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该让谁去做呢?
一个现成的疯子就摆在那里……
姬钺和李愿对上眼,李愿已经知道了,她问傅贞儿:“善多还在休息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开始跟姬钺一样叫姜遗光的小名了。
傅贞儿叹气:“是,他说头疼,后来叫了人送安神药来,应该是睡下了。”
姬钺站起身笑道:“那他岂不是还饿着肚子?让人送些东西来,我去看看他。”
等走到姜遗光房间门口,他脸上的笑就渐渐拉平了。
房间里没有人的动静,呼吸声也没有。
姬钺用力推开门,门里空无一人,再往里走,屋内的陈设杂乱无章,花瓶、香樽、箱笼都像是被人弄乱了散落一地,地席上有水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等来到床榻前时,姬钺脸上冰寒一片。
床上的被褥也是乱的,人不见了。
傅贞儿跟着走进来,吃了一惊:“我不曾听到他离开的动静。”
从他的房间想要离开就必须穿过待客厅,傅贞儿和苏珏一直在厅内,根本没见有人出来。
窗户大开着,锁扣有破坏的痕迹,姬钺说:“他是跳窗走的。”
还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逃走的。
房里的窗户内有锁扣,并不复杂,将活扣向下一拉就能解开。想必他已经连怎么开窗都分辨不出来了,只能强行破窗逃走。
他为什么要跑?是因为疯病?还是他觉得……有人,不对,有东西要害他?
是那个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黑衣女人吗?
香味袅袅。
香炉里的炭早就被水浇熄了,纯然浓郁的香料气味飘出来,不是很好闻。
姬钺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他弄熄灭炭炉做什么呢?不过一个发疯的人做什么好像都不奇怪。
“糟了,也不知他会惹什么祸。”
“没有人看见他去哪儿了吗?底下奴仆也没看见?”
他们都是被公主当成大唐贵族请进来的,在别人眼里他们自然是一体的,姜遗光要是干了什么,只会算在他们身上。
李挽妍当机立断:“让人去底下问问,把他找回来?”
姬钺阻止了:“不必。”他探出上身从窗口往下看,窗外一片繁花似锦,绿树如茵,不见哪里有破损。
“到现在没有人报给我们,意味着还没人发现。”姬钺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机会,“先瞒着,等……等今夜。”
……
姜遗光藏在了一间不起眼的房子里。
他头又开始渐渐疼了,向周围看去,还好,那个黑衣女人不在,好像暂时被他甩脱了。
他躲在一户人家中,藏在房梁和房顶中间的空隙中,看着这家人干活,吃饭,吃过饭后为了省灯油很快就睡下了。
现在,那个男人还在打呼,女人抱着最小的一个孩子,其他几个孩子都睡在脚边。
他们都睡着了,不会发现他。
人才会睡着,这些是人,不是鬼,不过也可能是鬼骗他们的,等他要下去逃走的时候,这些人就会坐起来睁开眼睛。
王城街道很多,效仿唐时街道划开东西南北四区,又分坊市等。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被发现。
姜遗光一直静静地等待,就着狭小窗户投进来的月光,他悄悄地注视着底下的人。
如果这些人的脸开始变得不一样,他就要马上逃走。
与此同时,王城,公主的行宫内。
几位大唐来的贵客气势汹汹地要“求见”公主。
站在大门口,质问王城内为什么有歹人,竟敢潜进他们的房内掳走一人!
姬钺说得十分理直气壮,越说越大声。他学识匪浅,作诗作词还是作文章都不在话下,他就用这套话给姜遗光编了个无比高贵的身份,说他是大唐皇帝的某支血脉,是世家子弟,家世显赫,来一趟竟然被强人掳走了,如果荼如国不给个交代,他们皇帝一定不会轻饶。
越来越多人聚集过来。
行宫内不只有奴隶,还有略高一些的侍人,宫女,宫人等等。他们惶恐地过来跪下请求姬钺不要再说,他们一定会去找到姜公子。
姬钺不听,引经据典骂得更厉害。
他就是要趁着大半夜公主一定睡着了的时候闹大,如果是白天,他马上就会被请进去,就没有这么多人围观了不是吗?
