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一连串细小的气泡往孟彰的方向吹了过来。
孟彰笑着,伸出去捞住那串小气泡,先跟银鱼玩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银鱼从莲叶、莲花下面游出,一点不认生地带着孟彰玩了起来。
孟彰心中兴起,心头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便索性暂且放下诸事,只尽心与这湖中银鱼游玩。
到阴月上了柳梢,孟彰才收敛心思,走上了白莲莲台。
银鱼们兴犹未尽,围绕着孟彰和白莲一圈圈地转。
孟彰笑着,将手放入湖水里拨了拨:“好了好了,今日里就到这里了,你们莫要贪玩,我得开始修行了。”
也不知道这些银鱼是听明白了孟彰的话,还是觉得有趣,一众银鱼绕着孟彰游走了几圈后,忽然回头,冲着孟彰的位置吐出一串小气泡。
孟彰初时也只以为这些气泡不过都是寻常,可随着这些小气泡向着他靠近,孟彰的神色也渐渐变化。
这些……到底是什么?怎么给他的感觉有点奇异?
没有人回答他。
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有人来回答他。
那些小气泡靠近的速度并不快,如果孟彰有意的话,他是可以躲闪过去的。
但孟彰神色一阵波动后,到底是稳坐在白莲莲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些气泡接近,然后没入他的魂体里。
他确实没有答案,但他知道……
这些银鱼没有坏心。
它们没想害他,所以,这些气泡,更有可能是一份礼物。
从第一个气泡没入他的魂体时候,孟彰心头便涌上了一阵倦怠。
他居然有点困,想睡了……
孟彰没有抗拒,顺着这股倦怠放松精神。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间,孟彰看见了他的修行梦境。
还是那轮高悬中天的银月,还是那株生机勃勃的湖中青莲,还是湖水里嬉闹生活的黑鱼……
孟彰仍然站在湖岸边上。
他依旧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即便这方修行梦境比起最初显化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真实,这方修行梦境也还是太过脆弱了。
孟彰倒也不急,他耐心等着。
笼着薄雾的湖水里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孟彰抬眼看过去。
那动静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大……
孟彰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湖水被拨动的声响。
这是孟彰的修行梦境,代表着孟彰的修行进度,在孟彰自己没有任何动作的前提下,这方修行梦境里的湖水又怎么会被拨动?
但事实就是,孟彰真的听到了不属于他的动静。
孟彰几乎是第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些动静的来由。
应是湖中的那些黑鱼。
因为除了它们,这湖里是再没有别的能动的生物了。
在他确定根源的时候,那些黑鱼也从湖中央处来到了湖边。
它们簇拥在湖水边沿处,款摆着尾巴,微微抬头看坐在湖岸边上的孟彰。
孟彰回望它们。
不知是不是孟彰看错了,他居然在那些黑鱼黑亮的眼睛里看见了光。
孟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吃惊,但他的心境很是平静,全然没感觉到一点的惊讶。
那些凑到湖岸边上来的黑鱼定境看他一阵,居然张开嘴,也给他吹了一连串的细小气泡。
那些小气泡晃晃荡荡出了水面,却在水面上就破碎了,甚至都没有脱离湖岸,就更别说触碰到孟彰了。
但是当那些小气泡出现的那一刻,孟彰却在心头捕捉到了一阵细微的欢欣。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
那些黑鱼对他吹了这么一阵小气泡,便像是完成了任务,头也不回地转身往湖中央处游去。
孟彰被一个人丢在了湖岸上。
他也不生气,闭上眼睛,开始感受这一方修行梦境,也去一点点充实着一方修行梦境。
待到孟彰醒来,阴日早已替换了阴月,湖中银鱼也早不见了踪影。
孟彰大大地抻了一个懒腰,从白莲莲台上走下,出了这一方修行阴域。
青萝伺候他梳洗,见孟彰今日眉眼间更多了一分生机,便也笑着福身一礼,给他道喜:“恭喜小郎君修行再有精进。”
孟彰笑着摇头:“还是炼精呢,没入化气。”
青萝笑而不语。
虽然都是在炼精,但今日里的小郎君和昨日里的还是不同的。
迈过了这一个关窍,再过不了多久,小郎君怕是就能入化气了吧。
可真好……
修行有小小突破,孟彰今日里的心情也很是不错。
他饱足地用过一顿早膳后,便先问道:“棕管家可是来过了?”
青萝回答道:“来过了。”
她转手,从旁边捧了一个托盘来奉给孟彰。
孟彰垂眼一看,那托盘上摆了足有九个之多的木符。
每一枚木符上刻有人名,同时勾连了一道气机。
“棕管家来传郎主的话,说……”
“说让小郎君你尽快在这些管家里挑一个出来带上。”
孟彰一时没有回答,他细细看着这九枚木符。随后,他分出一点心神落入其中一枚木符之中。
那枚木符亮起的同时,便有一份详细周全的资料送入孟彰心神之中。
姓名、来历、履历、境界……
事无巨细,俱在这一枚木符上了。
青萝垂眼,不去看那些木符。
孟彰看过一枚玉符,将心神收了回来。
“青萝。”他唤了一声。
青萝以为孟彰已经选定,应道:“仆在。”
但孟彰没有伸手去拿托盘中的木符,他的目光落在了青萝身上。
“青萝,你可有意做一个管家?”
青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机会,现在居然就摆在她眼前?
青萝猛地抬眼,望向端坐在席上的小郎君。
小郎君眼眸漆黑,神色间平静随意,问得再是理所当然不过了。
可是……
青萝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心头更多的,并不是惊喜、惊慌,而是诧异,是奇怪。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她不知不觉间,就问出声来。
看着她的孟彰面上居然也很有些奇异。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他反问。
青萝没有回答。
她有很多的答案可以用来回答孟彰的问题,以致于她根本不知道该用哪一个,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孟彰看定她:“你办事妥帖,玉润院这些日子以来诸事平顺,都是你的功劳;你心思细密,这些时日以来交托到你手上的事情,也没有出现任何疏漏;你处事公正亦宽和,玉润院里的其他婢仆对你都是心服……”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他道。
青萝嗫喏半饷,才吐出一句话来:“仆常年居于内院,内院诸事,仆甚为娴熟,但小郎君在洛阳……”
她顿了一顿,才继续。
“小郎君或许还不曾正式分家立府,但小郎君在洛阳里,也跟分家立府没有什么不同了。”
所以她很清楚,现在孟彰挑选的这个管家,其实就是日后孟彰分家立府以后的管家。
而这样的管家……
青萝对比了一下孟棕,只觉差得太远了。
孟彰微微颌首,然后问:“还有呢?”
青萝低了低头:“仆于外事,本就不甚了解,何况小郎君入读太学,必是要跟太学里的其他学子、帝都洛阳里的诸多郎君及小郎君来往的,小郎君的管家,也理应能够为小郎君打理这些外事。”
她越是分说,心头便越发清明。
或许往后,她确实可以想一想这个管家的位置,但就眼下,就当前,她的能力还不够。
小郎君愿意给她机会,引领她去看那片更广阔的天地,她心实感激,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给小郎君添麻烦。
孟彰定定看她,半饷后,他笑了起来,手在托盘上轻盈拂过,拣出一枚木符拿着。
“现在你的能力确实是不够,”他道,“但往后,可未必。”
青萝的脊梁微不可察地挺直,低垂的眼也有微光浮动。
“好好跟着他学,”孟彰将那枚木符递了出去,“他总是要回到这郡城隍府的,到时候……”
青萝将托盘放下,双手接过那枚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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