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第380章

作者:往生阙 标签: 灵异神怪 无限流 正剧 无C P向

那串数字正是一串密文,需要找到对应的书才能解开。可姜遗光从小家就没了,什么也没留下来,他又去哪里找书?

电光石火间,他明白了。

是藏书阁的卷宗中,父亲写下的批注。

批注人人能写,又不通过近卫们的书坊印刷,因而如果不特地去看,谁也不知道他们都写了什么批注。

父亲有话留给他,可他不确定一个小孩子会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也不确定自己能否记得,更担心自己提前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会惹出祸来。

所以,他让自己背下那一长串数字。

小时背下的数字也并非一口气背完,每念三五个便要停一下。第一个数字是年号,第二个数字是月份,第三四个数字便代表行列……

以此类推,他得到了一句话。

“徽省单州宋家村,找坟。”

他怀疑这和自己母亲有关。

姜遗光生母姓宋,闺名宋钰。但他自小就没有母亲的记忆,都说他母亲难产去了。后来三岁多时父亲也去世,一度流落街头。许多事没有人教他,他便不懂,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祖籍何处。

父亲要他找什么呢?

更让他不解的是……

父亲将密文用在藏书阁里,他又怎么确定自己能进入藏书阁?

十多年前,父亲就已经知道了他也会成为入镜人吗?

姜遗光原先以为自己父亲是入镜人,自己得到山海镜也是巧合。可现在看来,不像是巧合,反而像是特地算计好的必然。

再一想,父亲特地用藏书阁的书做密文,如果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也会成为入镜人,那他也料到了自己会早早死去吗?他去世得早,就算要留下什么东西给自己也不见得能保留下来。

所以,他才选择藏书阁吧。藏书阁中的书能留存上百年。

他只要先写下批注,再将自己要留下的话提出来,变成数字,就能将他要说的话秘密告诉自己。

父亲为什么能预料到十多年后的事,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他望向窗外,秋意盎然。

也正是因为这样……

他才示意黎恪放火,烧了藏书阁。

藏书阁中的卷宗都有备份,可批注没有备份。他暗示过黎恪藏书阁中有他们需要销毁的秘密,黎恪自然会想办法带火进来。

姜遗光早就在先前把自己父亲那段时期的卷宗全都看过,父亲笔记留下的批注也都看过并记下。

然后,借着斟茶的机会,他把留了批注的书籍的位置告诉给黎恪。

对照算盘一般,喝一口茶是一排,刮一下茶杯是五排,上数过去,眼神示意大约什么位置。

黎恪读懂暗示后,精确地一把火烧掉了那些书。

就算有备用的卷宗重新印回去也无妨,批注不会再有了,黎恪也已经死了。

这样,才能真正地藏住秘密。

姜遗光不是不知道黎恪想利用自己,他的感情是真的,想让自己报复也是真的。黎恪存心求死,他需要掩饰自己,二人在近卫们面前演了一出戏,各取所需。

现在看来,很成功。

他们真的相信将离是自己的恶念,恶念消除后,他变成了一个“好人”。

既然他们都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好人,那姜遗光就做一个好人给他们看。

寒衣节已过,姜遗光还是回了一趟柳平城。

柳平城和以往没什么区别,无非街上谈资变成了京城动乱,无非进京的书生们陆陆续续回去,连带着柳平城也萧瑟几分。

他跪坐在父母坟前烧火。

纸钱,元宝,衣服,鞋帽,男式女式各几份,一样样丢进火里,烧成灰,灰烬打着卷儿往天上飘,消失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入冬后,不仅活人要添衣,死者也要。这样他们在地底下才不会挨饿受冻。

“爹,娘。”姜遗光似乎想说什么,蠕动嘴唇,又说不出来。

近卫在不远处盯着他。姜遗光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改口道,“前几日,我生辰过了。”

民间有个说法,把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并称为三大鬼节。他生辰便是在十月初一这日,天气转凉,需为故人烧献衣。

“过了今年生辰,我就十七了,只是我不能娶妻,也因为一些缘故没法带人来看二老,不要见怪。”

和前朝男子十八女子十六就必须成婚否则问罪的律法相比,大梁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成婚年龄都宽限了好几岁,也不问罪,只是提议百姓们到了年龄就该结亲了。

本朝更是如此,几位皇子结亲都晚,连带着京中掀起晚婚潮。

有些心急的十六七成亲,有些二十好几了也不见得娶妻,不过一般十六七岁也要找媒婆定亲了才是。

姜遗光上面父母长辈全都不在了,哪有人替他操办这些呢?更何况,他还成了入镜人,朝不保夕,又怎么可能成家?

他浇了一杯米儿酒,火小下去,又腾地再燃亮了一点。等把这堆纸烧完,火就该彻底扑灭了。

火光照在他脸上,无端生出些寂寥来。

近卫就坐在不远处,看他很难过的模样,更加放心。

他听到了姜遗光提起娶亲一事……

入镜人大多没法娶妻,有些拿了钱在外养些外室,有些是在入镜前就定下的家室,关系不好的便和离了。似黎恪这样夫妻恩爱的,也不好叫他们分离,但最终还是酿成了大祸。

但不管怎么说,在寻常人看来哪有人不想娶妻生子的?近卫们也是如此,他们只觉得姜遗光被山海镜耽误了,不然以他这样的品貌,讨个妻子不是难事。

趁着这股愧疚,姜遗光提出了请求。

“过几日,我想去徽省看看。”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我想回老家一趟,放心,我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姜遗光表现得乖觉,没什么好阻拦的。他又才从幻境里出来,一时半会不会再入镜,藏书阁也没修好。

于是,甄二娘很痛快地放行了。

鉴于姜遗光几次坐船都生出事来,这回他们安排了马车送他去徽省。好在一路还算顺利,路上没遇见山匪什么的,一路向南,反而还暖和了几分。很快就从京城赶路到了徽省。

再过几日就到了冬闲时分了,农家人忙忙碌碌大半年,冬日地里没活,便去山上砍柴。他们可不像那些贵人们冬天有炭用,只能自己烧柴取暖。

姜遗光坐在马车里向外看去,不少树木的叶子都要掉光了,远远望去,一大片枯黄或光秃秃。唯有途径几座小山坡时,远远窥见山中薄雾笼罩的红叶鲜红如火!

