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往生阙
不过里面实在太黑了,他们又怕照明后引来刺客,所以景嘉玉什么也没看见。
那头没有太大动静,反倒是几人走动的窸窸窣窣声传来,还有低声说话的气音。这里太静太狭小,一点动静都很明显,就是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
景嘉玉迈过门,狭窄的过道也就两三步,穿过以后,又觉宽阔。里面应当又是一间屋子,太黑了,实在看不清多大,这里会有什么?
景嘉玉听到了近处的窸窸窣窣声,她能感觉到自己前方有一个人,靠近了小声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那人语气里带了些惊恐,急促地低声道:“嘘,别说话。”
景嘉玉顿时绷紧心弦,多次死劫经验告诉她这时候最好别问为什么,照做就是。
她悄悄挪进去,揪紧了对方衣角,手上还能感觉到对方的温热,应当是活人。那人拿她没办法,又不能开口赶,只好就这么等着。
景嘉玉听出自己牵住的那人应该就是卢湘姑娘,她不知为什么紧张地一动不动。
可其他人还在走来走去,悄悄说话,尽管声音压得很低,在小山洞中也十分明显。
景嘉玉正纳闷,窸窣声更响,更近了两步。元霈柳的声音响起:“景姑娘?”
卢湘抓住景嘉玉的手用力一掐,后者会意马上低语:“闭嘴!”
元霈柳追着景嘉玉过去,结果一进去什么也看不见,他既不敢乱走,也不敢点火照明,只悄悄问了一声,结果对方却马上叫他闭嘴。
元霈柳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了。
他循着声音悄悄摸过去,大气不敢喘,感觉不远处有个活人,便悄悄靠过去。那人没赶他,只是浑身紧绷,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第560章
于家一行人终于到了矿洞附近。
煤山镇的人依靠煤生活, 对这座煤矿山他们比谁都上心。全镇一齐出钱出力挖了九个矿洞口,共连接三条矿道,这三条矿道最后会在山中地底下交汇成,那里挖了一个最大的矿洞, 需要挖煤时, 就从最中间的矿洞向下挖。
每个矿洞外还掏平压了一小块地, 像个晒谷的广场,可以用来装货。以往各家都是在那儿把挖出的煤分拣装在独轮车上,再一起运下山。现在这方平台上还有几架轮子破了的独轮车, 还有几麻袋没来得及运下去的煤块。
地面虽说修平了,大雪一落足能没膝,谈不上平整不平整了。这样的路怎么能叫少爷下来走?前面开路的人用力把雪铲开,堆在一起推下山,总算清出条能走人的道了。
几个抬轿的汉子找放下轿子, 阿桂轻叩几下窗子:“少爷,到了到了。”
于修瑾揉着惺忪睡眼掀开帘子,阿桂赶紧拿纱布给他遮上眼睛。于少爷却一刻也坐不住,不用阿桂扶就从轿子里跑了出来。
入目就是高高的雪山, 一望无际雪白的云海与白雾, 宽大的足能让五个人并排通过的山洞——这是为了方便底下人把煤送出来。从洞口往里看,漆黑崎岖岩壁一路通向最黑暗之处, 尽头仿佛能将人吞噬进去。天然奇景与人力开凿的矿洞在此时构成一处绝妙布景。
“不错不错,如此贫瘠之地竟有此奇景。”于修瑾都看呆了,围着洞口不断看, 又伸手从岩壁上沾了沾, 指尖果然抹上一层漆黑的煤灰。
“少爷擦擦手吧,可脏呢。”阿桂递了帕子去。
于修瑾接过手帕往里走, 阿桂急忙上前错后半步紧跟着。于修瑾道:“得了,阿桂你就别跟着我了,叫他们把东西都搬进来,这里好好收拾下,你盯着,我四处转转。”
于少爷已经不把先前的事儿挂心上了,阿桂却总还记着,闻言不放心道:“带的东西不多,这几日要委屈少爷了,这会子少爷可千万别走远,小的叫他们手脚麻利点,到时少爷……”
洞里气味不太好闻,于少爷拿手帕捂着鼻子到处转悠,不耐烦叫他退下,阿桂有再多话想说也只能吞回去,跑到外面叫大家进来,再赶快把这里收拾一下。
很快地上就铺好了毯子,阿桂怕硌着还在毯子下又加了两张厚草席。灯也点起来了炉子也点着了,几个小炉子都放在洞口,煮茶温酒,热锅炖菜,不一会儿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山洞,几乎是在闻到这个味儿的同时一群人就饿了,可少爷没发话,他们不敢吃。
