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床底下有些积灰,身下是冰凉地板,上面是散发出酸木头味的床板,狭窄又冰冷,床裙垂下来遮住,只有一点点缝隙透进光来。
“有人在吗?”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拾明已经来了。
姚文衷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侧着眼睛从床裙里的缝隙往外看。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饿的,他感觉自己手脚有点无力,刚才滚进来也有些费劲。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平躺在床底,头撇向一边盯着床裙边留开的一点点缝隙。
门被打开了。
姜遗光提着扫帚进屋,先搭了个凳子放在门边,防止门突然被关死跑不出去,才扫视一眼屋里。
没有人,什么动静也没有。
手里扫帚在地面轻扫,很快来到床边。
姚文衷从缝隙里,看到一双穿着僧鞋的脚,慢慢走来。
它在扫地。
它就是来扫地的吗?它发现我看到它了吗?
他心跳得更慌乱,生怕下一刻那床裙就被掀开,拾明那张恐怖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露出狰狞诡笑。
他害怕了。
姜遗光扫到了床边,双目微微一眯。
床边地面上的灰有点不一样。
这张床的床上被褥有些乱,床柱边还扔了一根男人腰带。
他握紧扫帚,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似的镇定地继续扫地。
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应该就在床底下。
该不该掀开来看看?
他已经冒险走进了这间屋子,如果贸然掀开,会不会出事?
姜遗光沿着床轻扫地面,绕开了。
转身的那一刻,姜遗光握着扫帚的手一紧。
桌上摆了四盏灯。
他刚才进来时明明白白看见只有三盏!为什么突然多出一盏?他可以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进来。
是怎么多出来的,他一无所知!
姜遗光若无其事地又随便扫了扫地,扫帚试探地往床裙里扫了点,沙沙扫地声中,他听到了底下骤然间紧促的呼吸声。
床底下的可能是个人,只是他不确定是谁,会不会就是住在这间房的姚公子。
如果是入镜人,恐怕是觉得他不对劲才躲起来窥视吧?自己刚才应该没有露什么马脚?不……也不算,他刚才在水渠边找灯,被床底下的入镜人看见了,他们一定会怀疑自己。
……要不要杀了他呢?
又瞥一眼桌上的四盏灯,姜遗光匆匆离开,关上了房门。
他一路“扫地”,来到僧房院落大门口,时不时侧头往里看。不管房间里出来的是谁,是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都能看见。
太阳西斜后,天黑得就很快。
姜遗光立在树下,静静往里看,可那间房毫无动静,大门依旧紧闭。
召集做晚课的鱼梆声在山寺上空回荡。他该走了。
姜遗光既想留下,又不能违背,左右为难一会儿,还是提着扫帚离开,把扫帚一放就赶往大殿。正巧离去路上碰见了其他入镜人,一共五个,都往观音殿去。
只有那位姓姚的公子不在。
姜遗光一瞬间就明白床底下那个人是谁了,想了想,他快走几步上去,行礼后告诉那五个人,自己在扫僧房时偶然看见姚公子,他似乎不太好。
说了这句话后姜遗光就告辞了,他想知道这五个人会怎么做。
很有可能会一部分人去观音殿做晚课,另一部分回去看看。因为寺里并没有强硬规定香客们必须做晚课。
他很想知道,在自己房里发现四盏灯,和在别人房里发现他人房中的四盏灯会不会有所不同。
姜遗光和他们擦身而过,低眉垂眼。
没看错的话,这几个人都瘦了些。
第338章
正如姜遗光所想, 他们兵分两路,文霁月和蒋标打算回所住僧房看看,其他人则继续去观音殿做晚课,顺道问问能不能换房间。
如果换到香客居住的客房是不是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几人都有这个猜测。
天黑得很快, 好在寺里处处都点了灯, 灯火通明, 黯淡的影子被拉在身前,形同鬼魅。
文霁月越走越感觉不对劲,侧头一看, 她觉得蒋标好像……在长胖?
不是错觉!蒋标肉眼可见地胖了起来,浑身就像充气似的一层层添肉。
起先还不明显,等他们从亮堂堂前头大殿来到后面没有点灯、一片黑漆漆的僧房院落外时……文霁月提起灯笼。
就着那点微光,她看到蒋标脸上肥肉已经把五官都堆得看不清了,两只眼睛也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缝, 边走边呼哧呼哧喘气。身上穿的衣服也饱胀绷紧起来,勒出身上一道道横肉。
蒋标本就是几人中最高大的,现在简直变成了一座肉山,再也没有原来一点俊朗模样的影子。
更古怪的是, 蒋标竟然丝毫没有发现一般。他实在太胖了, 走也走不动,只能走走停停。但他竟然没觉得不对劲, 反而想着继续往前慢腾腾迈步。
“……等,等到客房,我要躺躺……”蒋标呼哧呼哧边走边说, 黏腻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挤进下巴肉和大了两圈的粗脖子肥肉之间的缝隙中。
文霁月看着他又忌惮又恶心,就像看到一只两脚人立行走的猪。
蒋标没发现, 她不能说。
这群恶心的东西,死了也活该!姚文衷也是个蠢货,性情大变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文霁月恶毒又解气地想,最好等到了客房以后发现姚文衷死在里面,蒋标这种肥猪一样的恶心玩意儿也早早去死吧!
