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坠月
无视地面以及枝叶上凝结的白霜，藤原宗秀静静的行走在林间，身后跟着药研藤四郎，想到对方随时都能变回本体的短刀被他作为物品揣在怀里，基本算得上了无牵挂。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声音凄厉的呼喊着救命的叫声，却从前方断断续续的隐隐传来，成功令藤原宗秀与药研藤四郎的脚步停了下来。
“……”藤原宗秀清峻细长的眉毛微微皱眉，对于这样的现状显然不可能不做理会，当下便加快脚步，准备前去看一看情况。
身旁的枝叶随着他与药研藤四郎的脚步加快，被带起的风吹动着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脚下的落叶无声轻点，仿佛只是一阵微风拂过。
很快他们便越过树林，来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也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庄。
随后眼前发生的景象也成功令二人当场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群妖怪在追杀人类，也就是这座村庄里生活着的村民。
一只只面目狰狞可怖的妖怪此刻正张着一张血盆大口，追咬着慌张逃窜的村民，而这样的景象在这座村庄里四处都是，四周一片狼藉，显然这座村庄已经被妖怪所攻占，正在进行屠杀。
而仅仅只是普通人类的村民显然不可能逃得过这些妖怪，因此眼看就要被追上，随后一口吞入腹中。
就在这名村民陷入绝望之际，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成为妖怪的口粮，忽然之间，一抹黑色的衣角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紧接着有血液溅出，但却并非他的血液，也不是救下他的人的血液。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惨叫。
“啊！你是谁！”
村民略有些意识不清的想：他记得这个声音，正是属于身后追杀他的那只妖怪的。
迷茫间，他下意识转头看过去，随后就见到一个身穿黑衣，看穿着打扮仿佛贵族武士一般的俊美男人，手中拿着一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长刀，正砍向那只妖怪。
刀很锋利，银光一闪，几乎一瞬间便有鲜血在刀下喷射而出，随后那妖怪的头颅便径直滚落了下来，一直到了他的脚边，用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与他对视。
“啊！”他下意识的惊叫出声，接着瘫坐在地，过了一会儿才从那骤然之间的惊吓里回过神来，意识到这只之前还追在他身后，想要吃他的妖怪已经死了。
也就是这时，身旁一阵风掠过，他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容貌俊秀，看起来就仿佛哪家的贵族少爷一般的紫眸少年手持一把短刀从他身旁经过，接着径直将短刀插进了一只妖怪的喉咙。
堪称凶残。
而那凶残的少年做完这一切，便又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
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再次抬头向四下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周围的那些妖怪竟然全都躺倒在了地上，一些头颅被斩落，一些被刺穿了喉咙，唯有寥寥的几只存活，此时正瑟瑟发抖的蹲在地上。
而那面容俊美，身姿挺拔，风仪出众的男人此刻正拿着一块一看就很贵的绢布，低着头细细擦拭着刀上沾染的鲜血，随后漫不经心的收刀入鞘，同样的动作就仿佛做了千百回一般熟练且自然。
“已经没事了。”
他听到那人略显清寒的声音响起，心陡然平静了下来。
……
“已经没事了。”
藤原宗秀将沾了血的手帕随手扔了出去，随后将日轮刀收入鞘中，对四周仍旧惊魂未定的村民们说道。
然而半晌都没有任何人回应，所有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有从惊吓里缓过神来。
藤原宗秀也不在意，他救人的目的又不是为了得到他人的感谢，只是自己想做而已。
这种事在从前他收编那些妖怪加入自己麾下的时候就遇到过不少次，显然但凡妖怪大多数都十分热衷吃人。因为据说是人类的肝脏吃了能够增强实力，至于具体是不是这样藤原宗秀也不知道，毕竟他没吃过，也不可能去吃这种东西。
而如今这样的乱世，就算没有妖怪残害人命，平常打仗都没少死人，因此似如今这般的事其实并不少见，乱世是大多数人类的灾难，也是众多邪祟孕育的土壤。
不过虽然救下了这些村民，藤原宗秀也没有着急着走，倒不是想索要什么报酬，而是总要清楚这些妖怪袭击村庄的来龙去脉，避免他走之后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不然的话这些村民即使现在没事之后也还是会遭殃。
