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静不下来,好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逼近一样。
“公子已经进去很久了。”阿寄终于忍不住说。
他身边的老仆安慰道:“少爷且宽心,公子有大能耐,不会出事的。”
正说着,门口亮起一点光,那点光越来越近——果然是姜公子!
阿寄立刻高兴起来,就要招手……
霎时间,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自己身边迅速掠了过去。
他僵在了原地。
刚刚那个……是什么?!
老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先掀开帘子跳下去,看阿寄还在发呆,探着半边身子进去把人抱下来斗篷裹着,心疼道:“小少爷怎么手这么冷?”又一摸,有点心急,“脸上也是,可是冻着了?怎么不说呢?”
他焦急地给阿寄搓手搓脸,总算看见那张苍白小脸恢复了血色。
姜遗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车旁,低头看阿寄,老仆对他有些俱怕,声音低下去,就见姜公子对他伸出手。
他结巴了一下,下意识把孩子递过去。阿寄也不敢乱动,乖巧安分地任由姜遗光把他抱走,像一只被提住脖子的小猫。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姜遗光问。
怀里的小孩又僵硬了一会儿,点点头,趴在他肩上小声说:“刚才有个影子从我身边飞了过去,很冷。”
姜遗光:“是么?我知道了。”
他还是很怕这间祖宅,那么大,那么深,阴森森的。扭头看一眼他就回过去,两只小手死命抱住姜公子的脖子不肯放,头埋在他肩窝里。
“公子,我还是很怕。”阿寄哀求他,“我带你找到东西以后,你带我回京城好不好?我不敢住在这里。”
姜遗光没有马上答应:“以后再说吧。”
第467章
当夜, 阿寄翻来覆去睡不着。
漆黑实木架子床,不大,对他一个小孩来说却大得吓人,床帐一放下来, 好像把他关在了笼子里一样。
他躺在床上, 外面一丁点声音都清晰地好像就在耳边响起, 这让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各种怪事,满脑子乱糟糟的可怖场景。
翻来覆去许久,再怎么害怕还是慢慢睡了过去。很快他就猛地醒过来, 从床上弹起来急匆匆穿上鞋就往外面跑。
他……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他要找公子!
阿寄一股脑冲到门外,他不认识老宅布局,眼前到处都一样的长廊让他根本分不清往哪儿走。
姜公子……姜公子在哪儿啊?
阿寄捂着嘴不敢哭出来,满脸是泪,跌跌撞撞地走在大宅子里, 长廊垂花门一重又一重。
没有!到处都没有!他到处都找不到!
“姜公子……”阿寄急得快哭了。
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风声,抬头往上看,姜公子衣着整齐地从屋顶跳下来, 像一只燕子一样落在他身边。
阿寄都呆了, 直到姜公子问他:“你怎么跑出来了?”他抖了抖,回过神, “我……我做噩梦了,不敢睡。”
说罢,又小心翼翼地问对方:“公子, 您也没睡, 也做了噩梦吗?”
姜遗光没有回答,转口道:“我带你回去。”
并非噩梦。
真相是他已过十二重劫。除却不惧寒暑、不易染病外, 连睡觉的时间也少了。在骊山时便测过,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足够整日清醒。
所以,他才趁其他人都睡着后出来登上屋顶坐着,谁知道阿寄睡不着跑了出来。
老宅长廊,阴冷的风从一大一小两人身边刮过,呼啸不休。阿寄只穿着里衣,很自然地钻进了姜遗光的斗篷里牵住衣摆跟着走。
姜遗光放慢脚步往里走,问:“你做了什么噩梦?”
阿寄想了一下,摇摇头:“不记得了。”
明明梦里害怕得不得了,甚至好几次都感觉如果再不醒来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阿寄吓得拼命挣扎才从梦里醒来,可他一睁开眼就把梦里的事忘了个干净。
姜遗光:“忘了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阿寄忍不住道:“公子,会不会和我在门口看到的那个东西有关?”他把脑袋从斗篷里钻出来,手比划,嘴里还发出“咻”的声音。
姜遗光仍旧说:“不知道。”
两人往里走。
阿寄不认路,但他能看出来姜公子正带着他回房。
“能不能不要回去?”阿寄终于忍不住祈求道。
姜遗光:“你很害怕吗?”
阿寄连连点头,牙关都在打颤:“我,房子好大,只有我一个人……”
姜遗光:“没有危险,不必害怕。”
阿寄只能将话咽回去。
两人慢慢穿过走廊。
两边都挂了红灯笼,没有点着光,黑黢黢的夜里,像被风吹着摇晃的红眼睛。
阿寄被自己想象吓到,恨不得整个人缩到斗篷里,这个年轻公子……他也很怕,可和整间古怪的老宅比起来,他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姜公子不放。
终于来到了房门口。
姜遗光伸手推开漆黑大门,低头看他:“到了,进去吧。”
阿寄却死命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声音都在发抖:“公子!刚刚……我刚刚出来的时候……没有关门!”
晚上大家都睡了,谁会来关门?
