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李芥皱眉:“他们有什么不妥吗?”
姜遗光摇摇头:“我只是猜测,不能作数。”
李芥看看周围:“……你要与我分开找?分开多危险,两人一起有个照应。”
姜遗光再度摇摇头:“不了,那鬼一直在找我,你我分开,才有机会找到其他人。”
李芥一听更恐慌,他觉得对方有事瞒自己,可姜遗光现在一脸严肃的模样实在不似作假。他觉得对方身份估计也有点特殊,便没再纠缠,匆匆一拱手:“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话,我们各自去找。”
至于怎么找……话本里有名有姓死去的人都有可能在死去时被入镜人替代,他们只要按照那些人临死前的地方去寻即可。
但现在,故事被打乱,恐怕死亡的顺序也被打乱了……能不能找到,全看运气。
姜遗光选择了一条和李芥相反的路往前走。
他不知道黎恪在哪儿,也不知道接下来哪里会有人死去。
他骗了李芥。
他故意显露出自己的特别之处,再告诉李芥鬼怪在找他,所以二人分开才可能找到其他人。
李芥自然会认为和他在一起,会被鬼怪迷惑,姜遗光此举是为了引开鬼怪,让李芥去找人。
但恰恰相反。
念在躲避自己。
李芥和自己待在一起,念就无法过来。现在,他和李芥分开了……
李芥又是自己亲手从戏外“拉入”戏中的入镜人。
念当然会去找李芥。
他渐渐恢复力气,飞快跑起来,周边房屋、木偶变成不断后退的倒影,唯独没有活人。
如果这场幻境只是一出戏,白家兄妹和将离姑娘自然是主角儿,其他人的人都要做配,都不重要。
不仅如此,戏台上能出场的人有限,在台上的人要尽力唱戏,还没轮到上台的人该怎么办?自然是在台下等上场。
这些木偶人,就是那些正在台下的人。因为现在还没轮到他们上场,即便他们之中有重要角儿,也只能僵在原地等着。
那么……只要找到正在活动的木偶人,就能知道,现在台上演着的是哪一出戏,又有哪个角儿正活动着。
至于黎恪去了何处,他无法知晓。
他只能不断在心里去想象,希望自己能找到对方。
蓦地,他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姜遗光顿时侧头,那惨叫声却戛然而止。
听上去有些熟悉,正好是李芥离开的方位,但却不是李芥的声音。
根本不必考虑,他转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位奔去,途中不闪不避撞倒不少木偶人,有些在地上摔开裂痕,滚来滚去,他也不理,奔跑之快几乎能出现残影。
等他赶到时,地上只有一具裂开的尸首。
高大结实的身形却穿着女子的艳丽彩衣,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头朝下,头骨已然从中间裂开,能见着周围散落的白骨碎屑。他的头发也梳成女人样式的发髻,因为衰落而松散开,沾在地面粘稠的一大滩血渍中。
和刚才他们看见的木偶人没什么区别。
无非一个是人,一个是木偶。
甚至还把一个高大男人扮成了干瘦女子模样。
男人演女人戏也要讲究身形贴合,选个壮年男子扮演媒婆,要么是随心之举,无关男女。要么……就是入镜人中已经没有其他女子了。
姜遗光小心地把人翻过来。
和木偶不同,木头还能拼凑成完整的一张脸。可人的皮肉摔成软烂血肉模糊的一滩,怎么也拼不起来。以至于姜遗光无法分辨这到底是哪个入镜人。
他的记性向来很好,可在经过暗室之后,他对其他人的印象莫名就隔了一层薄雾,模模糊糊想不清楚。
李芥才和他见过面,身形看上去也不像,不是他。
会是谁?
也不重要了吧?不是李芥也不是黎恪,死的,是其他任何人一个人都无所谓。
姜遗光抬头张望了一下。
这个地方和刚才木偶人坠地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街角,同样面对一家当铺,同样在一间两层酒楼下。乃至周边站立不动的木偶人群的穿着打扮也都一模一样!