做事总不能半途而废。
药研藤四郎跟在藤原宗秀身边这些年，虽然不能说对藤原宗秀本人多么多么了解，但对方的行事风格却也摸清了几分，因此用不上藤原开口他便知道要做什么，往前迈出一步看着剩下的几个妖怪，厉声审问了起来。
“你们的首领是谁？”
身材瘦长，长着一张如同鹦鹉一般的嘴的妖怪蹲在地上抱着头颤颤巍巍的说道：“是……是捩眼山的牛鬼大人。”
“牛鬼？”
“牛鬼！”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不同的是前一道声音清冷，后一道则略显苍老。
苍老声音的主人注意到这一点，当即连忙看向同样发出声音的藤原宗秀，生怕自己无意间抢了话头的行为，惹怒这个救了他们的人。
藤原宗秀微微抬起眼眸，看向前方在其他村民的搀扶下勉强站起的一个老人，淡淡的说道：“无事，你继续说吧。”后一句话是对药研藤四郎说的。
那老人松了口气。
药研藤四郎也继续审问：“捩眼山在哪里？”
那只妖怪眼睛转了转，开口缓缓指向了西北方：“就在那边的一座山。”
然而话音刚落，就立即有一名村民反驳他：“大人！您别听他说谎，虽然我们从没去过捩眼山，但也知道那座山在西南方，这个妖怪是在骗您！”
话刚说完其他村民就是大惊失色，他们当然不是因为这名同伴说的真话惊惶，而是因为就在这句话说出后，突然有一道黑影迅速出现，紧接着举着一把如同镰刀一样的事物，向那个村民攻击！
“咻——！”
与此同时，一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影子也飞速砸向那道黑影，力道之大竟然将那道黑影径直砸在了一旁足有几人环抱之粗的大树上，直接印下了一道似人非人的印记。
“竟然装死。”
藤原宗秀看着那只原本应该被他斩首而死的看起来仿佛螳螂一样的妖怪，淡漠的说道。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那只妖怪的身体也面朝下的应声砸落到了地上，紧接着砸落的，是将那只妖怪的身体都顶出一道凹陷的烧火棍。
是的，刚刚藤原宗秀并没有拔出日轮刀，而是用脚踢起了地上的一根烧火棍，将那只妖怪砸了出去。
“……你敢这么对我们的人，牛鬼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那只被砸到远处的妖怪硬是从扁平的脸上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远处聚集在一起的村民似乎也因为这一句话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
没想到牛鬼没有加入奴良组之前竟然还做过这种事。
藤原宗秀心底有些冷然地想到。
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牛鬼是谁，这个妖怪是跟随着奴良组初代总大将奴良滑瓢一起打天下的一员，即使奴良滑瓢退位，对方也是组里的元老，就连奴良鲤伴也要尊敬几分。
不过虽然在他曾经拜访奴良组的那几次里两人也曾遇到过，但也只是点头之交，甚至都没说过五句以上的话，只比陌生人见的面多一些。
他脸色有些冷凝的说：“所以呢？是牛鬼让你们来祸害这些村民的？你以为你搬出他来我就会害怕了吗？”
这番话成功令那只妖怪表情有些慌张了起来，却也始终不肯说什么，藤原宗秀见此眸光一闪，也不再理会他，只是对药研藤四郎说：“你继续审问。”
药研藤四郎点点头，但还没等他继续开口，那边的一群村民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紧跟着来到了跟前，先是低头拜了一下，随后说道：“大人，这些事情其实我们也可以告诉您。”
藤原宗秀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那你们之前为什么不开口？”
为首的那名老人表情似乎有些难处的叹了口气：“我们也是不得已，那捩眼山上的牛鬼在这附近盘踞了上百年，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他的手里，尸体被堆积成山。虽然近些年攻击村庄的频率不再那么频繁，但一般人也轻易惹不起，就连一些闻讯前来退治的阴阳师也都不是他的对手，最终含恨折戟。”
“我们也是怕他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
药研藤四郎忍不住开口：“今天如果不是我与主人路过的话，你们也不会有再被找麻烦的机会了。”
此话一出，许多人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尴尬，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藤原宗秀倒是大概明白这些人想的是什么，说白了不过是人类抱有的侥幸心理，以为自己不掺合，就能少一分危险。
药研藤四郎有些好奇的：“既然你们害怕被找麻烦，为什么不搬离这附近？到一个没有妖怪的地方？”
