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明暗
孟彰摇摇头:“还没有。”
“还……还没有?”孟庙目光颤抖。
孟彰沉默着点头,看鬼王、日夜游神、黑白无常等一众阴帅转身,肃容振兵,对着祂们身后的帅旗,也对着天穹之上的十八重地狱单膝跪下。
若山半崩,又似天半倾,原本就激荡汹涌的阴世天地道则越加暴烈,那似是深渊巨兽一般的十八重地狱陡然一震,旋即就似是张开了大嘴向着整个阳世天地咆哮一般,天地动荡,万象翻搅。
更恐怖的吸力牵引天地十方,激荡的天地灵气之中,一声声短促至极、甚至含混不清的声音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截断,变作更凄厉、更惊恐的惨嚎声。
莫说是阳世天地,就算是阴世天地里安分归来的阴灵都维系不了身上的形相,不得不显化本相。
没有人胆敢出声,但绝大多数人都在心下暗暗庆幸。
幸好他们够守规矩,也够胆小,否则被吞入那十八重地狱的,还得多一群他们……
可饶是知道自己眼下还算安全,各个阴灵们也不敢放松,打着精神睁大眼睛看阳世天地那边的动静,等待着这一场折磨的落幕。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天穹上激荡的风云方才平息下来,那似是飓风又似是大漩涡的磅礴吸力也都消失无踪。
那一张张近乎空白的表情呆滞了好半日,才终于找回了颜色。
‘……过去了?’
‘我们终于熬过去了?!’
‘哈!哈哈!我们熬过来了!!!’
但所有的情绪都被锁在胸腔脑海之中,根本没有哪个胆敢将之宣诸于口,就怕眼下还盯着阳世天地的那些阴帅阴神以为他们有意阻拦,将矛头转向他们。
须知,外头天色还是黑沉,长夜尚未过去呢!
鬼王、日夜游神、黑白无常等一众阴帅却也是懒得理会他们,祂们的目光检视一样扫过天地十方。
天地十方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丁点响亮的动静,像极了刚被收割过的草场。
日夜游神、黑白无常等一众阴帅心下满意点头,旋即将目光投向站立在中央方位处的鬼王。
鬼王对四下点了点头,双手托出一封沉黑的法旨。
将鬼王这一动作看得清楚的十方修行者眉心一跳,都认出了那一封法旨的样式。
也不可能会忘记的,早在两个时辰前,鬼王才拿出过一份形制一模一样的法旨来呢!
果真,鬼王手托这一份法旨,站起身来直面天地。
也只有祂站了起来,日夜游神、黑白无常等一众阴帅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
“奉端正严明、至真至圣阴天子陛下法旨,诸炁分阴阳,各有所依,各有所别,正如生人居阳世而阴灵住阴世,各不逾越。然自天地分别以来,阴世天地孱弱,不足以收容天地阴气,乃至阴气弥散阳世天地,又有阴灵滞留阳世,搅乱阳世秩序,致阴阳紊乱,多生祸端。”
“为平衡阴阳,保生人与阴灵各安天地,今着令阳世天地诸般弥散阴气归返阴世天地,日后无旨不得越界。钦此!”
听得这一封法旨,早有心理准备的大修行者倒也就罢了,那些还在云里雾里的修行者们却都被惊吓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阴神神尊,居然要喝令天地,收阳世天地诸般弥散阴气归返阴世天地?!
这也是能够做到的吗?!
还有……那些阴神神尊这么狠的吗?居然直接釜底抽薪?
事情做不做得到,根本不需要那些修行者操心,就像此刻鬼王也压根没多给那些修行者一个眼神,唱完手中法旨的内容后便将法旨往上一抛。
沉黑色的法旨直上天穹,在天穹那十八重地狱中央停住,旋即抖了一抖,刷地打了开来。
一个个灰白色的天地神纹铺陈在沉黑色的帛纸上,没有任何灵光,却仿佛烙印在天地,映照在人心中,叫天地与每一个生灵都看得清楚明白。
那法旨在半空上悬停片刻,忽然有天地神纹从帛纸上跌落,化作一朵朵灰白色的火焰灼烧着虚空。
那火焰的火苗明明没有触及到任何具体的物象,却发出了一声声噗嗤噗嗤的声响,就像它们真的在焚烧着什么。而同一时刻,虚空中,不,是天地的本质,有什么在被快速改变。
或许还有很多很多的修行者不明所以,但站立在天地众生之巅的大修行者却都很清楚,那是天地大道。
是天地大道在被焚烧,是天地大道在被修改,是天地大道在被纠正。
随着天地大道的纠正,天地当即自生感应。
阴气归返阴世天地,阳气大盛填充阴气留下的空缺,阳世天地中新诞生的阴气也只停留七日就往阴世天地的方向流泻……
天地中的阴阳在快速被平衡。
孟彰初时也在定睛看着阳世天地那一封沉黑法旨,看着那一个个灰白色的天地神纹演化神火灼烧虚空,但渐渐地,他双眼瞳孔神光沉沉,心神似是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跟随着这阳世天地的变化而变化的,是他周身的气机……
这是入悟了!
孟庙心中既惊又喜,但他更不敢打扰到孟彰,悄无声息站起身来往后退去。
才刚在门边站定,他又觉得不够安稳,索性直接退到屋舍外头去了。
见得孟庙从里间出来,孟昌、青萝、罗先生、甄先生等人俱都一惊,齐齐往孟庙地方方向看过来。
怎么忽然从花厅里头出来了,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他们的吗?