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口,经此一夜,消息能传出去多远?姜遗光能听到吗?
到那时……他还清醒吗?
……
姜遗光一直没有动。
他好像分成了两个,一个看到了许多奇怪场景,黑天白水,赤红的土地,他在房里慢慢要睡着,却被一双手掐醒,而那个黑衣女人就这么贴着脸,看着他。
他好不容易才从房间里逃走,可不论走到哪儿,那个黑衣女人都一直跟着。
有时伸出一只手绊倒他,有时一条长舌勾住他的手,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可脖子和手上的伤痕不是假的,且越来越多。
有好几次,他的脖子差点被划断,险之又险避开,他不得不撕下袖子把布条缠在脖子上,以免血腥味引来人。
天快亮了。
鸡在打鸣。
姜遗光没动,他打算等这户人家走了再出来。
不过他又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鸡叫声太齐整了,叫了一声又一声,每一次鸣叫的声音都一样大,一样长。
公鸡会这样打鸣吗?
姜遗光往下一看,停住了——
这户人家的男人跪坐在床上,头几乎仰到了背上,一声声发出打鸣声。
他在盯着他笑。
第433章
姜遗光又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印象中那个华美壮丽, 连地面都是洁白的王城陡然间变了样,变成被血浸透的黝黑土地,上面长满鲜红的尖细长长的花。浓郁的血腥腐臭味臭不可闻。
很多东西都在看着他。
那些花长了眼睛,盯着他看。
那些“人”也在看着他。
和别人说话的, 走路的那些人, 不论在哪里, 都转头看着他,哪怕背对着的,也把头转了过来, 看着他笑。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发疯看到的幻觉,还是让他以为是幻觉的鬼怪制造的“真实”。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分不清了。
他一路小心地跑,不让任何东西追上自己。跑着跑着,鬼影变少了。
头也越来越疼。
他反而放下心来。
头疼,说明蛊王正在吞食脑中毒药, 只要忍住就好了。
只要忍住疼,他就会慢慢清醒,就可以分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
不知不觉间, 周围的人影越来越少, 所见房屋渐渐巍峨高大,只是一样破旧, 好像被风沙侵蚀了几百年后,有人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屠杀。
他看到了一个……池子?
池子约丈长,不知多深, 里黑白一片, 凑近一看才发现没有水,而是很多很多白色的圆形小球, 指头大小,日久天长沾了脏污。
这么多的球?是什么?
姜遗光不知不觉间靠近了,他用袖子包着手,挑起一枚,捏了捏。
十分坚硬,泛着白,不算光滑,只是粗浅地打磨成球,闻了闻,有种古怪的气味,用力去捏,坚硬,但并不是完全捏不碎。
他好像明白这是什么了。
满池子的白色的球,竟全都是白骨磨成的!
姜遗光一把将这些骨头珠子都扔回去。
他听到了尖细飘忽的声音,好像在叫他?
……
胡为和赵营有气无力地用力拽着绳索,还要装出使出了全身力气的样子。
他们身边一排排全是衣不蔽体的奴隶,埋头拉绳,绳子后连着巨大的箱子,箱子下是滚木。
旁边有人拿鞭子,大声呵斥,如果有哪个动作慢了,他就一鞭子抽下来——虽然大多数时候并不会有奴隶偷懒。
他们尝试着套其他奴隶的话,但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些奴隶竟然是真心实意在干活的。他们满脑子就只有主人和神,主人让他们给神干活,那肯定要做。
他们没有人想过逃跑,一丁点念头也没有,就好像水里的鱼根本不会想着上岸走一走一样,甚至连偷懒的念头也没有。
至于监管他们的人,有时三五个,有时一两个,不必很多人,只要有个人看着,时不时抽一鞭子就足够让奴隶们继续走了。
这群人要把这箱子里的东西带到一个地方去,他们也不知道是哪里,总之走了很远,到有台阶的地方,就需要几十个人一起抬上去。
上了台阶,又拐弯,又往前走,地上堆积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微一点头,各自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