简直就是把刚才发生的事儿找个相同的儿原模原样再来了一遍。
姜遗光抿抿唇。
他才想过能用看木偶人活动的方法分辨是哪场戏,念就直接用活人和木偶人来了一段一模一样的戏码。
念就是他,能随时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可他却没法知道念的行踪。
他就像在和一个能提前知道自己下一步念头的自己相互博弈,结果只能永远慢一步,不断被克制。
这样一来,想找到黎恪也很难。
不管他想出什么办法,念都会知道,并立刻作出反制之举。即便他要引蛇出洞也不行,刚有这个念头,就会被念窥视到。
他不能不思考,一旦试图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他就会立刻被自己关入无尽黑暗。
一旦念接近他,他所思所想便会成真。
念不接近他,他要克制念,就必须先找到躲避却又无限接近他的念。但念察觉到他的思绪后,便立刻远离……
不论怎么看都十分矛盾,找不出答案。
想到这儿,姜遗光干脆起身走了。
临走时,他瞥了一眼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尸体。
按理说李芥离这块地更近,他听到了声音,应该到的比他还早才是。可姜遗光来到之后却没有看见李芥的身影?
再一想,李芥和自己不一样。
他听见了惨叫,肯定会认为此处有诡异。他当然会远离。
等等……
姜遗光脚步停下,后退几步。
此处有诡异?
他再次抬头,望向那个被自己一直忽视的、酒楼的二层。
那里探出半个面目惊慌的身体,是一个打扮成年轻男子的木偶人。
书中,媒婆受白司南所托,给当地一个富商的儿子说媒,想要把将离嫁出去。
可将离还没去,那个媒婆就和富商的儿子突然吵了起来。两人越吵越凶,再之后……富商儿子身边的小厮就直接把媒婆从窗边扔了出去!
正正好摔在要进酒楼的将离身前。
将离当场吓得花容失色,哭着回白家。白茸好生安慰她。可那富商的儿子从二楼向下看时,正好瞧见了将离的美貌,心驰神往下,又请了媒婆上白家说媒。
至于原来的赵婆?
只要银子花的多,杀人也能说成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掉下去。
姜遗光看到了富商儿子,看到了周围不知何时变出一脸惊恐模样的木偶人,再看到地上的“赵婆”。
所有人都在,唯独缺了主角——
将离和白茸不在这里。
其他人是木偶,死去的人由入镜人替代。将离和白茸,到哪里去了?
主角不在场,戏也能接着往下演吗?
他再次往上看去,却发现……
原本趴在窗口往下看的年轻男人木偶,也就是富商的儿子……不见了!
转眼间,周围的木偶人群都更模糊几分。
粗陋简单的五官,一张张脸,全都对着他笑。
……
李芥跑了很远。
他当然也听到了惨叫声,正如姜遗光所想的那样,他听见惨叫声就赶紧跑了——废话,有人死说明那个地方有鬼,他怎么可能还在那里呆?
到处都是看上去格外相似的街道,街道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木偶,那些泛着木质黄的面孔,黑豆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现在他有点后悔贸然离开姜遗光了。
姜遗光在故意支开他,他也知道这点,但他不认为姜遗光身上有什么能够克制鬼怪的东西。所以,如果他们分开,鬼怪去找他和找姜遗光都有可能。
所以,他才会同意。
现在看来,鬼怪先杀的也不是姜遗光,他可以先和对方一起走,也好过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里乱转。
转着转着,转过弯,他还在想事儿,忽然撞上个人,差点惊得大叫起来,好悬忍住了。在看清的下一瞬他的惊恐便转变为了惊喜。
眼前人个头比自己略高一寸,穿蓝色衫子,神情憔悴,样貌温和举止斯文,看上去还不到三十,两鬓却生了白发,一双眼睛像电一样,温和难掩锐利之色。
“黎慎之?”他惊喜道。
黎恪刚要道歉加拉关系,就听见对面人格外惊喜的声音,顿了顿:“这位兄台,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李芥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善多和我说过,他正在找你,我一见就知道是你了。”
黎恪:“善多?你们见过?”
李芥:“当然见过,他和我说了不少。”
李芥也搞明白了,这幕后鬼怪估计就是刻意要让他们分开,不让他们聚在一起。
既然如此,一定是因为他们聚在一起互相商量后,能发现一些什么。s所以李芥毫不藏私,把自己知道的见到的、姜遗光告诉他的,全都转述给了黎恪。
同时他不忘拽着黎恪赶紧走。
黎恪陷入沉思中。
姜遗光意识到这是个戏中世界,他们身在戏里,因为改变了话本内容,所以现在整个幻境都乱套了。
既然如此,还会有人“看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