灯光昏暗,蒋标没看清文霁月脸色,还在美滋滋想着等会儿看过姚文衷如果没事,他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好不容易进了院门,僧房静悄悄矗立在黑洞洞夜色中,天上不见星星也不见月亮,黑得怕人。
文霁月就知道出事了。
要不然,姚文衷为什么不点灯?他总不至于一觉睡到现在还没醒?
等再走近些她就听到了。
过于空旷,蒋标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就十分明显。同样的,从屋里传来一阵阵什么东西在地面擦行的声音也十分明显,还有一阵阵木头吱呀的声音。
应该是透过窗户纸看见了灯光?里面传来姚文衷艰难的叫声,含含糊糊,不知在叫喊什么,约莫是在呼救。
文霁月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她知道房里不能有四盏灯,手里这个和僧人们要来的灯笼是绝对不能带进去的。但是给蒋标……
蒋标已经长到了有原来四个那么宽,衣服绷得死紧,他费劲巴拉低下头要看她,身上衣服就滋啦一声从腋下那里裂开了。
一大滩白花花肥肉猛地蹦出来,他恍然大悟,伸手费劲地在身上东摸西摸,想把衣裳拉好。但衣裳碎布料早就飘得不见了。
文霁月憎恶地看一眼他又赶紧移开眼,勉强咽下火气哄骗道:“蒋哥哥既然一起来了,不如你开门瞧瞧?妹子心里有些怕。”
蒋标不上当,声音从几乎看不见的肉缝里:“你想骗我……我可不……上当。”
粗壮的手臂伸出来晃了晃,一座白花花的大肉山慢慢往后挪。
他本就高大,现在衣服都没了,文霁月更不可能去碰他,生怕沾一手油。她憋着气把灯笼放在门外,抬脚踹开门。
一开门文霁月就傻了。
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四盏灯,不知摆了多久。
她几乎是看见的下一瞬就奔过去拿起其中一盏就要扔出去,而冲进门后来到桌边的同时,她也终于看到了一直含糊求救的姚文衷。
——她简直认不出来那是姚文衷!
躺在床底下,鼓胀痴肥的头探出来,更加庞大的身体被牢牢压在床底下动弹不得,他只能侧着头拼命在地上蹭,肥壮五个指头都分不开的手在床下乱抓,可这些桌子床架都是钉在地面的,他根本挣脱不得,只能任由满脸鼓胀横肉随动作像装满水的牛肺一样晃来晃去。
床板和地面将他严严实实地夹在当中,满溢出的肥肉从床缝里溢出来?
“文姑娘……文姑娘救救我……”
凑得近了,反而能听出他在说什么。
文霁月被恶心地后退两步,她手里还抓着灯,反应过来后跟碰到烧红的炭一样直接扔出了房门。
“别叫我!”文霁月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声音尖细,她看着姚文衷就好像在看什么很恶心的东西似的。
“肯定是你们两个蠢货自以为是,犯了忌讳……你们变成这个鬼样子,我凭什么帮你们?!就你们俩出事!其他人都没事!”
文霁月越说越气,胸中怒火不休。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怒火越来越甚,也变得不像自己。
姚文衷说话都说不出来了,听文霁月说话也含含糊糊听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文姑娘很不高兴。
眼睁睁看着文霁月走近,那张秀美瘦削的脸上因怒火格外狰狞。
她手里还攥着一盏没有点燃的铜灯,冰冷坚硬。
黑糊糊一片,放在门口的灯笼散发微光,将文霁月的影子投在姚文衷身上。
姚文衷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啊……救……不要……”
铜灯狠狠砸下——
生死关头,姚文衷只来得及用力抽出手挡在脸上。那盏坚硬的铜灯砸在他肥厚的手背。
没有惨叫,也不疼痛,铜灯把那只白惨惨鼓胀肥厚的手背划开一道口子,而后……鲜血喷涌!
文霁月都惊呆了,很快反应过来闪身躲在门边往里看。
就跟吃鱼时戳破了鱼泡里面的气泄出来一样,姚文衷全身的肉都变成了血水一样的东西如泉涌从手背上的小口子源源不断往外喷。
他就跟被放了气一样慢慢瘪下去。
蒋标刚才挪远了几步,等他好不容易转过身来,地面积的血水已经快漫过门槛了,逼得文霁月不得不后退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