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正是他们两人。
隔着老远,姜遗光也能看见他们阴冷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而在他们身后,原本该长在脖子后垂在下的肉团已经完全变成了成人大小。最古怪的是,那两团鲜红的肉块竟然飘浮在他们脑后,连着一根长长的鲜红色脐带。
虞瑶伸出手,指向了从廊柱上爬下来的姜遗光。
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姜遗光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一把将背后的那个东西抱在怀里,而后……他从丈来高的牌匾旁跳了下去。
在他跳下去的下一刹,原先在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已经完全腐烂的身影。
只差一点点,姜遗光身后的那团肉块就要被划断了。
至于划断后的后果是什么,姜遗光还不想尝试。
他抱着那团肉块,飞快奔跑起来。
出乎意料的,刚才还有不少行人在的大街上,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本就灰蒙蒙的天越来越阴暗,明明还是白日,可偏偏却暗得犹如太阳还没升起时的凌晨。
“有人吗?”他不断奔跑。
那道腐烂的鬼影站在小镇门口,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人出声,没人出来。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然有几个将门窗打开一条缝,从门缝后往外看。
那目光姜遗光并不陌生,和昨日一样,阴暗的、冷冷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恶意,就这么看着他,不断奔跑。
他也在赵叔家门后,看见了他从门缝里窥视的眼睛。
赵叔躲在门口偷看,心里却在叹气。
好好的一个后生,又疯了。
这镇上疯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自然没看见在姜遗光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腐烂鬼影,等姜遗光跑出了他的视线外后,他才摇摇头,再度叹息一声,把门栓紧,挪回屋吃饭。
等他进了里屋后,他背上背着的孩子却在这时拼命弹动起来。
“怎么又要落下了?”赵叔脸色一变,刚想出去找人帮忙,背上的东西却在一瞬间又涨大了一倍不止。
他能清楚地听到,背后布帛撕裂的声音。
他背上的孩子原本就足有两个人大小,现在又变得更大。赵叔再也支撑不住,被那沉重负担压垮,双膝重重跪倒在地。他还挣扎着要往房间里爬,想把被单扯下来罩住孩子,不让他落下。
可也无济于事。
“不要……不要落下来……”
“不——”
紧闭的里屋门,从门缝里涌出鲜血。
又过了一阵子。一阵狂风吹进,将没有栓门的里屋房门重重吹开。
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这间屋子,也成了无人居住的空房。
姜遗光虽在心里猜出了那些空房原来居住的人都死去,所以他才不入住。但他没有想到,赵叔也死了。
他飞快奔跑,可变得虚弱不少的他根本跑不快。每一次回头看,都能看见那具腐烂的厉鬼离自己更近一些。
小镇实在太小了,好在他昨天转过一圈,记下了那些死胡同的路线,没有往那些路走,跑过七八条街后,重新回到了进小镇的主道。
可他心里并没有放下。
有两个厉鬼。
现在追着他的,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如果他们一前一后围堵自己,该怎么办?
小镇外已经出不去了,他只能在这片地方打转。
该怎么办?
被他抱住的大肉块现在已经足足长到了五六岁孩子的大小。姜遗光抱着它,好像真的抱住了一个孩子,且它还在不断吸食自己本就不足的体力。
越跑,越觉虚弱疲惫,阵阵眩晕传来。
可那个厉鬼,离他只有小半里远了。
姜遗光咬紧牙,决定赌一赌。
他重新飞快奔跑到了赵叔家的那条街,在厉鬼离他越来越近时,他重重拍上赵叔家的大门。这回,赵叔没有再打开一条门缝窥视了。
“赵叔?赵叔?”
姜遗光敲门后,又飞快跑开,去敲下一家。
“劳烦开开门!”
“咚咚咚!”
一边跑,一边敲门。
他却略过了所有在门口或窗边窥视的人家。
终于,他听到了几声开门的吱呀声响。
“谁啊?谁在外面?”
那个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慢吞吞来到门边。
他打开了门。
姜遗光听见开门声后就飞快跑了,没有管身后发生了什么,但他仍旧能够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像是把什么东西撕开一样的声响,还有那个人尖锐凄厉的嚎叫声。
“哐当!”重重一声。
房门重新关上。
再回头看去,那个腐烂的厉鬼已经不见了。
姜遗光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现在,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厉鬼……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他跑了很久很久,脑海里的眩晕不断加剧,几乎再也站不住,终于忍不住撑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这时……他却再度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他低头看去。
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肉块,下方探出一张惨白的脸。
“你为什么不跑了?”那张脸笑了笑。
第215章
茫茫大海, 孤船航行。
谢文诤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几乎看不到边的海岸线。
如果顺利,再有两天,他们就能靠岸了。
他只希望能快点到岸上去。
他的确是奉皇命来接谢丹轩不错, 谢丹轩在夷州孤苦多年, 满身傲骨都被磨平了, 骤然得起复,自是对陛下感恩戴德。
他倒没什么。
可谢文诤不敢承认的是,他害怕谢丹轩的那位不过五岁大的幼子。
不光是他, 所有和他同行的人都隐隐畏惧着那个男孩。可偏偏谢丹轩和他的家人们并不这么认为,他们几乎完全察觉不到自家小公子的诡异之处似的。
若只是个普通地方官,又或者谢丹轩此人对孩子不那么重视,也就罢了。偏偏是陛下亲令……又偏偏,谢丹轩对其幼子爱若珍宝。
正想着事, 谢文诤近来宠爱的一位婢女悄悄从里间退出来,秀美脸上满是恐惧,一来就给他跪下了。
“老爷……”她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里间, 声音打颤, “那……那位小公子……”
“不怕,他怎么了?”谢文诤安抚她。
婢女是路上一位地方小官送上来伺候的, 名为盈袖,因其容貌娇艳,又乖巧懂事, 便收下了, 现在见她满面惊恐,不仅心生爱怜。
“他在……他在活吃老鼠……”盈袖捂着嘴说出这句话, 差点都要吐出来。
这艘船靠岸时可能让老鼠跑了上来,这几日有官兵抱怨他们的食物被老鼠啃了。但盈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上去送一餐饭食,却碰见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那个看着白净的小孩子,手里却捏了两只灰毛油亮的肥老鼠,还是活的,还在吱吱叫,他……他张开口,就咬掉了其中一只老鼠的头……
谢文诤一想那画面也有些心惊,连连安抚盈袖:“莫慌,不要说出去,不要告诉别人,这几日还需要你……”
等到岸上,九公子会在码头接应他们。到那时就好了。
他隐约知道些消息,只是……陛下的命令在那儿,他从来不敢多想。
盈袖连连点头:“奴奴肯定不说。”
海上风大,吹久了容易风寒。过了一阵子,谢文诤便带着盈袖进屋里去了。盈袖伏在谢大人怀中撒了一会儿娇,直到有官兵来禀报什么事情,她才急忙退下。
低着头,避了人,回自己房间。
船上没什么女人,那些士兵看她的眼神都让她害怕。好在她是谢大人的女人,那些人不敢碰她,只敢趁谢大人不注意的时候看看罢了。
她坐在小屋子里,听着外头哗哗海浪声,思绪渐渐飘远。
她听着大海的声音已经十几年了,听倦了。好在,她生了一副好样貌,一天天长大,周围人看她都是惊叹的。
为此,父亲没让她随便嫁出去,一直在家里好好养着。
终于,他们这儿也来了个大官。
父亲使了银子把她推出去,成功把她送到了大官身边,让她将来为家里博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