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孟珏正低头品茗,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孟昭、孟显两人带着担忧的视线。
孟昭、孟显两人不意孟珏会是这样的一个状态,他们的视线当即又投向了孟彰那边。
孟彰却是冲他们笑:“眼下这大晋是世族的时代。我们孟氏还能有掌握安阳郡的可能,但他们……”
孟彰摇摇头:“他们但凡露出一点这样的意图,天下世家可就坐不住了。”
孟昭、孟显两人先前是被这位小说家大修的修为给镇住了,完全没来得及考虑身份这一点。
是了,小说家这位阳神大修的出身和身份跟他们孟氏是不一样的。他们孟氏可以做的事,这位阳神大修做不了……
但这完全不能让两位青年郎君真正放松下来。
他们忽然又转了目光去定睛看着孟珏。
孟珏原还闲闲地品着茶听楼下说书,这会儿被两位青年郎君的目光催逼着,不得不抬头迎上他们的视线。
“怎么了?”
孟昭看了看外间大堂处的说书先生,却是有些不敢开口。
哪怕是传音,他也不敢。
因为他不敢猜他的传音能不能在层层亮起的保护禁制之下隔绝于阳神境界大修的耳目之外。
孟珏看他,说道:“不用担心,小说家的先生们很守规矩的。”
顿了顿,他又道:“你看,阿彰方才就不担心这个。”
孟昭和孟显闻言,齐齐转头看向了下首处坐着的孟彰。
孟彰冲他们点头:“小说家的这些先生们确实都品性不俗。”
或者说,能走到阳神境界的小说家先生们品性就没有几个是差的。不同的是他们的性情,而不是他们的道德标准。
“何况,”孟彰又说,“这里是雅间,不是大堂。”
雅间,乃是私人所属,在这里说些什么都是私密事,旁人若偷听才是他先失礼呢。
孟显眨了眨眼睛,问孟彰:“阿彰,你这算不算是君子欺之以方?”
孟彰回了孟显一个笑容,只不说话。
孟昭摇头失笑,待他收敛笑意,再看向孟珏的时候,他却果真就没有方才的犹豫了。
“阿父,我们孟氏在顶尖层次的力量上面是不是还太弱了些?”孟昭问。
孟珏叹了一声,反问孟昭:“阿昭,你在拿我们孟氏一族跟传承自先秦以前的诸子百家比顶尖层次的实力?”
孟昭也是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孟显便来给他打圆场:“阿父,不是我们想要这样比,而是情况显然是要求我们非得这样比一比。”
他又说:“我们都知道,没有实力什么都守不住。”
“只凭时代的利好,是不够安稳的。”
“阿显你说得很对,”孟珏点头,先肯定了孟显的说法,“确实是这样没错。”
孟显心里也很明白孟珏后头一定会有转折。
但在孟珏将话说完以前,他却出乎意料地将目光投向孟彰:“阿彰,你觉得呢?”
孟彰可是推动孟氏一族调整族中定策的一员大将,他对这个问题当然已经有过考量。
“时代的利好虽然不够安稳,但却绝对是一股东风。”孟彰就说,“现如今的时势,安阳郡对于我孟氏来说,几乎已经是被送到我们孟氏嘴边了。”
现在是世族的时代,是世族在掌控九州天下各处州郡。相比起小说家、法家这样的先秦时代的诸子百家法脉来说,孟氏确实一点都不够看。
可是在这安阳郡里,孟氏却又是最顶尖的郡望氏族。
“孟氏若不取安阳,谁家能得?”
“至于这一股东风衰歇后,孟氏该要如何保住安阳郡这个问题……”
孟彰笑了起来。
“如果直到时代的利好消弭,我孟氏的郎君还没能拥有从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觊觎下保住安阳郡的能力,那我们孟氏还是识趣一些自己体面离场比较好。”
都站在时代的风口上享受时代红利了,都还没能养出足够的实力,那不是纯纯废物是什么?
孟昭、孟显陡然沉默了。
不止是他们两个,就连旁边的孟珏和谢娘子两人都被噎住了。
“倒也不必说得如此……”孟珏顿了顿,才确定了合适的形容词,“直白。阿彰,你得委婉一些。”
孟昭和孟显更加沉默了。
孟彰受教地点头:“儿知晓了。”
孟蕴默默地将孟昭和孟显面前的茶水换去,另外给他们斟上一盏,尽管那两盏茶水只是微凉,还未完全冷掉。
孟昭和孟显悄悄往孟蕴那边分去一眼。
孟蕴冲他们无声点头,很自然地转移开话题。
“方才我们已经在坊市里看过花灯了,是不是也该往高处去走一走?我听说,在高处看坊市中的灯会特别好看的呢!”
孟蕴说着,无声地向孟彰示意。
孟彰心下失笑,面上却也配合:“真的会特别好看的吗?”
谢娘子看着自家带着满满期待的小女郎和幼子,心里便发软:“郎君,入云楼那边我们府上常年备着的雅间应该没有人在用吧?”
