的先辈,面对族群中资质卓绝的英才,真的能够悭吝么?
一片静默之中,各家先贤遥遥对望,无声交流。
“接下来,不若就我先来?”
诸位先贤循着说话的声音找过去,见他穿一身麻衣短打,皮肤被晒到发黑,面上更是萦绕着一股独属于土地的厚重与朴实气息。
“农家?”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墨家的先贤。
这位先贤憨厚一笑:“这小孩儿出身世族,早先又病弱,可谓是锦绣堆里用金银、灵药养出来的玉人。他跟我们农家,该不似你们这样各有牵扯,便就这样吧,让我先来,你们自个儿在这里好好想一想。”
就莫要再拖着我在这里了。
各家的先贤都能听出墨家先贤的这句未尽之言。
名家、兵家、史家、小说家、纵横家、阴阳家、杂家、医家、方技家等一众先贤或是点头,或是笑开。
“贤兄且请。”
农家先贤颌首,回转目光沉吟着在怀中摸索一阵,最后小心地托出一个布袋来。
见得这一个布袋,哪怕是对炎黄人族族群中的农家不大熟悉的各位阴神们都不由得一时侧目。
“那个布袋里……”郁垒喃喃道,“好生庞大厚重的功德啊。”
神荼摇头,对郁垒的话语不甚赞同:“功德倒还在其次,真正宝贵的是那个布袋里收着的种子。”
“种子……”还没有抽回自家心念的黑无常范无咎若有所思地重复着。
白无常谢必安很是赞同门神神荼的判断。
“功德只是收获,纳西种子才是一切的源头。更恐怖的是,那些种子似乎还有更优越的改进方式。而一旦它们完成优化,日后的功德更不会少。”
郁垒心神一动,忽然收敛部分心念,回转目光看着自家的三位手足,带着几分奇异问:“那炎黄人族族群的农家人忽然将他们的那个布袋子掏出来,不会是要将里头的一部分种子分给阿彰吧?”
尽管郁垒已经尽力将农家人的手笔往大方慷慨中畅想了,他也仍然不敢确定,始终带了几分怀疑。
神荼摇摇头:“不会。阿彰修的是梦道,那炎黄人族族群的农家一切都着落在实处,跟虚幻不实的梦道就不是一个路数的。农家人花费了无数心血与年月优化、改良后培育的良种放在阿彰手里反倒是蒙尘了。”
炎黄人族族群农家里的人再是看好阿彰的未来,也必不会舍得如此耽搁、埋没他们的良种。
黑白两位无常定睛观察孟彰那边厢好一会儿,也都连连颌首。
“那……”郁垒有些糊涂了。
神荼以及黑白两位无常一时也没有答案,只能沉默着等待那边厢的下文。
农家的先贤一手拎着布袋子,一手托在布袋口,颠了几颠后从布袋子里抖出一把种子来。
这些种子或是扁平或是椭圆或是滚圆,形状各不相似,但每一颗种子内中都有勃勃生机深藏,以至于这些种子不过一离开那个布袋子,表面就有浓烈的生机汇聚,光彩熠熠。
托着这一把粮种,农家先贤多看了几眼,忽然低头往那被送到近前来的粮种轻轻一吹。
微风陡升,从农家先贤手掌中的那把粮种表面吹拂而过。
一颗颗带着光衣的种子虚影从粮种处脱出,被风吹拂着往孟彰那边厢去。
“……生命烙印?”
不知哪一处所在有人低低惊呼出声,似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就连郁垒、神荼这些阴神也都被惊到了。
“农家所珍藏粮种的生命烙印……这些炎黄人族族群的人对阿彰还真不错,一个比一个大方。”
“可不是,连这种东西都能够随便送出去的……”
然而,不论是阴世天地里的各位阴神也好,还是那些仍在旁观着这边厢的景况未曾离开的炎黄人族族群先贤也罢,他们都很快看破了个中的关键。
“原来如此,农家的人居然还着这么一个主意吗?”
这许多人与神之中,或是有谁猜到了农家先贤的打算,又或者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没有谁阻止,也没有谁胆敢阻止。
那一枚枚粮种的生命烙印随着轻风飘到了孟彰的近前,又在那轻风中摇落,坠入孟彰周遭层层叠叠的梦境世界光影之中。
它们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落入那些梦境世光影后就生出了根芽,汲取着孟彰那些梦境世界光影所独有的道蕴,生长、壮大、开花、结果。
一轮一轮的岁月轮回快速而过,这些粮种的生命烙印渐渐褪去格格不入的气息,开始和梦境世界贴合,就像是孟彰的梦境世界里真正土生土长的粮种。
神荼仔细看着那些渐渐将某些形态固定下来的粮种烙印,到底没有伸手去摘取一些成熟的作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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