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孟梧的目光在孟彰身上转了转,才又收回来。
或许,孟椿他就是想到了这个,今日里才格外的大方……
孟彰翻看过玉册半日,才勉强将玉册翻了个囫囵。他合上玉册,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孟梧也不打扰他,就陪着他坐。
“阿祖,”孟彰忽然抬眼看他,问,“海对面的那些地方,我们真的没有安排人去探查吗?”
孟梧笑了起来:“怎么没有?”
他不隐瞒孟彰,孟彰既问起,孟梧就回答他。
孟彰的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了玉册上:“那……”
孟梧叹了一声,解释道:“那些地方都太远了,如今我们只是勉强探查,后续该如何圈定,如何发展与谋划,都还需要再仔细筹谋。”
“再者……”孟梧点出了一个事实,“你得知道,海那边距离我们中原太遥远了,我们孟氏就算想要扎扎实实地小心经营,就先得要将道路给趟出来。”
“你要是真的看见过,那你就该知道,想要做成这件事有多难。尤其我们安阳孟氏的体量还不够庞大,想要独立开辟出安全、荫蔽的道路,负担很大。”
“我们现在还在慢慢来。”
孟彰沉默着点头,目光又回到了他手上的那本玉册处。
“怎么样?”孟梧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走,“你有看中的东西了么?”
孟彰摇头:“阿祖,我能不能暂且先放着,待日后想好了再来挑选?”
孟梧并不是很在意:“可以当然是可以,反正锁匙已经在你手上,东西也已经允了你,自然是随着你的意思来。只不过……”
孟梧又看了他手上的那本玉册一眼:“东西早点到手,你也能早一点着手经营,也就能早一点取得你的收获就是了。但还是那句话,且只随你的主意。”
孟彰点了点头,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那待我想好了,我再去珍宝阁里将东西带走。”孟彰将玉册双手递还给孟梧,一并被递出去的,还有那枚玉符。
孟梧只接过了玉册,玉符还留在孟彰的手里。
“这锁匙你先留着,反正它只是一枚子符,仅能用一次的,你自己拿着,想好了就催动它,它自会为你打开我安阳孟氏族中的珍宝阁的大门的。”
孟彰郑重地将玉符给收了起来。
孟梧满意点头,抬手给他分了一盏茶水过去。
“你放心,”孟梧道,“族中虽然派遣郎君、女郎去往安阳郡中各地给普罗大众拜年,但我跟族中商量过了,有些东西该是你的,还是你的,谁也拿不走。”
孟彰顿了顿,目光看向了被放在孟梧手边的玉册上。
“孙儿本还以为,这些就是全部了?”
孟梧失笑摇头:“只族中珍宝阁里的两样东西,怎么就能抵得上全部?!”
孟梧低了低头,跟孟梧道歉:“是孙儿妄自揣度族中各位先祖的心意,孙儿错了,阿祖不要见怪。”
孟梧摆了摆手,眼底有笑意快速掠过,只面上还不显罢了。
“这次便算了,下次,”他道,“阿彰,你得更信任我一些。”
“我”?不是“我们孟氏一族”?
孟彰面上也不见异色,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孟梧一时笑开,又问孟彰:“关于族中郎君、女郎的这一次拜年,阿彰,你可有什么提议吗?”
孟彰沉默一瞬,摇了摇头。
孟梧察觉到了,他看住他,认真道:“阿彰,你有话且只管直说,不必担心其他。”
孟彰似是迟疑片刻,最后终于拿定了主意。
“阿祖,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问。
孟梧说:“你问。”
孟彰果真就问了:“族中的这一次拜年安排,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孟梧一时没有回答。
孟彰便自己开始列举:“是民心,是名望,是招揽隐居在这安阳郡中的大大小小修行者的好感,是想要真正摸清楚安阳郡的情况,好让孟氏能够更深入地把握住安阳郡,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有寒风从外间吹入,只是还没等真正靠近孟彰、孟梧他们,这些在寒风深处的冰冻就已经被层层削减去。
它最终甚至没能吹动孟彰衣袍里缀着的流苏。
“亦或者,族中是全部都想要?”
孟梧端着茶盏,不接话也不饮茶,浑似在凝神思考。
孟彰又问:“再有,除了族中以外,阿祖你想要的是什么?”
