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危火
崇昭帝心脏处又开始疼,嚼了颗杨太医给搓的药丸,清苦味儿在嘴巴里蔓延开。
他看了这些年各州郡的财簿粮簿,画了一些收成不错,可以承受强制征粮的州郡。
“通知这些地方的官员,强制征粮,一次不够,就征两次。”
林宗平再次叹了口气:“怕是会生出些乱象。”
“乱便镇压,”崇昭帝说道:“南宁和北疆,想敲骨吸髓吞了大周,那就看看,到底是大周先死,还是他们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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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名的州郡开始征粮了。
粮草,指的是人吃的粮食和马吃的草料,后者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粮。
但现在这种情况,粮食很难征起来。
被征到的人家心里会不平衡,心想凭什么别的地方不征,就征我们?
世上最愚钝的人是百姓,最聪明的人也是百姓。
他们知道现在大周在打仗,时局最不安稳,粮价也飞涨,但万事都大不过一口吃的,闻见风声的早就开始囤粮囤盐。
像小仓鼠一样,这里囤一点,那里囤一点,烂菜叶子也埋地里。
囤的越多越安心。
官府上交了部分义仓中的粮,带着衙役到处敲锣打鼓到处征粮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哭惨抹泪的百姓,以及见底的米缸。
稍微好点的会交一些,一捧,两捧,半袋。
再多也没有了,宁愿和衙役纠缠到撞墙也没有。
征粮归征粮,谁也不想闹出来人命,鸡毛蒜皮耍赖的事情特别多,一来二去的,进度缓慢。
上面一个命令,下面官员跑断腿。
征粮缓慢,州、郡的长官压力越来越大,有的地方官员开始暴力征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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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河郡。
乐安县。
一大清早的,华县令被师爷摇醒,“你干嘛!”
师爷一脸激动的指着县衙外面:“去去去去去看!”
华县令吓得还以为外面出了什么大案子,连忙穿了鞋跑出去。
谁料打开县衙的门一看,成堆的粮食就这样堆在门口。
他拉开门的时候,甚至有装着粮食的包袱滑了下来,砸在他脚面。
乐安县的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往这边搬着粮食。
有搬豆子的,有搬稻米的,有搬麦面的……各种粮食不一而足,甚至还有烙好的大饼,显得眼花缭乱。
有的多,是富户搬来的,一两车。有穷人家,勒紧裤腰带挤出来了两捧粮食,珍惜的用小布袋装好。
他们放好粮食后,就局促着站在外面,搓着手。
华县令呆住了。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人群中有人道:“俺们听说要捐粮,就来捐些。”
华县令连忙说:“咱们湘河三郡遭了灾,还在休养生息的时候,不在征粮的范围内!我前几日刚说了,大家应该知道才对啊。”
“是知道。但是我们也想交一点,小恩人在北疆打仗,听说打了大胜仗呢!别因为没有吃的,最后输掉。”
“对啊对啊,我们都知道,是小恩人需要粮食,才来给的……”
他们嘴里的小恩人,就是七皇子。
距离瘟疫试药才三年,他们没有忘记那个小少年。
百姓之中,耿大道:“原本也不咋舍得,但是给七殿下,全给也舍得。”
有人轻咳说:“其实本来想把粮食去放到长生祠的,表示是咱们给七皇子的,结果县里好几个长生祠都堆满了,我们就来这里了……”
“镇南关不是也在打仗?听说领兵的还是七皇子的舅舅呢,这粮食给小恩人,还是给小恩人舅舅,咱都觉得可以。”
“打仗也是为了咱们,捐点不算啥。”
其实很多人根本不懂得大周现在的局势,只是听说小恩人需要,就扛着粮食过来了。
你需要,我就给。
华县令久久无言。
半晌,他才对着百姓道:“谢谢大家了,我一定会将大家的心意禀明!”
