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坠月
缘一点点头，之后几人又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话，便因为继国城主的体力不支而退下去了。
出了门，继国岩胜便忍不住的感慨：“我记得几年前父亲还曾亲手指导我剑术，没想到如今竟连床都起不来了。”
说着似乎有些落寞的样子，与缘一不同，他是从小作为继承人被继国城主带大的，虽然因为对方性格的原因，并没有如同缘一与藤原宗秀那般父子相谐，而是稍显冷淡，但对方毕竟是他的父亲。
如今知道对方或许撑不过这一次，难免会有些伤心。
缘一稍稍安慰了他几句，视线在对方的面上停留了片刻，心里想的则是该如何与对方说清真相。
与藤原宗秀想法相同的是，他也觉得某些事情不应该再继续瞒着继国岩胜，隐瞒这种事情本身就会令两人的关系产生无形的裂痕。他虽然对扔掉他的继国城主没什么感情，但对继国岩胜这个兄长，或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还是有些在意的。
但这种事究竟该如何去说呢？
很快，他就不需要去冥思苦想了。
第142章 真相
在继国家的几日，继国夫人几乎对缘一极尽关心，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全都补偿回来一样，就连下人都瞧出了她异常殷切的态度。
几番思索之下，不知道答案的众人只好将一切都归结于朱乃夫人希望这位继国岩胜未来要侍奉的主人好好善待自己的儿子，于是才会对缘一这样好。
然而面对一个只是来做客的，身份高贵的少年，真的至于关切到如此地步吗？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继国城主，朱乃夫人，以及缘一自己，再加上当年的那些记得朱乃夫人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其中一个额头带着火焰胎记的孩子已经被城主叫人扔掉的老仆了。
想不知道也难，毕竟当年知道这件事后，朱乃夫人可是大发雷霆和城主大吵了一架，直到最近几年才有所缓和，却也没有真正和解。
没人敢掺和主家的事，然而眼见缘一竟然以更为高贵的身份回到了继国城，一些人也难免私底下会忍不住嚼一嚼舌根。
“你说这位藤原少主……会是夫人的那个死去的孩子吗……”
爬满绿色藤蔓的院墙外，两道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而话语中提到的那个人，也成功令原本对奴仆讨论什么并不感兴趣的继国岩胜的脚步停留了下来。
听到开头的时候，他眉头拧起，眼神微怒，显然是因为府里的奴竟然敢说缘一的闲话而愤怒，然而后半段话的内容却令他当即凝滞了下来。
夫人？死去的孩子？这是什么？
他不自觉的侧过身，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令他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的霎时睁大了双眼。
只听那两个奴仆继续说道。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那样的胎记也不是什么人都会有的，更何况还是一模一样的。”
“说的也是，可是当年城主不是将那个孩子丢掉了吗？夫人后来还为此大发雷霆，痛骂城主呢。”
“嗨，说不准就是让谁捡去了，又或者城主根本就没有扔，只是交给别人做养子了。”
“我觉得应该是被捡走了，不然夫人当年也不可能闹成那样。”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看来捡到小公子的人家应该不简单啊，没想到竟然连城主都要以礼相待。”
“你说城主知不知道呢……”
两道声音越来越远，然而继国岩胜却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一时间只觉得思绪混乱，就连那两人的话语都仿佛听不懂了一般。
他们说的是谁？那样的胎记……
缘一少主……
还有父亲曾经扔掉了一个同样有着胎记的孩子……
从记事起父母的关系就相当不合……
不！不可能！
但是……第一次去京都的那天，父亲一反常态的举动以及言语……
还有母亲，母亲第一次见到原因是那种失而复得般的眼神……
以及最近母亲对方缘一时那殷切的模样……
继国岩胜直挺挺的站立在院墙外，双拳不知不觉间紧紧攥起，低垂的眸中仿佛凝聚着异样的风暴，整个人都围绕在了一股低气压下。
是这样吗？缘一少主原来是他的双生兄弟吗？
若是说刚才听那两个奴仆的谈论，他还没有完全相信，但想起父亲和母亲在面对缘一时的异样，他却觉得这两个奴仆说的几乎就是真相，最起码缘一少主很可能就是他素未谋面的那个孪生兄弟。
那么老师知道这件事吗？还有缘一呢？
继国岩胜越想越觉得思绪混乱，但他毕竟是继国城主属意的继承人，不过片刻便将心绪平缓了下来，随即垂眸沉思的片刻，便决定去找继国城主亲自去问。
说做就做，他立即便准备去找继国城主，然而路刚走到一半，却迎面撞上了来找他的缘一。
继国岩胜的视线不自觉的就落在了缘一额头的那块火焰胎记上，最近有些不自然的：“您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缘一见对方视线落在了自己的额头的胎记处，又看到对方的心脏跳动的极快，这种反应似乎是在紧张，神情便不由若有所思的起来。
继国岩胜见缘一用那样的眼神看他，心底便不由咯噔一下，侍奉在对方身边这几年，跟在缘一身边几乎就是他每天的工作，因此他简直太了解缘一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缘一的天赋究竟有多么惊人，不过小小年纪竟然就能和老师那样誉满天下的剑圣对打只落下风。如果不是老师不希望缘一的名声太大，以至于树大招风，于是刻意控制了流言，不然的话缘一说不准就是名声响彻全国的剑术天才了。
然而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源于有一双“通透”的眼睛，能够将人的喜怒哀乐全都看穿，用缘一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人情绪不同的时候，身体里的心脏跳动，血液循环全都是不同的。
或许他应该嫉妒这样的天资，然而缘一就仿佛那高悬于天上的太阳，老师同样如此，他是觉得自己哪怕是耗尽心力，终生恐怕也都无法达到那种程度。
因此他便将缘一看作是自己终生都要效忠的存在。