那名老人再次长叹了一口气，表情都显得更加苍老了几分：“大人，我们祖祖辈辈的根基都在这里，若是搬离这座村庄多半都要生活不下去，况且这样的世道……我们也没办法离开，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药研藤四郎一怔，毕竟没有接触过，他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一听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看向了藤原宗秀，发现对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冷静，似乎无论发生什么，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早在这些村民开口之前，藤原宗秀就想到他们为什么不搬了。
先不说这些人穿着上就贫困到了极点，不饿肚子就已经算是不错，假如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地方或许都要吃不上饭。即使排除前面两点，就说所属这片领地的大名也不会任由这些村民随意搬迁的。
那名老人见藤原宗秀与药研藤四郎都不说话，便继续说：“那牛鬼是我们这一片最出名的妖怪，盘踞在前一片的那座捩眼山上足有数百年之久，时不时就会带人下山袭击村庄……”
说着老人就伸手指向了自己前方的方向：“原本那一片地方都是有村庄的，但现在都没有了，也没有人敢住在捩眼山的那一片，现在那里的地也已经变成了一片荒地。”
这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很多嘛，基本就是外面流传的那些，主人想知道的应该不是这种。
药研藤四郎将目光转了回来，看向藤原宗秀，恰巧这时藤原宗秀也缓步走向了那只被他打飞的妖怪跟前，低下头淡淡的说道：“应该不是牛鬼让你们来下山吃人的吧？你们是私自来的？”
这话听的那些村民眼神也有些异样，不是牛鬼派来的还能是谁？这话听起来倒像是为牛鬼辩解一样。
那只妖怪抬头，眼神有些躲闪，语气也有些不大客气：“你知道什么！”
“呵……”藤原宗秀呵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接着便伸出了一只脚狠狠的踩在了对方的头上，直将那头颅全都踩进了地里。
他这才挪开脚，慢条斯理的开口：“我是不知道什么，但我可以解决你。”
其实这倒不是因为他知道什么，而是他之前从对方眼中的慌张看出了一丝端倪，而重要的也不是牛鬼到底下了什么令，而是他想知道真相。
被狠狠踩了一脚后那妖怪这才老实开口：“的确不是牛鬼大人让我们来的。”
说到这里，他有些底气不足的：“但是……但是牛鬼大人之前也没少杀人，我们只是肚子饿了想要吃人，想到牛鬼大人应该不会怪罪，这才下来的。”
之前牛鬼大人虽然攻击村庄，但其实很少吃人，更多的是将尸体堆积在一起，似乎在祭奠着什么，只是最近对方不知什么原因有些阴晴不定，也不再允许他们下山。
但是这种事情习惯了又怎么可能忍得住，更何况牛鬼大人也并没有特别明令禁止，他们想着偷点腥，对方也不会知道，于是就下来了，谁曾想竟然遇到了这么两个煞星？
虽然牛鬼大人并没有特别禁止杀人，但是违反对方的命令却是肯定会受罚的，甚至可能被杀死。
想到这里，那只妖怪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藤原宗秀听了这些倒并不是特别意外，虽然他是一个妖怪中的异类，但妖怪里不吃人的其实十不存一，即使是生前身为人类的妖怪，死后很多也会吃人。
也因此，当时他在创建自己的势力的时候即使极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放低标准，将一些曾经吃过人的妖怪招收进来，并在这之后明令禁止这些妖怪不许吃人。
这也是为了更好的管理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不然的话他大概就招不到妖怪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妖怪势力，藤原宗秀唯独和奴良组的人关系很好的原因之一，或许是奴良滑瓢娶的妻子就是人类的关系，加之奴良组的二代是一名半妖，奴良组在这方面也有过禁止。
虽然不一定全都禁得住，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些偷偷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连人类在管理某方面的时候，也不一定全都禁得住，总会有人在私下里搞小动作。
接下来藤原宗秀又试着问了一些问题，他本人虽然对牛鬼有些了解，但他认识的那个牛鬼是几百年之后的牛鬼，信息方面难免会有一些偏差，而想要做什么之前，首要的一点就是收集到足够的信息，不是吗？
“……你都问完了，是时候该放我们走了吧？”
谈话终于到了尾声，藤原宗秀脚下踩着的那只妖怪开口说道。
周围的村民听到这句话也显而易见的紧张了起来。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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