进山砍柴的百姓们也小心地避开了那些枫叶。有些爱打扮的,还小心地摘了些叶子回去装点装点。

姜遗光看着窗外,面露向往,微微笑起来。

盯着他的近卫一直都是同样的两个,原先他们觉得姜遗光冷漠不近人情不好说话,便公事公办。

现在姜遗光变了许多,也爱聊聊天了。于是他们有时候也会和对方说些闲话。

像这会儿,姜遗光就指着飘摇的红叶笑:“阿爷以前也会折些叶子给我带回来,说让我做书签。”

“枫叶烤干以后,制签很不错。只是容易碎,我便只夹在书里不挪页了。”

跟着他的两个近卫都没有名字,一个叫柳大一个叫柳二,听上去像是两兄弟,可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甚至他们脸上这张脸是不是自己原本的容貌都不一定。

这会儿,柳大就跟着说:“你要去摘几支吗?”

姜遗光摇摇头,目光怅然:“没必要。”

“再说,我现在也不看书了。”

老姜头原来还指望这个孙子考功名,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夫子也死了,没人愿意为他保举,他根本没法考试。

所以姜遗光从那以后就再也不看科举书,反而一心琢磨世面上的话本、戏本子等等,想办法赚钱。

他放下了车帘。

从北进入徽省后,穿过一个名叫乌龙郡的地方就能到单州。

乌龙郡名字由来还是因为当地有一座山,黑漆漆的,蜿蜒盘旋,看起来像一条黑龙,山叫乌龙山,郡就叫乌龙郡。这个地方的地势很奇怪,进来是一条宽敞的斜坡一样的道路,一直往山里去,进了山以后就变得九曲十八弯。

整个乌龙郡都建在半山腰上,山路下来后又是嶙峋丘陵,长满了荆棘,很不好赶路。过了丘陵,才能进单州。

当晚,他们在乌龙郡中的一间客栈里休息。

这间客栈开的大,平日客人也多,小二见过的走南闯北的客人多了,早就练出一双好招子,看见一个模样气派的公子身后跟着七八个侍卫,那几个侍卫眼里精光暗藏,一看就是有真功夫在身,寻常人家可供不起。

小二就知道这指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偷偷出来了,得罪不起,连忙领进上房休息,叮嘱客栈里的人好吃好喝供着。

姜遗光不大在意这些,和近卫们一起在大堂要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坐下吃饭,边吃边听那些人聊天。

离他们不远的一张方桌围坐了四个人,他们看上去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客,生的高大结实,还带着刀,只是那刀都好好地裹缚在背上或是系在腰间。饶是如此,也足以让客栈中大部分人不敢招惹他们。

起先还好,那几个人喝多了酒,说着说着就开始叫骂起来,听上去骂的还是官府。惊得原本在大堂等待的一两个抱小孩的妇人和老人都赶紧避上楼去。

男人喝了酒,就喜欢对朝堂政事指点一二。姜遗光不觉如何,平常在京城他也听多了书生们因为某项政务争吵,又或是作诗写文章痛批某官员。更大胆的,甚至连皇帝也一起指责。

不过真敢这么干的人很少,就算姜遗光不参与科举,也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出名罢了。名声,足以让他们赌上一切。

上面的人也要名声,越是上面的人越要脸。

再说,不计较才是上位者该有的姿态。皇帝如果连一两句批评的话都听不得,那还能叫明君吗?陛下不计较,那是他胸怀宽广,要是过分了,自然会有人教训他。

所以姜遗光没当回事。

但客栈里其他人明显不一样,满脸惊惧。小二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在他们骂到某个官儿大名时扑过去声嘶力竭劝酒。

“几位爷,真的不能再喝了!”

他想把桌上的酒坛放到一边,被其中一个大汉不耐烦挥开:“滚滚滚!别在这里碍事!”

“那狗官!我谭某迟早取他项上人头!”

姜遗光听了一耳朵,原来他们就是从徽省某个县出来的,他们那儿来了个大贪官,劳民伤财坑害百姓,强抢民田,总之能听说的罪名都套上了。他们的家乡原本人人生活安乐,百姓衣食无忧,自从这个大官来了以后,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

他们的兄弟也向巡抚大人告过状,可惜,官官相护,巡抚大人把他们兄弟打入大牢,说他们蔑视朝廷。

所以,他们要进京告御状。

要是告御状不成,他们就要回去和那个狗官同归于尽!

一碗酒一饮而尽,杯盏一砸,以表决心。

小二哭丧着脸缩在角落里,只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大堂里的人都跑光了,可想而知他们说的那个大官恐怕凶名不假。

姜遗光等人也吃的差不多,左右一看,道:“我们也上楼去吧。”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