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已经晕过去的九公子。
披了一层猫皮毛的兰姑不算得人,换了其他几个人宠。
黎三娘隐藏在人宠群中,凌烛跟在她身后,没有露面。
黎恪和姜遗光再度坐回赌桌前。
这回,黎恪心下放松不少,向善多递过一个笃定的眼神。
他们既是赌徒,也是赌注。
第174章
既已定下计策, 二人重回赌桌。
景麒、景麟兄弟二人重新跟在他们身边,孔雀方才执意不肯换掉景麒,现在它怀疑景麒有问题后也不好反悔,只能眼睁睁看着景麒替姜遗光开盅, 报数。
最好不要闹出什么, 否则……
孔雀王心里骂骂咧咧, 却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也不好做什么——它已经把景麟放出去当做赌注了。
孔雀王忽然有了点不安。
这个人宠,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让对面的人宠输给自己, 再把其他人宠也要过来吗?
刚才它被撺掇得起劲,没有考虑后果就答应了,那只死大象越不愿意,它越要这么干。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会不会是自己的人宠想出的诡计?他害怕输了被自己弄死, 所以才向自己提出加赌注?
狡猾的人类。
即便驯服了他们,不许他们读书识字,不让他们有一点能逃离的机会,可人还是狡猾奸诈的。这种奸诈好像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东西。
就像兔子生下来就会吃草, 狼生下来就吃肉, 它们生来就有翅膀一样。
人生来就是狡诈恶毒的。
如果真的是它猜测的那样……
孔雀王的目光逐渐阴森——如果这个人宠真的敢骗自己,就算他们被对方赢回去又怎样?
随便一只鸽子, 都能弄死他们,哪怕他们待在宫里,也能找到机会。
和它一样, 象城主也想到了步步骗自己的可能。但它心里还有几分底气——猫皮人在自己这儿呢, 她可不算赌注,就算对面赢了, 也不能把猫皮人带走。
步步为了这个猫皮人,肯定会让对面的人认输。
场上渐渐安静下来,众牲畜目光汇聚在他二人身上。
恶意打量的、不屑的、紧张的……它们不在乎人宠,但在乎自己的输赢和脸面。
就像镜外,一群人围着斗蛐蛐似的。
现在他们和罐里的蛐蛐没什么区别,一样被玩赏。
他们在无数双巨大眼睛的注视下,好重演方才的一幕,一次又一次,洗牌、发牌、算牌。
每一次,都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平局。有好几次,双方眼看着其中一个就要赢了,结果不知怎么,一场算下来,他俩又是平局。
气氛逐渐焦灼。
瞪着他们的巨大眼睛无一不显露出焦躁,且这焦躁伴随着一次又一次平局好似往火堆中浇的油越来越多,愈演愈烈,只差一点点……只要一点点,拉满的弓弦就会彻底崩裂!
在牲畜们几乎再也忍不住的关头,事态出现变化——黎恪出错了。
他在出错的一瞬间就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不……怎么会……”
他表现得比谁都慌乱,在那瞬间黎恪感知到了背上犹如针扎的视线,恐慌地回过头,果不其然,对上了孔雀王那张愤怒阴冷的巨大的面庞。
濯黑色巨大的眼睛里,完全浮现出他的倒影,冰冷、愤怒、嘲弄与不屑。这只孔雀恐怕没想到,它的猜测成真了。
这个人竟然真的敢骗它!
要杀了他!
和羽虫国众禽鸟的愤怒不同,象城主彻底放下心来。
哈,赢定了。
想到那只嚣张的臭鸟终于要输给它们一头,巨象就高兴。
“怎么?输不起?刚才我们输了不也老老实实认输了。”巨象当先开口。
它们王的弟弟很少开口,反而是象城主一直在说。其他牲畜渐渐都成了它的应声虫,一旦象开口,它们立刻跟着闹。
孔雀王气极反笑,猛地回头,眼睛瞪向一只喜鹊,轻轻一甩头。
黎恪顿觉背心一凉,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前的姜遗光大力一扯狠狠将他拽到一旁。
他听到了凌厉的风声,和扑棱棱振翅声响,他倒在地滚几圈时,锋利的羽毛从他上空划过,如果他还站在原地,那对翅膀一定会划破他的喉咙。
是一只喜鹊,忽然间猛地从群鸟中直直窜出来,直击黎恪而去。当然,如果能顺便弄死姜遗光也是可以的。
它没料到姜遗光的速度也那么快,它才刚冲出来,姜遗光就把人拽到了一旁。
反而是还站在原地,来不及躲开的景麟被尖锐的翅羽直接拦腰从中平平切开两半,里面脏腑和鲜血一股脑喷涌出来,铺开一小片地。
他在地面倒成两截时,脸上的神情都是茫然的。
景麟手一摸,发觉身下涌出血来,景麟才察觉到痛楚,眼前渐渐暗下。他有点茫然地仰头看着上方扑过来的景麒,兄长的眼泪落在他脸上,热热的。
他哭什么?