姜遗光:“可能是被风吹的。”
阿寄满脸不信。
见他死活不肯进房间睡觉,姜遗光也不强迫他:“那你跟着我好了,别乱跑。”
阿寄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姜遗光本就是在老宅里闲逛,见状带阿寄重新折返回去。月光如洗,四处堆雪,不必点灯也能看得清楚,阿寄就一直缩在姜遗光斗篷里跟着他走来走去。
祖宅很大,从大门进来过庭院大堂,大堂两边分东西二苑,两苑各有花厅、假山、内湖、阁楼等,大堂往里走就是二堂,即中堂,隔开东西二苑。
他们夜里住的就是西苑。
据说东苑是以前给分家的老人们住的,好几任老人在里面咽了气,后面东苑就空出来了,还修了一道墙,墙上开小门,想从西苑过东苑必得打开门不可。
不过分家的人也说,从前东苑里发生了许多怪事,所以那扇门的钥匙跟着他们老太爷下葬时一块儿埋了,不让他们过去。
这些事情阿寄不清楚,只模糊地听长辈们说东苑不让过去。
他看姜遗光好像把前前后后都转了一圈,连带着他身上也暖和起来了,不过姜遗光转悠过后似乎又打算把他送回去睡觉,阿寄急了,扯扯他衣角:“姜公子,堂叔公和我说过,说您要找的东西在东苑。”
姜遗光:“东苑?”
阿寄点点头,回忆起堂叔公的模样一字不落地把话说了一遍。
当时白骥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在一个夜里,他把阿寄叫起来,抱着他考了几句诗,然后神色严肃地叮嘱道。
“记着,叔公和你说的这些话,除了姜公子以外不能和任何人说,你的叔叔也不行。”
“祖宅分东西二苑,东苑建得早,西苑是后来修的。姜公子想要的很可能在东不在西。至于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就告诉他,这么多年没有回去,我也不记得了。”
姜遗光带着阿寄脚步一转,往东边走去,过回廊穿花院,看到了据说隔开东西二苑的刷得雪白的围墙。
墙约丈来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东苑风光,让人看不到另一边。墙底积雪,白墙和白雪相接,分不清边界。有些地方还栽了几朵腊梅,细小的黄花在月光下很不起眼,却有股喷薄的清香,
沿着墙走了一段,总算看到了那扇门,也是黑色的,实木制成,又厚又重,布满湿漉漉的灰尘。
姜遗光沉吟片刻:“明天再过来看看吧。”
他记下位置,带着阿寄往回走,随意找了一处挨着阁楼的凉亭坐下。阿寄嘴上说着不困,不过在坐下后没一会儿就靠着姜遗光闭着眼睛睡着了。
天边渐渐翻起一丝鱼肚白,像极了刚睁开的一双眼。
一到白日,夜里所见的诡异之景就好像都消失了,老宅又大又广阔,即便身处冬日也处处是景。
阿寄又不怕了。
老仆照顾他换了衣服吃过饭以后,他本想去找姜公子,这时却有个来报,说分家那边来人了。他只能留在大堂等待。
不多时,仆人引进来一大帮人,有男有女,大多头发都白了,最年轻的看上去也有三十来岁。一进来后,为首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就颤巍巍走到天井里放着的几十口棺材边,跪下,大哭。
其余人纷纷抹泪跟着跪下,哭声此起彼伏,响彻白家祖宅上空。
阿寄看着他们,又想起棺材里躺着的人,头一低,眼眶里忍不住也流出热泪。
一群人哭够了,在老仆们搀扶下起来,各自落座。阿寄虽然年纪辈分都小,但他是本家人,所以和那位最先跪下哭嚎的老人一同坐在上首,两边高椅坐满了人,还有些坐不下的束手站着听吩咐。
姜遗光站在阿寄身后,将底下众人样貌神情一扫眼底。
按照辈分,那个老人算是阿寄的叔叔。阿寄乖乖喊了一声后,他塞过去一个厚厚的白包,然后开始说起两家的渊源。
老人叫白祖望,和白大儒白慎远不是一支的,但白慎远的父亲和白祖望的爷爷算是关系不错的堂兄弟。后来分家以后,白慎远这一支去了京城,他们留在西南老家,两边就淡了些。
但不论如何,都姓白,打断骨头连着筋,更何况京城那一支并不是不认祖宗了,每年都会送些银钱用作族里出息。这边若有人要去京城办些什么事,那边招待得也很周到。到后来,白慎远成了帝师,连带着他们也飞黄腾达,一跃成为当地望族。
白祖望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会遭此不测。
说了这一茬后,他又指着底下的人让阿寄来认。
他把自己的七个孩子包括远嫁的儿女、儿女们的孩子都叫来了,他底下四个弟弟妹妹也叫来了,弟弟妹妹们的孩子也在……所以看起来才有这么多人。
这些人未必对京城那边有多么向往,但白祖望发了话,他们总是要来的。想到京城那支给予自家人的方便,又有老太爷领着,不哭也难。
还有些就是为了阿寄而来的了。
原本如果白骥跟着来,这些人自然不敢动心思。但是白骥在路上病逝,只留下阿寄这么小个孩子,他能知道什么?能守的住这么大家业?
就算阿寄只带了从手指头缝里漏出的一点,那也不是笔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