说起来少爷也不算多么刁难人,他喜欢打赏,吃过饭后也都会把饭菜匀给他们。几天下来这些人都习惯了等少爷吃完再分饭菜,不然他们连口热的都吃不上。
这山洞挺大,把车轿都放进来还有余,于修瑾原本顺着点起的火光往里走,看到尽头又开了个洞,一人高,几尺宽,也就够一个人过的。
从洞口往里看,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阴冷的风从里面飘来,还有些不太好闻的气味。
于修瑾没法形容那种味道。
刚进矿洞,里面就有冰雪的冷冷的气味,还有煤矿山石的年久沧桑的尘土味儿,以及可能是在此处做工遗留下的汗味儿,揉杂在一起并不好闻。于修瑾虽然在家娇生惯养,但在外跑过的地方多,该忍时也不是不能忍。
他本来想进去看看,可在迈出去的时候却不知怎么地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到了恐惧。
那一步迟迟迈不出去,好像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要是他进去了,就再也别想出来。
这让他想起路上自己遇到的那件事。当时他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会害怕到失态成那个样子。可他再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在轿子里看到了什么,事后,那些恐惧就跟太阳下的雪一样消散了。
可现在,它们又回来了。
于修瑾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无可回避的恐惧、惊慌爬满全身,他甚至感觉有东西就在面前的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少爷?”阿桂看少爷呆站着不动,其他人都饿极了,不得不来请少爷吃饭,谁知少爷跟没听见似的。
“少爷?少爷?该吃饭了,汤炖好了。”炖汤的水是从外面取了干净的雪煮开的,羊肉是自家带的,冰天雪地冻硬了也不怕坏,就是煮熟麻烦了些。拿最锋利的刀先把冻硬的肉跟砍石头一样切成片再下水煮,加一点香料就够叫其他人馋得口水不停往下咽。
少爷以前最爱喝羊肉汤,每次炖了好汤,不必说他就主动来了,怎么这回不灵了?
“少爷?”他轻轻拍拍少爷肩膀。
少爷却惊恐地跳起来,吓了一大跳,这次他没有叫,只是眼神无比恐惧,脸色苍白,这种天气,阿桂居然就着光亮看到少爷额头汗涔涔一片。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阿桂也吓了一跳,连忙把少爷拉过来坐着上下看,摸额头掐虎口,本来还要叫随行的大夫瞅瞅,于少爷却缓过神来,摇摇头:“没事了。”
阿桂不放心:“少爷,还是叫大夫看看吧?”
于修瑾突然暴怒,狠狠一耳光打在阿桂脸上,死死掐住阿桂脖子。
“我说过没事了!给我滚!”
于修瑾脸孔扭曲,恶狠狠地瞪着阿桂。
就好像……在看着的不是一起长大的仆人,而是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
“你擦擦吧,这一下打得可不轻。”大夫将一盒伤药塞给阿桂,不由得叹气,悄悄往里探头看坐在毯子上的于少爷,“少爷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刚才要不是他们都拦着,可能少爷真会把阿桂给掐死。后面少爷也不说话,就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大家都害怕,就算洞里暖和也避出来了,在外面点个火堆,三三两两坐一起取暖。
阿桂伤了嗓子说不了话,点头道谢,同样担忧地往里看。
其他人都以为少爷冲他撒气,阿桂现在没法解释,他心里却在往那个方向猜测——
恐怕少爷是……中邪了吧?
他伺候少爷十几年,比谁都清楚,少爷只是表面上看着脾气大,其实性子很好,他从来不拿别人撒气,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偶尔冲他发火骂两句,之后还会拐着弯儿给他补偿,带他出去吃酒,赏点金豆子都是有的。
是什么时候中邪的?他该怎么办?