孟彰从来没有忘记,孟梧他是在任的安阳郡城隍。
孟梧他不可能没有他自己的诉求。
孟梧眉眼动了动,像是终于从思考中走出。他笑看了孟彰一眼,将杯盏抵到唇边,随意呷饮过一口茶水。
“族里么?我其实没跟族里的其他人商量过这件事,但那其实也不需要。”孟梧道,“阿彰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我们……”
“都想要。”
“至于郡城隍府这边,”孟梧又笑了笑,“我想要的是安稳太平。”
“这天下间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我不想要安阳郡这边也跟着乱起来。”
“孟氏也不想。”
孟彰这一回沉默了许久。
他再一次认识到了他跟他们的区别。
他只是想着——起码能有一日,起码能在这一日,可以叫这些在苦难里煎熬的黎庶有一日的饱足。但他们……
他们想要的是好处。
他们想要的是让他们闭嘴,让他们能温驯。
但孟彰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有这样那样的好处在,孟梧、孟椿这些标准的世族郎君不会想要效仿他的做法。
论迹不论心,论迹不论心……
这总是一个开始,而且也确实有很多人能从中得到些援助……
“若说提议的话,确实是有一些。”孟彰终于开口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既然是给各处县城、城镇、村落的百姓拜年,那拜年所送上的年礼,自然是落到实处最好。”
孟梧认真想了想,也是点头。
“米粮、布匹、盐油、灯烛、银钱、医药……”孟彰道,“这些最好都要有。”
“还有,如今是春节,是节日,我们孟氏的郎君、女郎又是去给人拜年的,不好在这样的日子里闹得大家都不愉快,所以我孟氏这些即将去往各处地方拜年的郎君、女郎,脾性该当温和一些,客气一些,不要那种轻易就会耍性子的。”
孟梧又是点头,很是赞同的样子。
孟彰数完了这么些,面上忽然就带上了些犹豫。
“还有吗?”孟梧询问道。
孟彰叹了一声,神色复杂:“接下来的,其实算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
孟梧想到了什么,问道:“五石散?”
孟彰点头:“似那等喜爱服散的族人,我想着,还是不要将这件事交给他们了吧。”
孟梧扬了扬唇角,逗趣一样地问道:“哦?这又是个什么缘故?”
“其实也没有什么缘故,”孟彰道,“喜爱服散的人,惯常往来的都是各家世族、望族里的郎君和女郎,他们可能不适应、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郡中的寒门子、平民子来往。与其让大家都别扭、委屈乃至最后引发争端,倒不如一开始就别让他们来。”
“再有,服散服多了的人,每常自制力也比较差,而这次去往郡中各处地界给寻常百姓拜年,显见是需要委屈族中这些精贵的郎君和女郎的……”
“我不觉得他们到时还能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孟彰放出了他的杀手锏,“人在服散时候精神总是昏昏荡荡的,如果这样的事情让他们掺和进来,保不定我们这边才刚刚摸清有些情况,其他世家、望族就都知道了。”
“我不觉得他们服散的时候,还能记得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又是不能说的。”
孟梧的脸色果真一下子变得凝重了。
他沉着脸想了片刻,对孟彰说道:“你是对的,这事情确实不能不防。”
孟彰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
孟梧看他一眼,忽然道:“高兴了?”
孟彰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高兴了。”
孟梧无奈摇头:“真不知这些服散的是怎么招你惹你了,竟叫你这样的不喜?”
孟彰半是随意半是认真地回答他:“他们容易坏事啊。”
孟梧摇摇头,到底是没有太追究。
“我会跟族里提起的,这段时日里,你就莫要出去了,老老实实待在族中。”
孟彰应声道:“是。”
孟梧没有哄骗孟彰,甚至都没有等到第二日,孟彰的这些提议便连同孟梧自己的想法一起,被他当着孟椿、孟澄这些族老的面说道出来。
就像是孟梧当时听到孟彰那最后提议的反应一样,孟椿和孟澄他们也都沉默了。
“阿彰这是……来真的了?”
“在族中不喜服散之人的传言流传了约莫半年以后,阿彰他这次是终于有动作了啊?”
“但阿彰说得也没错啊,喜爱服用五石散的人,确实比不爱用散的人更容易坏事,也更守不住秘密。我们这一次派族中郎君、女郎给各家拜年,本也有摸底安阳郡中的意思。你们可莫要忘了,我们这安阳郡中藏着的,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修行者以外,还有形形色色来历不同的人呢。”
“真要是我们这边才刚摸到人,都还没有确切的证据,那边就叫我们自己的子弟给捅到对方主家面前去……”
“那我们不得成笑话了?”
甚至都没等孟椿这个阴世孟氏一族的族长发话,便已经有族老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不在场的孟彰这边厢了。
当时就有族老听得恼火,直接掷话道:“你们自己家里没有爱服散的小辈,当然是浑身轻松!”
另一边厢就有人嗤笑:“你本来也可以轻松的啊。阿彰厌恶五石散,甚至厌恶服散的人这消息,不是都已经人尽皆知的了吗?先前那么多时间让你们管教小辈,你们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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