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中年女人微微一笑,更像个可亲的长辈:“你就是善多吧?叫我闫大娘就行。”
姜遗光当即行礼:“见过闫大娘。”
“好孩子。”闫大娘慈爱一笑,伸手在他肩、肘、腰、腿上捏了捏,“根骨还算不错,比那些酒囊饭袋好多了,想学点什么?”
姜遗光没什么爱好:“只要能自保,学什么都可以。”
闫大娘啧啧称奇:“你要是说学个刀枪棍棒什么的,十八般兵器里场上总有人能教你。但你都这样说……”她上上下下打量清瘦如竹的少年,摇头叹息,“那你只能跟着我了。”
姜遗光问:“学什么?”
闫大娘手背在身后,一张圆胖的脸在此刻陡然凌厉起来:“学自保,和杀人的本事。”
“你要学么?”
姜遗光沉默片刻,后退半步,端正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师父。”
闫大娘当即大笑起来,连忙把人扶起:“好好好,我这就算收下你了。平常也不必叫师父,我不喜欢这称呼,咱不讲究这些虚的。”
凡事讲究个缘分,姜遗光行事作风很对闫大娘胃口,闫大娘便不管那么多,反正这人出身背景都被查了个底儿掉,有问题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闫大娘带他转了转,认识下场上那些人后,又叫仆从把人送回去,明日巳时再来。
临走前,闫大娘特地叮嘱:“不必来太早,我起不来床。”
姜遗光:“……好。”
京城,凌家。
凌家老太爷历经三代皇帝,去岁致仕,致仕后,便做主分了家。
无奈凌家子孙都不怎么争气,好歹能听从老太爷的吩咐,守住家产。好不容易出了个凌烛,又因着些不能与外人说的缘由,不得不藏拙,以换来凌家上下平安。
这日,凌烛正在屋里看书,心思却不由地转到了其他事情上。
过死劫次数越多之人,越受重视,不少事近卫都能给你办了。如他现在居住的这间宅子,家中奴仆全是近卫眼线。
他上回从死劫中回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后是谁破了那死局,想办法给容楚岚送去拜帖问问,容楚岚只告诉他自己也不清楚。
后来,他才从奴仆口中得知,那破局之人找到了,卷宗也整理了出来。反正凌烛早晚都会知道,管家便做主透露了姜遗光的名字。他得知姜遗光第二日就要去阅卷宗,便托了那些人在卷宗上写下邀约。
很快,他就得到了回复,并收到一张拜帖。
凌烛不免有些高兴,立刻写下了回帖,请他三日后到京中某酒楼一叙,介时,他还会请几位好友一道过来。
庄子上,岑筠坐在院子里吹风,就看见仆从匆匆忙跑进姜遗光所在的院子里去。
一想就知道估计是送信的。
还真结交上了?
他回想起卷宗里怎么描述姜遗光威胁人剜了眼睛的,就觉得自己眼眶也疼了起来,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只好进屋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次日巳时,姜遗光准时来到演武场。场上那些人都在,彼此打了声招呼。
只是那些人眼中都有些看好戏的戏谑意味。
姜遗光没管,站在场边继续等。
如闫大娘所说,她过了小半刻钟,才姗姗到来。
闫大娘拉姜遗光往演武场上走,越过边上放着的武器架,那些互相练招的人都停下来向闫大娘行礼,闫大娘摆手示意后,才继续动作。
“想学武,你知道要学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闫大娘边走边问。
姜遗光:“还请闫大娘解惑。”
闫大娘把人带到了演武场另一头。
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肘长的竹条,青翠、嫩绿,轻轻一挥,发出咻咻破空声。
闫大娘对着姜遗光露出和善又慈爱的微笑:“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挨打。”
……
“看着小,还真是块硬骨头,竟一声都没叫。”
“脸色都不变一下,哎老陈,你还记得你第一回来的时候,闫大娘直接把你打哭了吗?”
“你以为你小子好到哪去?滚滚滚!”
“欸,这回可是我赢了,我就说这小子能撑过两个时辰,快,愿赌服输,交钱!”
演武场一头,那群汉子借着休息的机会悄悄下了赌注,此刻一个个为自己的荷包心疼起来。
演武场另一头,闫大娘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相反,姜遗光用来束发的发带早就甩丢到了一边,长发落下来被汗水黏在脸颊旁,衣服也有些凌乱。
他见闫大娘终于停止了,先行一礼,而后整理好身上衣物,走到一旁捡起落下的发带,用手随意梳拢两下,重新扎起。
抬起手时,衣袖滑落的部分露出手腕上一道道发肿滚烫的红痕,就连脸上也有不轻不重几道痕迹。
他的身量有些单薄,打理的动作慢慢的,看上去就无端有几分可怜。
“好小子,看不出来还挺能忍的。”闫大娘决定不要太狠,夸了一句。
“今天先到这里,回去别忘了上药。虽然看着都是皮肉伤,积累下也成了大毛病,脸上也别忘了,要是破了相,以后可找不到好姑娘。”闫大娘调侃道。
姜遗光笑了笑:“多谢教导。”
说罢,他又行了一礼,直起身,缓步离开。
下注那帮人啧啧称奇,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一开始就被打得满场嗷嗷叫的情形,这一对比,不免觉得有些丢面儿。
姜遗光一回去,其他几人都去了书房,院子里只有任槐在,他吓了一跳,得知他向庄子上的老兵习武后,才明白怎么回事。
任槐有心想宽慰几句,送点伤药,可看他跟个没事人一样,行走坐卧一如往常,不由得怀疑起来。
这家伙真是去习武了?
