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不是没有可能。”杨振松捏捏鼻子,“要真是老太太的原因,我们该怎么办?丧事、停灵,少说要四十九日,每天都可能出变故。”
姜遗光道:“只能先将棺材封好,不要诈尸。”
这几日发生的事虽然乱,姜遗光却觉得其中含着一条没有被他们发现的线,一旦捏住那根线,抽丝剥茧,他们就能发现真相。
姜遗光认为,事情关键在于那位宝华姑娘。
按照李芥从长辈那儿听来的说法推断,这位宝华姑娘因为年轻时犯了族规,被处死后,怨气不散变为厉鬼,在陆家作恶。
等陆老太爷也作古后,他的魂魄同样待在陆家,一直庇佑陆家血脉。
所以,他们才要特地吃在祠堂供奉的饭菜和水,即便快馊了也一样。吃下去后,他们身上就带了老太爷的阴气,宝华姑娘就找不到他们了。
只是还没想明白和门是什么关系。
莫非,因为宝华年轻时向往逃出陆家,所以才下意识地选择了门?
事情过去太久,已不得而知了。
李芥道:“不过……我们上回不是说了吗?陆老太爷的书房里,有一张宝华姑娘的画像。我们可以试试。”
杨振松:“你疯了?陆老太爷的书房在前院,那里早就被严加防范,要是贸然进去,小心我们被赶出去。”
姜遗光还是赞同李芥说法的,他道:“小心为上,需找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晚上不行,晚上不能出来。”
孟豫提议:“要不,趁大家都在用膳的时候?那时人最少,我们借口吃完了先回去休息,不就好了?”
由谁进去?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姜遗光。
无他,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过姜遗光的名声,知道他武功还不错。尤其是李芥,亲眼见过他动手,他深深反思,恐怕十个自己加在一起也打不过姜遗光一个。
更何况,他们不能贸然把画拿走,谁也不知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只能由进房间里的人先记下,再退出告诉他们宝华长什么样,最好是能够画下来。
对了,姜遗光会画画吗?
姜遗光没推辞:“你们在外面放风,不能让人进来。”
孟豫拍胸脯表示绝无问题。
上午那场闹剧中,那群人推伤了三夫人,他又气又急,不过也正是借此机会,他和三夫人感情一日千里。正好趁这时候去打探一下,那幅画像具体在什么地方?
用膳前,孟豫偷偷溜过来。
“我打听清楚了,我娘说她曾听三老爷提过,画像应当就放在老太爷甲字号的库房箱子里。到时候四弟你多找找。”
姜遗光答应下来。
四人匆匆吃过饭,借口回去休息,晚到就去了大老爷的院子里,这间院子离正院最近,也最不容易发现。
他们装着吃多了,出来散散步,绕着正院打转。
陆家下人真的很多,雇了不知多少个,可每一个看上去都差不多,神情麻木,不论说什么问什么,都只会僵硬地回话。
李芥叫了几个回自己院子收拾东西,又顺理成章地提出要去正院自己父亲所在书房,也就是大老爷的书房中看看书。
下人们不疑有他,前面领路去了。
整个正院的分布并不复杂,原先是分出来给老太爷住的,左右划开,左边是库房、卧房、书房等等,右边是厨房、下人房、角房并一两件间小库房。
老太爷去了之后,左边正院被单独封起来,昼夜有人看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右边划给三位老爷,也唯有四老爷在这里没有屋子。
几人进了右边书房后,各自拣了一本书看。
过了一会儿,李芥叫了个下人进来。
刚进门,那下人就被打晕了。
姜遗光飞快把他外衣扒下换上,头发梳好,脸上手背上抹了备好的姜黄粉,缩肩袖手垂头,恭敬地从房间里出来,任谁看都和原来的下人没什么区别。
第322章
姜遗光走后, 李芥和孟豫顺势走到外间,假意指使院里下人们做这做那。杨振松则留在房里,装模作样和四弟聊天。
姜遗光一路翻窗,很顺利地避开下人进了书房后的库房中。
库房里已经没多少东西了, 老太爷死后, 老太太起先守着库房里的事物, 后来慢慢也挪到了自己的房里。空荡荡几个大箱子置在地面,尽管下人打扫得还算勤快,可也免不了进入后扑面而来的淡淡尘灰气, 还有些淡淡的燃烧莽草驱虫的草药气味。
他找到了甲字号打头的箱子,上面挂着八两重沉甸甸的大铜锁。箱子表面也覆着灰,好在姜遗光有备而来,拔下一根簪子捅进锁眼三两下拨弄,铜锁咔嗒一声弹开。
厚重箱盖打开, 露出里面带点儿霉味和灰尘的事物,扑面而来一股略有些陈腐的香料味儿和纸张堆叠久后的气息。而姜遗光看见箱子里的东西后就忍不住犯难。
原因无他,这箱子里装着的,全都是画卷, 都好好装在了长条锦盒中。大略一数, 至少有几十个锦盒。
最糟糕的是,这些锦盒全都贴了封条。
还不是平常的白纸封, 而是黄纸红字类似朱砂符似的封条,看上去不像是要保护画不被损毁,反而更像是要锁住里面的东西, 不让它出来。
甲字号库房里的画……宝华……
这些画里, 可能有一幅属于陆宝华,也可能每一幅都是, 当然,也有可能陆宝华的画像不在此处。
姜遗光伸手把锦盒一个个掏出来先放旁边地上,一个接一个看,所有的锦盒无一例外都好好地贴上了黄符封条。
若以老太太所想,陆宝华犯忌讳,成为陆家不可说之人,她的画像贴上黄符镇住,似乎并不难理解。
不过……陆老太爷房里会有这么多张妹妹的画像吗?
