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萝浠月
胤祝说道:“我到初九那天再和主副考一起正式入住,这两天有什么事都是可以找我的。”
这絮叨的。
戴铎又答应了一次。
半个时辰后,戴铎送胤祝出门。
隔壁,八阿哥正好也要出门,遇上了,就请胤祝去他家吃饭,胤祝摆摆手:“八哥,你家有考生,我还要去修整贡院呢,不坐了。”
家有考生的八阿哥:---
“你等等。”
等了几分钟的胤祝,和谢无量一人得到一个溜光水滑的看不出什么皮子的披风,和一食盒刚刚出锅的小菜。
果然八哥是故意等他的,不然厨房刚做好菜他出什么门。
不过能拿到八哥家的吃的穿的,胤祝挺开心的,毕竟一般的爹宝男,都不是成功的哥宝男,他这已经是成功迈出一大步了啊。
“量儿,尝尝这个菜,酸酸甜甜的,好吃。”
“这个油炸花生豆也太酥了,等会试结束咱们去八哥家蹭饭。”
马车走过去,留下一路吃菜的声音。
第96章 攒小抄
两个衣衫朴素的举人听到“会试结束”等言语, 知晓刚才过去的马车里必然是今科同考者,生出了几分天然的好感。
待后面的一辆马车过去,两人才走向道路对面, 转过两个弯走进了江浙试馆。
明清时期为了方便各地进京赶考的举子, 各大省府都在京城设立了方便举子入住的试馆,而随着发展,方便本地商人的会馆也普遍了起来。
不仅在北京,上海广州等省会城市都有这类会馆。
何景云程辉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考生,祖上既没有做过大官的族里也没有多成才的。不过是家中境况好一些, 送去镇上私塾认字的时候发现有几分天资,便被家人这么一直供了出来。
年前冰球比赛盛行的时候, 他们才从老家来到京城,当时那些距离贡院近的地方都已经被准备应考的考生订满了。
江浙试馆与贡院相距不算近, 家庭条件好一些或者人才特别优秀有很多的都不住试馆, 他们自有师长安排住宿和考前备试,因此这边的房屋还算宽绰。
何景云程辉回来的时候, 住在这里的同考们都在外面的大堂里聚集着, 听热闹的讨论声是在说今科主考官副考官。
只能说主考官的人选还是被大多数人押中了的。没想到的是副考官张廷枢。
一考生说道:“听说张侍郎精通朝廷律法,而文风也相对犀利干练,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文风,这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
“你的考卷应该还达不到让主副考特地斟酌的程度,”有人打趣, “应该在房考官那边就定下了,只要你的文章没有大问题,主副考不会依据个人喜好而将你提升或黜落。”
说得那考生一脸羞愤, 简直欺人太甚,“蒋进, 你以为你有多优秀吗?我看你也只是同进士的料。”
在考试前夕被人说同进士,这都不是晦气了,是诅咒,蒋进也恼了,要不是中间的同乡考生拦抱住,当下就打了起来。
“好了,都别吵了。”穿着一身松花色团福花纹衣服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进来,“马上就要进场了,你们这么闹起来有没有想过影响?这是试馆,却不仅是住了我们这些考生。”
“炳文兄,快快,请坐。”看见这人,蒋盖和考生胡云山都安静下来,跟着热情招呼他的人一起过去。
众人打听:“十八房房考官可都定下了?”
顾铭华转身坐在众人搬来的一把太师椅上,“房考官具体人员还未定,不过咱们不用担心,翰林院的编修检讨有一半以上都是咱们江南士人。”
说着,他深深叹口气,看着眼神期盼的众人:“我们需要担心的是,今年的巡考。”
“巡考为谁?”
“巡考不是兵马司统领就是九门提督总兵,往年不都是这样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
众考生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顾铭华:“昨晚上将京城大半的纨绔子弟困在西城蛙跳的是谁,你们都知道吧?”
有人知道,却也有人睁着懵懵的双眼看着顾铭华。
何景云程辉就是其中之二,他们连耕读之家都算不上,能走到如今是一家乃至一族的托举,也不算特别聪明有文思的读书人,每天能把一多半时间都放在学习上。
今天出门,也是过两天要进场了,他们去准备一下考篮里需要的炭。前几天正是价格腾跃的时候,临近考期诸人已备才会降价。
出去的两人也不怎么听京城八卦,连蛙跳是什么都没听懂。
顾铭华说道:“正是年前准备冰球比赛的十五爷,前二十年都养在江南,一回来就被封为宝贝勒的那位。为了让他做巡考,圣上直接任命为九门提督右翼总兵的。”
大多数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何景云程辉还是懵懵的。
宝贝勒怎么了?
程辉对这位天潢贵胄印象还很不错,因为年前到京城他囊中羞涩的时候,偷偷去买了最后几场的注,最后赢了七八两呢。
虽然不多,但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就算宝贝勒喜欢揍人,”有吃过上元节前后平郡王等人被揍大瓜的,不确定的说道,“他也不能在考场揍我们吧。”
“那可不一定,不有皇上护着呢?以前连考试落第的举人都能赐进士,宝贝勒如果看那个不顺眼又或一时着恼打人一顿,谁还能说什么?”