少爷……
……
矿洞外,雪地中,褚梨全身藏在雪里,大气也不敢喘地透过树杈缝看外面。
那群刺客越来越近了……
他们站在了矿洞前面,不知道在比划什么,褚梨看不懂手势,只能眯着眼睛仔细记下。就当她以为那群人会进去搜的时候,他们居然转身走了?
褚梨不敢相信,和她一起跑的姚飞白也不敢相信。直到那群人真的走远,身影都消失了,他们多停了一刻钟,才面面相觑着从雪里爬出来。
齐瑞明和他们一起躲在雪地里,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天生就不太怕冷,姚飞白跟褚梨冻得瑟瑟发抖,他还能撑得住,只是不能透露。要是知道他不怕冻,这些人铁定会抢走他的衣服。
所以这会儿他跟两人一样,缩手跺脚,打着都听两人说话。姚飞白对褚梨道:“你,进不进去看看?”
褚梨摇摇头:“我暂时不进了。”
她呵出一口白气:“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这群人他们肯定知道这山洞里有古怪,才不进去。”
就跟打猎的时候一样,一群狼追着你跑,跑着跑着冲进个地方,结果那群狼突然调头就跑,那肯定是前面有更可怕的东西。
褚梨自认为比不过其他人,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卢湘姑娘也在里面,有一回死劫就是她和卢湘一起过的,两人有些交情,反正里面要是有什么,她到时候再从进去的那批人嘴里打探好了,再不然卢湘也能告诉些消息。
齐瑞明想的和褚梨一样,见她不进去,他也不去。
姚飞白不勉强,他快被冻死了,就算是为了驱寒他也要进去看看。和两人道别后,他摸出匕首,小心翼翼地踏入山洞。
山洞漆黑一片,姚飞白摘下眼罩努力适应总算能看清些,不知怎么这里边没人了。
姚飞白倒没往不好的地方想,他猜测这里有别的道,那群人估计往里走了,他仔细磨损,发现地上有废弃了不知多久的油灯,油用光了,芯子还在,只是也已冻硬了。姚飞白身上带了油,捂热些倒点儿进去,从衣服上扯下一点布,搓成细条浸在里面点着了。
微光瞬间填满整个山洞。
姚飞白找了一圈,发现地上东西都有被翻拣过的痕迹,先前人应该找过了。他看到这小山洞后面还有一道门,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听起来好像有人在走,还有人说话。
他思索再三,觉得如果真有鬼就算自己不点灯鬼也能看见自己,不如他自个儿照明看看。
这么想着,他拿起油灯,走了进去。
踢踢踏踏走路声越来越近,低低切切小声交谈,就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通道很短,他很快就走入了下一个山洞。
洞里,所有人都在,在看到光亮的那一刻同时齐齐看了过来,竟叫姚飞白吓得一哆嗦。
他这时才发现不对劲。
这些人都没说话,也站在原地没动。
那……
那脚步声,还有说话声,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第561章
姚飞白能想到的事, 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
几人更加沉默,可声音渐渐大起来,愈发清晰,清晰到尖锐的地步, 偏偏还是听不清, 只能察觉声音语气不太好。
脚步声大起来, 呼哧呼哧剧烈喘气,争吵,嘶吼, 东西哗啦掉地,噼里啪啦摔打。有人在追逐,有人在逃,厮杀,惨叫, 怨恨又不甘地悲鸣……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声音却叫他们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伙人矛盾爆发后的互相残杀之景似的。
姚飞白提着灯,脸色惨白地和其他人对视,一个接一个看过去。
姜遗光, 范辛慈, 卢湘,元霈柳, 景嘉玉……他们都在,全都没说话,默默地站在角落里, 像一座沉默苍白的塑像。
一声刀刃入肉的清晰脆响。
所有声音, 不论是奔跑、争吵、吼叫还是其他什么,都在此刻戛然而止。方才大到震耳欲聋的杂乱声响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静得可怕。
姚飞白手心渐渐冒汗。
他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其他人都没有点灯,为什么他要点着灯进来?他会不会被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