一县之粮定然不够,但华县令没想到的是,乐安县百姓捐粮仅仅是个开始。
以乐安县为中心,捐粮行动迅速辐射到周围几个县,再逐渐扩大至整个湘河郡,最终席卷了湘河旁边两个产粮大郡。
三年前瘟疫结束后,三郡百姓给七皇子立的长生祠前,堆满了粮食。
县衙、府衙、抚台等官府衙门,百姓们放了粮,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回去的路上,还会顺路摘苍颜花,放在长生祠前。
真正的感恩不是嘴上说说,而是放在心里,就像七皇子喜欢苍颜花,所以这种蓝色小花,逐渐沉默地开遍了三郡各地。
朝廷征粮的第一阶段任务,短短几天就被这三个还在恢复期的虚弱大郡,推到了爆仓。
其余州郡的官员不信,可等到亲眼看见了那些粮,才终于信了,心神震动,不知如何言语。
事情迅速传开。
商人中有感慨者,也开始主动捐粮。
文人墨客说起此事,情绪激昂,挥毫落笔:
战时饥餐无果腹,官吏需征百姓粮。
征粮何须恶人面,长生祠前举苍颜。
三郡民心,何为民心?
此为民心。
第165章
京城。
如意楼。
三郡捐粮的事在京城掀起巨大的讨论度。
自有那自发宣传的, 在茶楼酒肆、街道码头给京城百姓慷慨激昂的讲述。
如意楼的说书先生也不说书了,只说当年湘河救灾。
“……所以这事儿啊,朝廷征粮征不上来, 要不是七皇子,两边打仗的将士饭都要吃不饱喽!”
有那些胆子小的,自然不敢议论皇室权贵, 只小声的跟朋友讨论。
“要我说, 七皇子从功绩、能力各方面看, 不都比其他皇子强么?”
“是啊, 也就是前些年身体不好, 加上又是陛下最小的儿子, 建府上朝最晚,才慢了他那些哥哥一步,不然,现在朝廷上地位最稳的人,说不定是哪位呢……”
如意楼聚的是雅客, 讨论这些的大多都是官宦子弟, 要不就是对朝政现状关心的文人士子。
“等七皇子回来,你说他会不会…圣上…储君……”
低低的私语声泯灭在唇齿间。
但是奚子行知道,这些人在说七皇子对于储君之位的竞争力之强, 恐怕会一跃成为几位皇子之最。
他站在二楼楼上往下看,眉头却不自觉皱起来。
他高兴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所选之人的光芒, 但此刻的京城对小七来说却像个沸腾的油锅。
鲜花着锦, 烈火烹油。
处处都是夸赞之言。
看似花团锦簇, 其实波涛暗涌。
奚子行招来店小二, 将腰间的钱袋子塞给他,嘱咐了店小二几句。
店小二喜笑颜开的下去了。
没多久, 下方的说书先生就下来了一趟,再上去的时候,就不说湘河救灾的事了,和往常一样,说起话本故事来。
如此一来,跟风讨论捐粮之事的人,纳闷两句后便不再参与讨论。
奚子行这才离开如意楼,径自去了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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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太傅这些时日,上火颇为严重。
奚子行到的时候,这老头穿着竹衣吗,正含着冰块,用冰镇下嘴里的火疮。
他拱手道:“见过太傅。”
方太傅:“小奚来啦,坐坐。”他直起腰来,递给奚子行一把蒲扇,“喏,凑合用吧。”
“您倒是坐得住。”
奚子行接过扇子扇了扇。
“我这不是都上火了吗,”方太傅叹了口气,“急也没用,谁也没想到,湘河三郡会在这个时候推他一把。”
他们两个谈话间,俨然对彼此的站位心知肚明。
两人原本就并非毫无联系,曲渡边建府宴那会儿,奚子行就去方太傅家拜访过,以备战春闱,算是有一点师生情谊。
奚子行是公开站位曲渡边的,方太傅原本就觉得他不错,后来奚子行拿了状元,入了翰林院,旗帜鲜明,方太傅才慢慢和他接触起来。
方太傅是个老狐狸,在一点点接触中,他发现奚子行好像已经知道了七皇子隐藏起来的真实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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