“张柯,你要记得你的身份以及你将来是要做什么的,”顾铭华不满地看了一眼,立即收回眼神,没别的,只因张柯长得太有特点,眉心正中一个大痦子,五大三粗双眉如刀两眼及细小,个子吧还没有十三四的少年高。
如果不是穿着一身文人长衫,肯定会以为他是个肚子里流黑水的劫道山匪。
所谓相由心生,很难有人能对张柯这样的人心生好感,再加上他本人性格孤傲偏执,接触下来也没多少人喜欢他。
按说考中举人之后,大家的物质条件较以前都会有明显的提升,毕竟多的是商人愿意给予贫困举子予以金钱上的援助,而一般农家出来的举人也很少能看清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有好处自然会拿。
远的不说,即使屡试不中,举人的身份也足够他们在本县本府谋一个缺了。
很多官商同盟都是在这个时期建立的。
然而张柯却是一个例外,他读书多年的生涯中,遇到的唯一贵人就是他们本县的一个杀猪匠,在他十三岁考中秀才的时候将家里的独女聘给了他。
张柯三十五年中了秀才,从三十七年开始考乡试,考了将近十年,到去年才中举。
本以为中举之后前程能好些,谁知道比以前更难。
别人多少都能跟座师同窗结下几分善缘,而他因为长相,连找他送喜钱结好的商人都没有几个。
说他面凶恶的不在少数。
另一个也是觉得就算他文采顶天,皇上也不会点这样的人为前三甲,更何况张柯的才学只能说是一般,即使侥幸过了殿试也基本上就跟那些蹉跎一生的进士老爷差不多了。
导致多年下来,张柯越来越偏执,遇到一开始对他没有偏见的人,也能很快将人气走。
整个江浙试馆,谁进进出出的都有个伴,只他一人从四十七年夏天入住到现在,都是个独行侠。
顾铭华也懒得多说这人,面向众人道:“我想提醒众位一声,据说宝贝勒曾经亲自下场过,以前负责巡考的总兵可能不清楚科场内情,但这位绝对是对科场中某些蠹虫作弊的方法一清二楚。另外,说不定也有些从未作弊过的,会太过重视会试而犯糊涂,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今科被抓到的几率远远高于往届。劝大家自重为要。”
这一番话说得试馆的考生们有些面露不自然,有的面色凝重。
张柯嗤笑一声:“有这么公正不阿的人还好呢,只怕又是蛇鼠一窝,对某些乱象装作看不见。”
蒋进翻了个白眼,一点脸面都不给张柯,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义愤填膺,干脆别考了。炳文兄,别搭理他,您继续说。”
张柯冷笑:“我远远没有蒋兄你看不惯这世间不平事,别说一套做一套,人面兽心沐猴而冠比畜牲还可恨呢。”
蒋进脸一白就指着张柯鼻子骂:“三寸丁,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人面兽心沐猴而冠?”
众人大多反感张柯,见蒋进手都知道张柯鼻子上了,也没人跟刚才似的劝阻。
最后张柯脸上挨了一巴掌,周围人都装作没看见,只程辉何景云跟他们谁都没有矛盾,看不下去拉了一把。
顾铭华说道:“张柯,你不爱听我打听来的消息就回去温书,别在这个关键点给我们江浙士子丢脸。”
张柯看了看这些人带着讥笑的脸,冷冷甩袖转身回房。
“再一个还要提醒你们,每次会试都有自称拿到了考题的,我刚才劝了诸位不要做丢了咱们读书人脸面的事,这里也是再一次提醒你们。不要买考题,损失金钱事小,若牵连到什么漩涡中,仕途乃至身家性命都可能搭进去。”
“另外,听说有些同年的进场必备之物还没有买齐,缺什么少什么的,跟我说一声。”
这一天,京城各大试馆都由其中年资最高的人进行了一场考前会议,也都说到了这次的巡考官,胤祝。
胤祝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凶名是打出去了,但是范围有点广连考生们都先忌惮了几分。
初六初七这两天他都是直接住的贡院,首先是清理臭号,尽量保证分到茅房附近的考生不被臭味影响,其次是修缮修缮那些漏雨露天的,还有特别狭窄的号房,能拆了重扩就重扩一下。
两天时间一会儿没闲着,紧紧张张地把一些特别烂的号房给弄了弄,不过贡院太大了,号房有两万多间,肯定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但也只能这样了。
这时候的科举制度无论哪方面来说,的确是在尽量做到公平公正,因此不可能给每一个号房都弄得很豪华宫殿一样。
就这他都没时间去看看考务人员们居住的地方呢。
不过贡院早在出了正月的时候就开始打扫了,听说连油墨印刷机都给设置在内帘印刷房配备了五台。
胤祝也不怎么用操这个心。
初八这日卯正,炮响。
一个个神情严肃的蓝衣兵卒跑出来站在贡院两边,东边天空升起红彤彤的朝阳,给三更时分就过来排队的考生带来几分温度。
主考李光地带着副考官张廷枢,十八房同考官一起拜孔子先师,然后在胤祝惊讶的眼神里,开龙门,又跪着请了一堆神仙入内。
胤祝:---
原谅他之前考过的最大考试就是江苏苏州府的府试,没见过这么郑重的场面。
倒是坚持跟着胤祝进贡院伺候的凌树知道程序,见他家爷惊讶,还解释呢:“爷别急,一会儿请了怨鬼恩鬼入场,考生们才能开始进场。”
胤祝问道:“什么怨鬼恩鬼?”
凌树:您连这个都不知道。
“怨鬼就是跟考生有仇的,恩鬼是考生家中曾经做过官的祖先。”
胤祝迟疑地点点头:“好,好吧。”
你们乐意就好。
这时候他看着手执三炷清香向四方祭拜的李光地跟看跳大神的没什么区别。
虽然心有敬畏是好的,但这么着,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待一系列震慑考生安慰考生的仪式做完,李光地宣布考生进场,就到了胤祝的主场了。
与以前不同的是,贡院大门外的空地上有一圈红绸圈出来的范围,上面是胤祝用现在常用的刷门的黑色油漆写的“己丑科会试,严禁喧哗”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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