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他们猜测,很可能是这个孩子的念被镜子剥离,脱离了他的肉身却又跟在他身边,一直没有离开。
通俗来说,就是姜遗光身边一直跟着他自己的念形成的恶鬼,接近姜遗光都会被恶念害死。
他们本以为姜怀尧可以活久些,可千防万防,姜怀尧还是发生意外,死了。
姜遗光名声不好,守着的近卫们就想办法让一个命硬的老仵作收养他。没有人肯教他读书,就让受舞弊案牵连的南夫子去。
他们本想等姜遗光长大些,至少长到加冠了再把消息慢慢透给他。可人算不如天算,山海镜竟自己找上了门。
老仵作因为接触了山海镜,变成怪物,被姜遗光误杀。
之后,山海镜几经波折,来到姜遗光手中。
到现在他们都不明白,那面镜子到底是从哪儿多出来的,怎么就来到了柳平城?又为什么会这么巧跑到监牢里去?
其实朝廷一直在查姜遗光的山海镜来路,翻遍记录也没有。近卫们怀疑,除了朝廷外,还有另一个势力拥有山海镜。
姜遗光心想,看皇帝的言辞,他知道那个人是谁,说不定还见过。但是他不敢……或者说,他不能说出来。
第512章
接下来的日子, 姜遗光就潜心在骊山研究破解阵法,哪儿都不去,什么都不打听,权当骊山里头太平安稳什么都没有似的。
骊山中确实平静得很, 京城中倒是风风雨雨。听闻朝阳公主和太子斗法斗得厉害。而皇帝竟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 反而做壁上观。
赵瑛有几次来了骊山办事, 悄悄对他说,她感觉皇帝可能要废太子。
不光是她在说,许多人都在传着。对于皇帝属意的人选大家心里也清楚, 除了朝阳公主还能有谁。
在姜遗光去骊山的路上,她又入了一次镜,这回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出来,其他人都死了。
赵瑛在镜中不知经历了什么,出来后又是性情大变, 竟变得有些像沈长白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比起沈长白,又多几分放纵肆意,能活一日就尽情享受一日,谁知道她的明天在哪里?活了今天明天会不会死?
所以她什么都不管了, 什么都不操心了, 就算明天要毁灭,今日也要过得舒心。
放在以前, 她是不太敢提出来骊山的。这回是她知道朝廷需要让人去骊山办事儿,她把活抢了过来。
姜遗光给她倒茶,问:“情况这么紧急了吗?”
赵瑛没心没肺地笑:“那是自然, 你在这里悠闲, 当然没听说京城里闹成什么样了。”
她拣了糕点慢吞吞吃下,又继续说她听到的事。
其实推到台前的不光是朝阳公主, 其他几位公主皇子都在,朝堂上从未出现过公主皇子一同议政的稀奇景儿,如今却成了常事。
也不是没有老成的官员说女子议政不合适。可从大梁开国起,当时国母还陪开国皇帝一同打天下呢,再说本朝朝阳公主议政也不是一两天了,背后又有皇帝撑腰,摆明了“不看男女,只看能力”,渐渐的,也就没人说了。
赵瑛又道:“不过依我看,皇帝他老人家未必是想直接废太子。他肯定是把其他子女推上去和太子斗,谁赢了陛下就选谁。”
姜遗光说:“我也觉得是这样。”
平心而论,太子上台后从未有过劣迹,可他也没有十分突出之处,不论从哪方面看只能说是四平八稳。
可陛下显然不希望下一任天子是位守成之君。
太平时期,太子这样自然好。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国难当头,太子的守成就是他最大的过错。
太子殿下现在焦头烂额的,他又没有多少孩子,这也成了朝臣攻讦他的一点。但这也没办法,他成亲晚,后院人也少,寻常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到他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拎出一串儿了,偏偏他没有。
有朝臣上疏说他子女少,马上也有人说妇人产子不易,公主千金之躯,将来恐怕孩子更少。不料朝阳公主却大度道,她将来不论有多少孩子,都会视亲兄弟姐妹的孩子如己出。
这一下让其他几位还在犹豫的公主皇子都倒向了朝阳公主。
赵瑛边说边笑,这对依附于朝阳公主的她而言无疑是件好事。她自然高兴。
至于太子……
赵瑛想了下就把他丢在脑后。
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公主能上位……
她沉浸在遐想中,姜遗光问她:“三公主呢?”
赵瑛还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后道:“三公主……她也是朝阳公主的人。你打听她做什么?”