他们都还未来得及发声询问,当下就被孟庙给拦住了。
孟庙以手势相引,带着孟昌、青萝、罗先生、甄先生等人远离了这一片屋舍。
“阿彰在里头入悟了,我怕打扰他,就出来了。对了,你们也别只在这处地方守着,去其他地方,别让什么人过来。”
孟昌、青萝、罗先生、甄先生等人都郑重点头,各自领了人往安排下来的方位赶了过去。
过不得多时,孟府的所有阵法、禁制都给打开了,每一个方位都有人持守顶尖法器坐镇阵台。
孟庙最后看了一眼阳世天地半空中灼烧的天地神纹,也不再迟疑,往他负责的那一处方位赶去。
阴天子的这一道法旨并不长,是以过不了多久,那一个个灰白色天地神纹便已经全数落下,当空只留下一封沉黑色的帛纸以及那帛纸右下角处盖印着的一枚朱红印痕。
朱红印痕其实也没有在沉黑帛纸上滞留太久,但它也不似那些灰白色的天地神纹一般跌出沉黑帛纸才有变化,它直接在沉黑帛纸上化作朱红的火焰燃烧起来。
这火色极其纯净明耀,晃得人眼一阵阵发白,照得天地通明,几如大日遍照。
沉黑色帛纸被直接烧成了一柱青烟。
这柱青烟直入天穹更深处,仿佛通入天地至玄至冥之处。
不知是巧合还是算到了极致,当天地间第一缕晨光从东方亮起的那顷刻,那柱青烟正消弭去最后一点痕迹,正如那些灰白色的火焰齐都燃尽了。
至于那陈列天穹的十八重地狱,也早已没有痕迹了。
第二缕晨光、第三缕晨光、第四缕晨光……
当晨光驱散去那夜色,阳气活跃灵动充塞天地,沉寂了一整夜的生灵才像是终于从梦里醒来一样,重重地、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等他们出门见了邻里,看见对方面上的倦色与尚未散去的惊惶,却是连询问都没询问,只冲着对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也这么早啊?”
“是啊,春节过完了,得上工了。”
“……这水好像还没化开吧,码头上还有船货需要人手么?”
“要的吧,我昨日还听那码头的老王头说的,但今日……也不知主家会不会改变主意。”
寻常百姓便是这样的,连活下去都艰难,也顾不上太多其他的东西。反正不论这天地再怎么变,他们也没有多少可以失去的东西,但各大名门望族就不一样了,有一家算一家,几乎都快速离开自己的府邸,往各处地界散去。
他们需要清点损失,需要知道自己族中尚能调动的阴灵到底剩下多少。
可这些世族高门的郎君也只敢在纸面上简单估算,并不敢直接找过去察看那些阴灵的状态。
无他,因为他们能感觉到,天地间有谁的目光遥遥落在他们身上,正盯着他们看。
尽管如此,待到各处的消息汇总过来以后,这些世族郎君们也都沉默了。
“……怎么办?”有人吞了吞口水,问。
“什么怎么办?已经被拘走的凶灵恶鬼是不可能再找回来的了,只能看看能不能从其他什么地方补充上这部分缺失的人手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要是有别的高见,你说!你说出来我们听听。”
只这一时,各家各族的郎君就都争辩起来,各有各的理,也各有各的说法。
他们似乎是在争,也似是在辩,而不论争还是辩,都总是清谈。
他们在尝试着,或者说习惯性地,要用清谈的方式来寻找解决事情的办法。
不过这也就只是世家望族中的一部分而已,另还有相当一部分世家望族不断地提出一个个解决的办法,又快速地权衡盘算过其中的可行性,罗列以作备用。
“我等多年备下的阴灵部曲经此一遭基本算是废了。”
没有人能够否认。
天地道则被修改,这阳世天地基本已经不适合普通阴灵生存了。就算是那些大鬼、灵鬼还能勉强滞留,也做不得什么。
有阴世天地的那些阴神神尊在盯着呢。
他们要调动这些大鬼、灵鬼,除非能确保不会被各大阴帅带着阴兵找上门来,否则什么事都别想干。
“我们需要其他的人手补全这部分的空缺。幸而这些……”说话的郎君顿了顿,掩去某个字眼,“动手也不算是太过突然,总算是给我们事先留了些时间做准备。”
“但就算是这样,现下我们收拢到的人手也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填补这部分的空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人力。”
“人力……”
“现如今还游离在各方之外的散修几乎已经没有了,我们很难再收拢他们的。”
“用强硬的手段可以吗?”
“不可以,散修之中也多有强者,而且这些散修来历太过庞杂了,我们未必能够摸得清他们的根底,万一撞到某个大修行者的手里,我们怕是讨不到好。”
“炎黄人族里的散修不行,那……妖族、灵族、异族的修行者可不可以?”
“将异族引入我炎黄九州?不行!”
“为什么不行?!早先三国时候不是还有白马义从吗?义从大多就是异族。当时可以有义从,为什么眼下就不可以有新的义从?”
“现下不同以往。现在我们九州地界里的异族已经够多了,而且这么多年来,这些迁入长城边界内的异族都还没有完全驯服,如果再往炎黄九州中接引异族,异族凶性未消,实力、势力都在膨胀,怕是会给我九州炎黄带来大麻烦。所以,不行!”
“……异族不行,那异类呢?妖族、灵族这些异类呢?也不成么?”
“这……”
“如果这也不成,那我们要从哪里补足人手?你说!我们要从哪里补足人手?!”
“补足人手空缺的事情,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对了,我们自家蓄养的奴婢不就正好可以用的吗?而且奴婢人数更多,或许可以……”
上一篇: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下一篇:穿无能貌美城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