“没有。”孟珏摇摇头,“二十五弟前几日确实来问过我,但我没应他。”
谢娘子便回转目光冲孟蕴和孟彰点头:“稍后我们就到入云楼那边去坐坐吧。”
“入云楼……”孟彰还没去过,“入云楼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高。”孟显和孟蕴异口同声地回答孟彰。
孟彰偏了偏头:“有多高?”
“楼高三十三层,将可入云。”孟蕴说。
“三十三层?”孟彰对这个数字很快有了联想,“象征三十三天?”
“是有这个意思的。”孟显回答道。
孟彰点点头,又问:“还有呢?”
孟蕴不说话,于是就换孟显来回答:“入云楼临水,夜景一向不错,也热闹,坐在楼上特别有山人遥望红尘的感觉。”
临水夜景、山人遥望红尘……
孟昭、孟蕴连同孟珏和谢娘子一时尽都看定了他。
孟显绷紧脸皮避开了视线。
孟彰也不想陷他二兄于不义:“吃食呢?那里可有什么上好的吃食?”
孟显暗下松了口气,隐晦给孟彰投去一道感激眼神:“入云楼的四日宴格外不错。”
孟昭、孟蕴等人看着孟显的目光终于缓和了些。
“四日宴?”孟彰问。
“春日宴、夏日宴、秋日宴和冬日宴。”孟显说,“四日宴。”
孟彰听着,微微摇头:“可惜……”
孟显就道:“阿彰你要是想尝一尝味道的话,来日,呃……”
孟显才刚想给孟彰许诺,忽然就想起今年自己在安阳郡中待不到春日开始。
无奈何,他只能看向孟蕴。
孟蕴冲他得意地笑了笑,便即一整面上神色,跟孟彰说道:“阿彰你若是想尝一尝这四日宴的味道,待来日春时、夏时、秋时、冬时来到,我定一席时宴给你上祭,也好叫你尝一尝这四日宴的味道。”
孟彰当时就笑开。
“阿姐,这可是你说的,回头我等着,你可莫要忘了啊。”
孟蕴郑重点头:“必不会忘。”
孟蕴应答着,又顺手提起旁边的茶壶来给孟珏和谢娘子续上茶水。
“……却说里甲领着一众壮实汉子将那强人押送到县衙后,县衙里的县尉大喜,当即上报县尊为他们表功,还取了赏银来交付于他们。”
“里甲甚是公正,倒也没有独自吞没这笔赏银,而是各各摊牌下去了。便连那小娘子也分得不少。”
“小娘子用帕子将这些分得的赏银包起,回家便上奉于父母。”
大堂中那位说书先生眼风一转,问:“诸位客官,小娘子这一份赏银,你们说小娘子该不该分得?又该不该上奉父母?或者该当为小娘子自己留下一小部分?”
茶楼又一次沸腾起来。
“该得!小娘子才是最早发现那个强人且上告的人,怎么不该分得这份赏银了?!当然该!”
“我倒觉得不该。”
“凭什么?!不是小娘子,谁知道那强人在那里?!倘若那强人在天亮以前及时醒来离开了那地儿,寻了地方养好伤,被祸祸的不就是那一整个坊市的百姓?!小娘子救了坊市里的人,怎地就不该得这一份赏银了?”
“小娘子是上告了没错,但她和她兄长不是一家的吗?县衙的赏银也分给她兄长了,他们是一家子,不是该合在一起算?如何又要单独分一份赏银给小娘子?小娘子这不就是合计分得了两份赏银了吗?!”
“小娘子的功劳是小娘子的功劳,她兄长的功劳又是她兄长的功劳,他们是两个人,做了两件事情立了两回功,如何就不能分得两份赏?何况,你是不是忘了,在小娘子她兄长去找里甲上报的时候,是谁在另一边不远不近地守着那强人的?是小娘子和她的家人?”
“有这桩桩件件的功劳在,凭什么人家小娘子一家不能多分一份赏银?”
“依我看,那里甲才是不该收取赏银的那个人呢!”
“小娘子怎么不该上奉父母了?!孝为百善之首,小娘子深夜里惊醒家中父母,家中父母非但不责不怪,反而很认真地听了小娘子的提醒,还特意叫醒了家里人忙活,家中父母算不算珍爱小娘子?”
“既得家中父母珍爱信重,这回从里甲那里分得赏银,那交给家中父母以补贴家用,有什么不对?”
“何况小娘子家中还未曾分家,往日里家中各人赚取的银钱也会上交家中父母。所有人都是这样做的,小娘子又如何能例外?”
那大堂里的茶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辩得厉害的时候也争得热闹,和外头的热闹灯会比起来已经不差什么了,甚至茶楼这里还隐隐要更热闹一些。
有从茶楼前经过的游人被这热闹吸引,也陆陆续续地从外间走了进来。
原本就挤得满满当当的茶楼当下越发地拥挤了。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已经坐了半日听完整个章节故事的茶客也好,才刚刚从外间走进来连说书那位先生所问的问题都没有听清楚的新客也罢,都是抓住话题的一点便开始讨论争辩,声音还越渐的高昂激动。
倘若不是大家都还记得这里是茶楼,还在意他们自己的形象,怕是都要辩得唾沫横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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