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不管是有毒还是有鬼,都害不了他。而这队里的每个人都有用,有必要保下。
石门沉重,似乎从里面扣上了,姜遗光用力一推,根本推不开,又试探地敲了敲,好像敲在一块大石头上,内里没有一点空荡回音。他后退两步道:“或许还有机关,我们找找吧。”
其实很难。当初建造的工匠肯定不会想着给后来人留路,所以宫殿也好通道也好都是封死的。
他们说的找机关,就是先找到会攻击人的机关,把它弄废,再从这种机关上想办法打开口进去。
但他们一路走到现在,动静闹得也挺大,却一直没有触发什么箭啊毒气啊来攻击他们,这反而叫他们不得劲了。
莫非只是要把他们困死在这儿?不像,说实话,他们也不觉得过去几千年只有他们能进来这个地方。
如果有前人也闯入此,也被困住,他们的尸首又在何处?
所以肯定还是有机关,只是他们没找着而已。
布渝说这扇门看不出什么来,于是一群人略散开,试图从边缘石壁和青黑色砖墙上找出点线索。
姜遗光仔细看过门上阴刻的图像,左右两边门图案并不一样,左边玄鸟口衔明珠,从天而降。那明珠又恰巧散着光,姜遗光猜测这颗明珠其实就是太阳。下方是波糖汹涌的大海,海里有人伸出双手。一片浪花中,隐约露出半条鱼尾。
右边则雕了白泽、夔龙、毕方、獬豸等神兽,菱形纹为底,铺成天河底色,月缀其上。
下方还有样式奇异的文字,叫来蒙坚辨认,原来都是篆书,大意为:一日,一月,日月更替,瑞兽镇守,伟业万世长存。
蒙坚念完笑了,摇头叹道:“万世长存……哪里是人力能及的?”这山石筑造的骊山古迹不也磨损了许多?
他又问姜遗光:“既然门上刻着日月,会不会和日月有关?”
姜遗光声音轻轻地重复:“日月么?”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头顶。
被凿开的大洞倾泻下暖黄的光,正正好投在门前,模糊地看,正像一轮太阳。
那么,月在哪里?
他们所处位置的地宫不算很大,占地约小半亩,应当只是间偏殿或倒座,放陪葬品或殉葬人一类。是以他们刚才能很快地沿着山壁绕一周。
姜遗光回忆起自己绕行时所见,并未发现异常。所以……
他再度看向透明的光照下的空位,忽然对蒙坚说:“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一蹬地,三两下就顺着墙根再次从那个洞跳上去。
日光明亮,与之相对,月亮……自然是暗的。
攀上墙,拧开灯台外的罩,奇异的是,那小小一点火苗竟怎么也吹不熄。他干脆直接用小刀片一压,那火苗被压下去,眼看着没光了,灯芯黑了,刀片一挪开,那灯芯又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这下姜遗光更确定有机关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把灯火弄熄。研究片刻,终于在灯台上发现了端倪。
灯架如丝丝缕缕的菊花瓣,花蕊竟是可以扭动的。花蕊底有两片打开类似阴阳鱼的铜片,通过扭动能慢慢卡在一起。
他手握着灯架,对底下其他人说:“这里有机关,等会儿你们小心点,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隔着洞,底下人纷纷应是,举起武器各自戒备。
姜遗光探头往下看看,拧动了花蕊底盘。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咔啦咔啦的声响。
在无人地底燃烧了千年的长明灯——一瞬间齐刷刷熄灭,整个地下陷入黑暗,猛烈破空声响起!
“自己躲好!”蒙坚当即厉喝一声,就地一滚摸黑来到孤零零宫殿门前。
方才他站着的地上狠狠扎进了一根长箭,尾羽还在抖动。
可既是地下暗器机关,又哪里会只有一支箭?密集的箭雨自四面八方穿梭而来,上下前后满满都是带着凌厉箭风的锐器,根本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更不用说底下这么黑,他们根本看不见!光听有什么用?话本里那些个能听音辨位的武功高手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数声惨叫惊起。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一条大蛇在地上爬行,嘶嘶吐声。
上方洞口处飞快地露出一点微光,一盏琉璃灯吊下,高高地照着底下的人们。
有了这盏灯就好办了,哪怕只有一点点光,也能叫他们看清好躲开。
姜遗光也看清了底下的一切,他敏锐地发现人变少了。刚才发出惨叫声的那几个全都不见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一路跟着记路的阿难、精通箭术却对闪避之法不精的祁天长、因为力大如牛一路背着最多行李的何生……全都不见了踪影。
来不及多想,眼看蒋大夫也要中箭,姜遗光如万千箭矢中的一□□般疾冲而去,一跃落在蒋大夫身前,手中软剑一抖,便似活蛇般灵动地叮叮当当把那些箭全都挡了下来。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先前窸窸窣窣声音也不见了。
第417章
箭雨射了小半刻钟才停下, 地宫前早已血流成河。琉璃灯也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被射得掉了下来,在地上带着光滚来滚去。
箭雨后,地面再度传出奇怪的声响,像是链条拖动、铁片摩擦, 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
地面不断震颤,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蒙坚也受了伤, 他刚才帮人挡了一箭,刚才太乱了,他没看见姜遗光跳下来的样子, 还以为他还在上面呢,一片乱糟糟中大喊姜遗光名字,让他从上面放根绳子下来。
姜遗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在这儿。现在也上不去了。”
他抓起在地上沾了血的琉璃灯,举起,示意蒙坚往上看:“洞被封住了, 那道墙可能有夹层。”
他刚才亲眼看着顶格边缘处的夹层再次伸出一面墙,将原来的大洞完全遮住。
“那现在怎么办?”蒙坚心急如焚,他方才匆匆一瞥,大致点了人数, 少说有十来个人不见了。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失踪, 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大地震颤,上方角落不断往下掉灰。姜遗光在一片剧烈的晃动中扛着蒋大夫走向蒙坚(蒋大夫腿断了), 他把琉璃灯递给他。
“其他人都过来,别走散。”
大部分能坚持到现在的人伤势都不太重,不过是因为暗器来临时分散比较好躲避罢了。还有一部分伤重的, 则是在姜遗光抛出琉璃灯后才受的重伤。
姜遗光重新出现, 有几人心里不是没怨气,可……可是……
不管怎样, 还是聚拢过来,你搀我扶的,很快全部聚在蒙坚身后。
姜遗光早就取出了身上的绳索,一头打个死结缠在手腕上,另一头递给蒙坚,嘴里说道:“刚才,我听到了他们的惨叫声,似乎只要有人受了致命伤就会被带走,且带走他们的东西畏光。现如今,也只能试试这个方法了。”
蒙坚拧着眉头,猜出了点对方意图:“你想做什么?”