景麟这么想,也这么问了,而后,他就再没说出话来。
“阿麟!!”
景麒方才同样被撞开飞出去很远,倒地后,目眦欲裂,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把弟弟抱在怀里。
怀中人只疑惑地问了一句话后,就没了声息。
他的腰部以下还落在不远处。
“阿麟……”
一只松鼠连蹦带跳冲过去挡在他们前面,直面羽虫国:“你想干什么?”
巨象同样踏入场,它的步伐让整个场地都一片震动,连带着倒在地上的两节尸体都跟着震颤起来,地面流淌的血迹抖动着往它踩踏的方向流去。
巨象叫道:“怎么?一输了就要杀人?别太放肆。”
“就是,这里可是毛虫国!”站起来足够达到大象腿高的松鼠吱吱叫。
有它俩开头,其他牲畜们也跟着站出来,怒目而视。它们早就憋坏了,这群东西天天在它们城里捣乱,偏偏它们还追不上。
孔雀王哪里能忍?当即大怒,
吵起来就好。
黎恪心里松了口气。
他不能输得太明显,否则,以孔雀王的报复心,它恐怕会当场把自己弄死。自己再掩饰几分,好歹能拖延一会儿,哪怕它要秋后算账,自己再小心些便是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一定会赢的……”一片嘈杂,黎恪几乎要哭出来了,一副软弱畏惧的瑟缩模样。
姜遗光和他一块儿做戏,一张古怪僵硬的脸勉强弯起笑:“输了就是输了,我劝你别再和我赌了。”
“不!我肯定还能赢!我肯定能赢!”黎恪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叫道,“我肯定能赢,等会儿的牌你肯定比不过我。你的手断了!”
姜遗光冷着脸打断他:“你说断就断了?别胡说!”但他怎么看都有些心虚,“我手好得很!”
他们也吵了起来,混在一大群比他们高大数十倍的飞禽走兽中,毫不显眼,可总有一两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们。
争吵很快演变成了混战,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它们打起来了。
对人来说太广阔的一片地,对那些大得不寻常的牲畜飞禽们不过几步和振翅的距离。
不断有巨大羽毛和对人来说过长的毛落下,地面轰隆隆震颤,或尖锐或粗嘎的咆哮、尖叫、怒吼、吵嚷声,到处都在响。
两国争战,从毛虫国的王宫开始。
黎恪冲过去背起昏迷的九公子,转回身就和姜遗光拼命跑,逃跑途中,还不忘拉景麒一把。
景麒如梦初醒般,背上自己只剩半截的弟弟的尸体同样跌跌撞撞跟在他们身后。
已经……彻底混乱了。
毫无灵智的人宠们尖叫着四处跑,避免上头打架波及自己。大地晃得厉害,用来建墙的砖石抵不住冲击,稀里哗啦往下落,粉尘弥漫,叫下方逃窜的人们睁不开眼,不知撞上什么,又或是被激动下的那群巨兽们胡乱踩死、跺碎,溅出肉泥。
到处都是尸体,没有一处不在争吵、打斗。
姜遗光的手骨断伤还未痊愈,他勉强接过了九公子扛在肩头,另一只绵软的缠着厚厚绑带的手拉着黎恪不断跑。
和其他人宠比起来,他们更糟糕些。
他们就在王宫正中,不论往哪儿跑,都比旁人远上不少。
第175章
黎恪和姜遗光是故意的。
他们就是要刻意挑起两国之间的斗争, 要在两国本就胶着的情况下彻底点燃战火。
是他们一开始想岔了,他们本以为两国之间的对赌能够将毛虫国的王引出来。谁承想,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它也没有现身。
姜遗光边往兰姑所在的方向跑, 边和黎恪说道:“你在那边可有听说过毛虫国国王的事情?有人见过它吗?”
周围太乱了, 声音嘈杂, 黎恪没有听清,大声反问:“你说什么?”
姜遗光摇摇头,同样大声喊:“没什么, 快走吧!”
兰姑走不得路,至于三娘——那位叫凌烛的少年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也在逃跑中带上了她,推着车轮跑得飞快。
一切都是混乱的。
血肉横飞、咆哮、吼叫……它们交好已久却也积怨已久,彼此毫不留情。宽广得近乎望不到边的宫殿也因为不断被扔出去砸在墙面的巨大躯体而生出裂纹, 摇摇欲坠。
“要塌了!!”有人尖叫。
分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体型小些的兽,那叫声很快被其他声响盖了下去。
黎恪被姜遗光拽开,躲过从上空忽然被砸下的一只巨大的鸽子的身影。到这个地步,他心里反而畅快了些, 有种长久积压的破坏的念头一并淋漓尽致地宣泄出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