神明天生就坐于神座之上，在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情况下，谁又会去不自量力的嫉妒神明呢？
继国岩胜牢牢记得，缘一和他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从最开始存在缘一身边时就知道的事。而他也毫不怀疑，缘一此刻甚至也能够将他看穿。
果然，下一刻对面的人开口说话了。
“你似乎很紧张？”缘一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自己的这位兄长，随后眼见着对方随着自己的这句话问出，心脏跳动的越发快速了起来。
“……不是。”继国岩胜几乎是从口中挤出了这两个字，他觉得缘一肯定看出来了。但对于对方的询问，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难道要说我发现我们两个人是兄弟？
他觉得这种并非明面上的“过继”，缘一是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甚至就连老师是否知道这件事都要存疑。
不，老师是肯定知道缘一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的，但是否知道缘一是继国家的血脉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就连他的父亲似乎也是在决定将他作为缘一近侍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当时的继国岩胜没有注意，如今回想起来，却发现那些天父亲的反应极为不正常，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
而现如今……
继国岩胜缓缓吐出了口气，他知道以缘一的性格即使看出不对劲，但在他没有如实回答的情况下，多半会选择不予追究。
他在等待着缘一自行离开。
然而……
“你知道那件事了？”缘一突然开口，说出的话令继国岩胜呼吸当即一滞。
他机械性的转动眼睛，看向面前的缘一：“殿下，您在说什么？”
缘一一双漆黑的眸子的看着他，耐心的解释：“你知道了，我们是孪生兄弟的这件事。”
轰！
大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继国岩胜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但却仍在回响对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你知道了我们是孪生兄弟的这件事。”
缘一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么老师呢？也是从最开始就知道了吗？
缘一看着眼前瞳孔骤然紧缩的继国岩胜，耐心的等待着对方消化完方才的消息，他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对方来讲或许太过惊人。
半晌，只听继国岩胜语气艰涩地说道：“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就只有他不知道？
谁料缘一却摇了摇头，继国岩胜见到这一幕无法形容是自己是怎样的一番心情，似乎有那么一些好转，但却仍旧有些无法释怀。
“是你的父亲在决定将你送到我身边作为近侍的那天我才知道的，而这件事是我父亲告诉我的。”
你的父亲，我的父亲。
多么泾渭分明的两个词汇。
继国岩胜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大脑空白的下意识回答：“……你不认父亲了吗？”
缘一摇摇头：“既然他因为觉得生下来就带有这块胎记的我是不祥之兆，继而决定将我扔掉，那么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则在那一刻就断掉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现在我的父亲是藤原宗秀。”
继国岩胜听了他的话也觉得对方会不认这个亲生父亲似乎顺理成章，但是……
“……真的是父亲决定将你丢弃的吗？”
他沉默，没想到父亲会是那样狠心的人，竟然因为这种理由就丢掉了缘一，明明缘一才是天赋更为出众的那个，也难怪自他小时候起父亲与母亲的关系就极为不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那些事情都是我听父亲讲的。听说当年父亲在草丛里捡到了我，甚至还因此追到了继国城的府中，然而……”
缘一开始诉说起由藤原宗秀向他转述的那些当年的事，而继国岩胜在听到藤原宗秀抱着当年还只是一个刚出生婴儿的缘一来到继国城府中，然而却只得到了一句“你走吧，这个孩子不是我们家的”，就被无情的关上了门，只觉脸上一片火辣。
他知道，他在替父亲的行为感到羞愧。
“父亲在来之前就暗示过我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你，而我的想法也和他一样。你不应该做唯一的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末了，缘一看着面前的垂眸不语的继国岩胜，一字一顿，语气认真的对他说道。
继国岩胜沉默了下来。
随后本应作为亲生兄弟一起长大的两个少年一时相对无言。
半晌，继国岩胜抬起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旋即跪在地上行礼，语气中带着几丝坚决。
“无论如何，殿下您都是我今后要一直效忠的人。”
即使父亲当年没有丢掉缘一，他在天赋上也永远不会比得过对方。
或许缘一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生在他们家吧……
最后的最后继国岩胜如此想到。
第143章 山雨
继国岩胜没有因此留下什么心结，这是件好事。
然而缘一却觉得，二人之间的距离顷刻间被拉了开来，这件事终究还是在他们之间留下了些许裂痕，并不是因为该不该告诉对方真相的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某种无形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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