姜遗光道:“不必担心,我不会死在这里。等我数到三,你马上把灯灭了。接下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蒙坚:“你……”
姜遗光扫他一眼:“不要耽误,我数到头以后立刻照做,否则,那才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
不说蒙坚,其他人也猜到了姜遗光要做什么,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蒙坚沉默着不说话,把那根绳在自己手上绕两圈。这种绳子也是特制的,又细又长又坚韧,水火不侵,轻易刀割不断。
他把自己的绳索取下,叫身后其他人也拴上。
姜遗光没阻止,任由这群人飞快把自己绑成一串一个接一个的粽子。
蒙坚这时才说:“好了,你开始吧。”
他眼看着姜遗光取出匕首,对准心口偏侧的位置。
“一、”他冰冷冷的声音响起。
“二、”
蒙坚咬紧牙,扭开琉璃灯的灯罩,露出陡然间暴露而微微跳动的一丁点火苗。
“三!”——蒙坚一口气吹熄火苗!
刀刃入肉,他听到对方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两人距离极近,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略快几分的呼吸和跳动更快的心跳。
……还有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有某个长满鳞片的东西在地上飞速爬行!
他脚面也爬过了某种冰冷光滑的东西,分不清是什么,紧接着他就感觉到眼前的人不见了,被那个东西拖走了。
手上抓着的绳索也立刻变紧了!
“快!跟上!”
蒙坚被拽得差点跌倒,顺着绳子方向拼命往前跑,他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拐了几个弯往下跳到了什么地方又钻了几个洞,
到最后根本不是他的两条腿在跑,而是前面那玩意儿拖着他飞速前行,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和泥土渣子噼里啪啦打在脸上的声音。身上被狭窄坚硬的土壁刮得生疼,到处出血,他也不敢放手,生怕一放就不知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其他人更是苦不堪言,身上背着的包袱好多都在途中掉了,捡都来不及。
尤其蒋大夫,他年纪算挺大,有些家中成婚早的,到他这个年纪都抱孙子了,他还依旧要跟来下墓。平常精神不错时看着还好,这会儿简直感觉自己一把老骨头都要蹭断了。他咬着牙忍耐,苦中作乐地想,听说有一种酷刑就是把人的脚绑上,用快马拖着走,没想到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尝这种苦。
等前头好不容易停下,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蒙坚在头一个,他身后不远处还有另一个。蒙坚猜测那东西既然畏光,又能在暗中潜行,鼻子和耳朵肯定很灵敏,因此一动也不敢动,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地上崎岖不平,湿漉漉的,水和着血,又腥臭又带着诡异的甜腥。叫蒙坚说,特别像他以前养的猫死了以后发出的香味。
这个地方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没有一点光,他只能凭感觉认为这儿挺宽敞,还有阴风慢慢从四周渗进来,有点凉,可能又到了地下河边。
他趴了很久,没有人说话,没有动静。
他甚至以为所有人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前面点起了一点灯火。
黑暗中待久了,一点点光也格外刺眼似的,叫他忍不住眯起眼。然后他就发现举着灯的那个人十分眼熟,不是姜遗光还能是谁?
姜遗光咳了几声,用力喘口气,对着他在的方向问:“蒙先生?”嗓音嘶哑不少。
蒙坚又左右看了看,才高兴地从地上爬起来凑上去。
他这一动,后面装死的人也纷纷爬起来了。
刚才他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趴着装尸体。两个带头的人都起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装的?
于是后头的人一个带一个向蒙坚靠拢。蒙坚则向姜遗光走去,担忧道:“你还好吧?伤势如何?”
姜遗光衣服胸口处还染着血呢,脸色白得厉害,却笑了,说:“还好,死不了。”
只要不是当场毙命,再重的伤也能很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