姜遗光:“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赵瑛说:“我没见过几次,只听说朝阳公主殿下十分器重她。”
“还听说什么地方……总之是个咽喉要塞的太守,也是三公主的人。”
赵瑛待了几天就回去了,她来就是为了送信。
姜遗光从酆都带回的那些江湖人士被扣留在京,近卫们从他们嘴里挖出了些消息,这些门派和赤月教私下有来往。对他们上京一事,赤月教中人也是知道的。
赤月教需要沾染邪祟的东西以操纵阵法,又不想用自己的人去送死。小门派们则苦于生计,一方缺钱,一方缺人,两方一拍即合,这合伙干起了盗墓的勾当。
等诡异蔓延,小门派抵不过诅咒侵蚀,才想着借黎三娘的名头搭上姜遗光一同入京。
然后近卫们这门派的供词,根据顺藤摸瓜找到了前朝古墓中一些残碎的阵图,需要送到骊山破解。赵瑛就自告奋勇接了这个活儿。
姜遗光这一待就是小半年,夏去秋来,当山中长满红叶时,凌烛和赵瑛一并传了书给他。
姬钺,又入镜了。
这是姬钺第十六次死劫。几乎是在他入镜的一瞬间近卫们就封锁了消息,然后紧急报上去。他们算是比较亲近的,身份也特殊,才报了给他们知道。
收到信的第二天,陈姑娘也来找他,问姜遗光知不知道姬钺的消息。
不夸张地说,现在所有入镜人都分出心神盯着姬钺。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
如果姬钺遭遇不测……这对所有入镜人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恐怕会有很多入镜人想不开。
陈姑娘考虑到这点,问姜遗光要不要先回京。他在入镜人中名声也非常响亮,只要他亮亮相,多出面就好了。
不夸张地说,那些只过了几次死劫的入镜人最大的指望就是他们。让他们感觉入镜人还是有指望的,十八重死劫不是完全过不了。
要是姬钺……
见姜遗光不说话,陈姑娘接着劝道,冬日的骊山完全被雪冰封,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回京看看。
姜遗光本身不想距离京城太近,皇帝已经暗示过,幕后之人一直注视着骊山。他想等那人慢慢浮出水面。
但姬钺那边……
他考虑过后,还是同意了,陈姑娘就叫人去收拾行李。一旬后,一列数十人车队策马疾驰在秋风萧瑟的山中,一路往北,向京城去。
一路上见到的情况更糟,有些小的村子镇子几乎十室九空,行进途中亦常有诡异出没。
什么出现在山林中的嫁衣女子、奇怪的歌声、溪水中无缘无故冒出的漆黑长发……现如今,就连天子庙也不能避免这诡异侵来大势。若非姜遗光有山海镜在,他们根本见不到京城的影子。
就连一向心肠硬的近卫也不禁感叹,他们尚且如此,寻常百姓可怎么活?一旦被鬼怪盯上,就只能等死了吧?
要是再没有对付恶鬼的办法,大梁恐怕就成了空壳子了。
待几人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在城门外等待入京时,更是感受深刻。
以往排在城门外要入京的百姓多不胜数,摊贩走卒、挑担的赶车的背大包的排成长长一条队。如今也少了,普通小老百姓更是基本见不到了,绝大多数看着都是富贵人家,数十个下人围着车子,一大群一大群聚在一起。
近卫说,这是防备着路上如果遇到鬼怪就推一个人去送死,其他人继续走。别看现在有几十个下人,一开始带上路的只会更多。
叹息归叹息,他们什么也管不了。
一近卫拿着手令过去,和守城将士交涉后,就领着姜遗光从另一道小门走了进去。在那里自有人来接。
姜遗光也听到了姬钺的消息。
姬钺还没出来,如今他的镜子放在一处宅子里,守镜子的几位都是熟人,凌烛、容楚薇和明孤雁。
送信的人看一眼姜遗光,还道,赵瑛也时时去探望。
可能上面的人觉得姜遗光和姬钺交情不错吧?就问姜遗光愿不愿意也住进那间宅子里去。
姜遗光同意了。
这段时日容楚薇和他们相处得倒好,一晃两个月过去,中秋都要到了,几个相熟的人来探望,一群人就商量着干脆在这间院子里赏月,还和仆人们要来了月饼模子自己做月饼。
不过他们也只是做着玩玩而已,谁也没当真。日子过一天短一天,谁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倒不如趁能享受时多多享乐。
但月饼做好让下人送去蒸熟后,叫人出乎意料的是,一样的馅料一样的模子,模样最好最完整,吃起来也最美味的月饼居然出自姜遗光之手。
沈长白当即就和贾历文争抢起来,谁也不肯吃他们自己做的磕掺月饼。容楚薇和赵瑛伏在桌上笑得乐不可支。姜遗光自顾自喝了杯茶,没理这群人。
等人散后,姜遗光送赵瑛出去。
夜里有些凉了,赵瑛呵出一口白气,望着高天之上一轮金灿圆月,感叹道:“也不知九公子能不能平安出来。”
姜遗光道:“再等等吧。”
赵瑛饶有兴致:“如果他这回成功了,那他可就是唯一一个过了十六重的。你说……十六重以后,又是什么样?”
姜遗光:“我也不知道。”皇帝把宋珏十五重后的卷宗都封起来了,他没能见到。
赵瑛也不是真要他回答,到门口就摆摆手让姜遗光回去别再送了。她上了车,刚才喝的一点桂花酒的酒意暖烘烘地熏上来。
她脑子里乱的很,一会儿想着逝去的父亲母亲,一会儿又想着姬钺,又焦急,又不安,还有一些畏惧和期待。
等待的时间总是又快又慢,有时感觉怎么一下就过了这么久,有时又觉得怎么时间还没过去,他怎么还没有出来?
姬钺到底怎样了?
几乎所有入镜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皇帝也日日派人询问。
赵瑛死皮赖脸在宅子里多待了几日,有时出门走走,见街上百姓还在悠闲过自己的日子,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人在拼死拼活,心里不免轻视。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也开始瞧不起普通老百姓了?
这个念头就如当头一棒,砸得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魂不守舍地往回走,刚踏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所有人都带着笑,好像发生了一件大喜事似的。
她突然间心有所感,急忙拉住急匆匆往里跑的近卫,结结巴巴地问:“是不是,是不是他出来了?”
那近卫连连点头,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赵瑛也激动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跟着连忙往里冲。
大门已经被关起来了,不许任何闲人进出,要不是赵瑛回来得及时也会被关在外面。她兴冲冲跑上楼,在门外正好碰上姜遗光,往里一看,屋里已经挤满了人,估计姜遗光就是因为这个才出来。
探头看了一眼,确定姬钺还活着,赵瑛就心满意足了,和姜遗光一起走下楼,迫不及待地问:“他居然真的……真的活着出来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