没一会儿,在书房讨论的三人回来了,姜遗光背对着,没显露出来,腾山从后面大步走来拍拍他肩:“你俩等急了吧?我们来迟……等等!善多,你脸怎么回事?”
任槐连忙道:“你还不快放开他,他刚去习武了,满身伤呢。”
姜遗光转过脸,听了任槐的话,想了想,立刻皱眉咬唇,做出一副忍疼的模样。腾山一开始还不大信,见他额头冷汗都冒出来了,急忙松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赔礼,生怕把这小子再磕碰出个好歹的。
一顿饭的功夫,其他四人尽观察姜遗光去了。后者却懒得再做戏,眉毛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吃完回房。
房间里除了伤药以外,外间还有一桶加了不知什么药物的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桌面上放了凌烛的回帖。
一切都安排得格外妥当。
侍从按着闫大娘的吩咐叮嘱他,必须泡过药浴后再上药,说罢行一礼,恭敬退下。
姜遗光没有管那桶药水,而是先打开放在桌上的回帖,一目十行看完,眼神微微一颤。
凌烛邀他几日后碰面,还会叫些“朋友”来。
那些朋友里,有个眼熟的名字。
方映荷。
她大好了?
第52章
故人来酒楼, 据说厨师的祖上在前朝宫里当过御厨,后来战乱带着一身绝学逃走,新朝建立后才慢慢回到京城,靠着一手好厨艺和无人知真假的背后故事, 硬生生让这座酒楼成为京中美食一绝。
今日, 这故人来酒楼依旧人满为患。
容楚岚的马车直接进了旁边巷子里, 随从把马牵到一边。她戴着幂篱,从马车上下来,扶着侍女的手被小二殷勤引进门。
大堂中央坐了个说书的老人, 手执折扇做惊堂木,时不时一声敲响,配合着口中那些玄妙惊奇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
容楚岚听了一耳朵,随口问店小二:“怎么近来贵府的说书先生都没落到这个地步了?这样的话本子也能拿出来?”
店小二赔笑:“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 那些写话本的书生们都封笔了,再没出新书。这不,我们正找人写着新话本呢,只是匆忙赶出来的肯定没以前那个味儿, 还请贵人宽恕则个。”
都不写了?
容楚岚心中轻咦一声, 没说什么,由店小二引了往楼上厢房去。
二楼一间房, 窗户大开着,正对楼下那说书先生。小二先敲了敲门,提声道:“有客到。”
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 小二推开门, 请容楚岚进去。
凌烛早就等着了,见她进房内后, 笑道:“你来得倒早,其他人还没来呢。”
容楚岚身边的侍女替他们倒茶后,福一礼,出去守门。容楚岚抿了口茶水,问:“你约到他了?”
凌烛:“自然,否则我也不会让你们来。”他说话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姓程的还不够格,听说回来后不仅大病一场,还梦魇好几日。他算是废了,希望这个不会太差。”
容楚岚看不惯他这幅样子:“别人也就罢,等会儿收敛点,他不是个好糊弄的。”
凌烛露出爽朗的笑:“此人极聪慧,我又怎敢糊弄?”
多少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容楚岚不置可否,干脆别过头去不看他了。
回回见到这人都是给自己添堵。
没过一会儿,凌烛请的其他几人都到了,唐垚也在其中,唯有两人还没来。
唐垚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转着杯子笑:“年纪不大,架子到挺足,叫我们一群人干等,惜明兄,你说你这盛情相邀,又是何必呢?只怕别人不把你当回事。”
凌烛,字惜明。
姜遗光走在楼梯上,清楚地听到这句话,目光望了过去。
守门的几位侍女、侍从一瞬间已经注意到了来人。
随后是另一个男声,不赞同地开口:“你就少说两句吧,姜小兄弟住在城外,总是要晚些的。”
“也是,骤然入京,恐怕不认得京里的路。”又是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凌烛一拍桌子:“我今日请你们来,是替我和那位两小兄弟的结交做个见证,你们若对那位他有什么意见,也不必多费口舌了,还请速速离去,我就当没有请过诸位。”
这下把他们都镇住了。
他听到了容楚岚的声音,同样冷冰冰的:“我和惜明兄的意见一样,你们再这样扫兴,干脆另开一桌,我请你们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