姜遗光一直翻到了最底下,箱子里一共四十来个锦盒,除了锦盒就是放了药物驱虫的香囊,已经很旧了,药味都变成了霉味儿。
接着,姜遗光就对着这么多贴了符的锦盒开始思考。
手放在符纸边缘,停顿许久。
如果是镜外还好,镜外人无法抵御鬼,什么黄符什么咒语都是假的,他照撕不误。但在镜内,这些本不能克制鬼的事物或许会在厉鬼执念中具有某些特殊意义,贸然撕下,恐怕真的会放出什么东西来。
可他也不能在屋里耽误太久。
姜遗光又看了一眼箱子,这回发现了一些端倪。
伸手摸到箱底,感觉这个厚度似乎不太对,又从外面探了探,确定这箱子底下有个夹层。
此时,外面传来细碎脚步声。
姜遗光闪身将锦盒全部塞回去并重新合上箱盖,自己翻身躲在了半人高丙字号箱子后边。门外的人来的很快——不,准确来说是他的耳朵听不大清楚了,因而等巡视的人走近了他才听见脚步声。当那人踏进门时,姜遗光刚刚好藏好踪迹。
门被推开。
姜遗光屏住了呼吸,缩成一团。
他能感觉到,那人踏进门后伸手扬了扬灰,四处看了看,但没有踏进来。
那人年纪似乎有点大,喉咙里压抑不住的轻微咳嗽,开门的动静也偏慢,手脚不利索。
看过后,那人慢吞吞离去,门也缓慢关上。
姜遗光一直屏着的那口气悄然松下,浑身绷紧的弦也缓缓松开,小心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探头看去——
他又看见了门。
紧闭的库房门突然变了样,变成一扇熟悉的玄黑色大门,门半开合着,从里面探出半张惨白的眉眼弯弯的脸,正好对上从箱子后探头出来看的姜遗光。
那半张脸对姜遗光一笑,后者竟有种浑身如置冰窟的冰冷感。还没来得及撇开眼去,那扇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又出现了。
虽然它目前还没能伤害自己,但它也一次比一次近了。
姜遗光甚至感觉,等它下一次出现在自己近前时,门里的那个东西……就会把自己拉进门内。
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
他将门的事扔一边,飞快地把那些锦盒全部取出来,将箱子翻过来仔细搜摸,摸到了一小块凸起,按下去后,箱子底发出喀喀怪声,紧接着从侧边弹出一块扁平的木板来,木板当中有一长条凹槽,凹槽当中嵌了一方和其余锦盒别无二致的盒子。
很显然,这里也有一幅画。
也和其他锦盒一样贴了黄符。
姜遗光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锦盒,这一观察就发现了异样——锦盒外贴着的黄符封条,很明显被人沿着棱角用小刀仔细划开了一条缝。那条缝实在太不明显,一旦合上就很难看出。
这锦盒被人打开过!
是谁打开的?可姜遗光感觉到,里面的画还在。
里面的画会不会也是陆宝华?
姜遗光实在不确定,他现在还有些怀疑三夫人,如果三夫人口中藏在甲字号箱子里的画指的是这一幅——画这么隐蔽,她为什么会知道?
如果三夫人说的不是这幅,那她看见的陆宝华的画像会在什么地方?
姜遗光迟疑片刻,心知不能再耽误下去,还是决定赌一赌,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放着一束卷好的画轴,纸张放了许久有点脆,他小心地将画轴打开,旋即,目光微凝。
纸上画了蓝天白云,翠竹怪石,可这些背景当中本该有个人的地方,却多出一大块空白的人型轮廓。
就好像……画中人早就从画里走了出来似的。
姜遗光一把合上卷轴塞进锦盒再将机关夹层推回去,飞快把其他锦盒塞好,箱子合上。
他早有准备,为了不让人察觉有人来过,他还随身带了块沾湿的抹布,关上箱子后就准备把箱子全都擦干净,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进入也只会感觉箱子比地面干净些,不会看到上面可能存在的掌印。
可当他擦上去就感觉到了不妙。
一直挂在腰间布袋里的湿布巾,擦上去后,留下的不是水痕。
而是血……
一擦之下,一道长长血痕拖在箱子表面,还有些血滴因抹布被攥紧,淋淋漓漓往下滴,从箱子边滑落下去,无声无息渗入地面的灰尘中。
他自己的手掌心也浸了鲜红色,血多得甚至从指缝里涌出来往手腕上滑。
这下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有问题了!
而且,这么浓厚的血腥味,他刚才为什么没闻到?
姜遗光深吸口气,飞快抓着湿布把每个箱子上都胡乱抹了一通,随后将湿布巾一扔,随手拽过屋里一块垫木匣的布巾擦擦手。布巾上留下鲜红的掌印——不过也无妨。看了箱子再看到这几只手印,旁人恐怕只会以为手印是鬼印上去的。
姜遗光飞也似的从窗户跑了,带着满手鲜血。
奇怪的是,他出来后却没看见本该在院子里的李芥和孟豫,回到房间里,也只有杨振松一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