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出事了?”看着崔真凝重的神色,贺兰定心中一紧。
“有件事想要拜托贺兰首领。”崔真冲着贺兰定重重一拜。
贺兰定连忙去扶,“你先说是什么事儿。”
崔真来找贺兰定是为了救人,准确说是想要安置几个旧友。
“今岁八月,尚书裴植、征西将军郭祚为奸人所害,被诬陷赐死。”崔真声音沉痛。
贺兰定算了算时间,八月那会儿他正在从雍州回程的路上。
“奸臣当道,朝庭内外含冤忍愤。”崔真咬牙切齿,此时的他不似平日那个天真冲动的少年郎。
“八月的事?何故如今才说?”贺兰定不解,如今都是冬日了,崔真的情报不至于如此落后吧。
“刚刚得到的消息…”崔真红了眼,“太后临朝称制…”
“什么?!”贺兰定大惊,“这是何意?”
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吧,胡太后这么猛?这是自己当皇帝了?!
崔真艰难点头,一副末日降临的悲痛模样。太后临朝称制,行使皇帝的权力,简直是牝鸡司晨,国将不国之妖异怪相!
贺兰定吃惊了一下,再度感慨自己是个历史文盲,还以为中国历史上就出了武则天这么个女皇帝呢?没想到在南北朝还有胡太后这么个先驱者呢!
对于太后称制行使皇帝实权,贺兰定并没有多大感觉,反正大魏早晚要完蛋,男的女的当皇帝有差别吗?
反正敕勒川地处蛮荒,山高皇帝远。
看了眼整个人都要碎掉的崔真,贺兰定心想,女子称帝这种事情,他们这种传统士大夫估计比较难以接受吧——难受程度约莫相当于天塌下来一般。
“额…等皇帝长成了,想必太后会还政于陛下的。”贺兰定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想:到嘴的肉怎么会还回去,品尝过权利的滋味又怎么舍得失去。皇家有大戏上演喽!
崔真缓缓点头,勉强接受了贺兰定的安慰,打起精神来说起今日所托之事,“首恶于忠于胡太后有恩,即便群臣上书,太后依旧不愿问罪于忠。”
当初高太后要杀胡太嫔,于忠从中周旋相救。因此,哪怕于忠专权,恣杀大臣,朝堂激愤,胡太后依旧要保于忠。
眼见大仇无法得报,裴、郭两家决议壮士断腕,送族中子弟离开洛阳。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崔真声音颤抖,“裴、郭两家被半路劫杀,竟无一人走出洛州。”
贺兰定骇然,“这么嚣张吗?”竟然出手就是灭族!
裴、郭两家可不是寒门小户,他们是世家大族,裴家更是盘踞北方近百年的豪族。竟然就这么没了?
贺兰定再度深刻意识到:世道已乱,礼乐崩离。
不对!贺兰定仔细一捋,倘若两家没有活口,崔真今日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正月先帝驾崩后,不少人家就将子弟分送出去了。”崔真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洛阳的。裴、郭两家亦有几个儿郎在外游学,因此躲过一劫。
虽然侥幸不死,但是家族不存,他们满腔仇恨,却身无功名,手无寸铁,怎么报仇?自己保命都难。
因此,崔真所求是希望贺兰定能够接纳收容裴、郭两家的子弟。
“他们可以…”
不等崔真说他们可以也来当夫子,贺兰定已经一口应了,“自然可以!”人才哪里会嫌多。
再说,敕勒川远离中原腹地,基本不会被卷进洛阳政治倾轧的漩涡,贺兰定自信可以保下几个落魄的世家子弟。
只不过,贺兰定提出了交换条件,“共享情报。”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你小子知道的有点多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贺兰定已经在努力拉建自己的情报网络了。可是, 他的努力在积淀百年的世家豪族面前不值一提。
今日崔真口中透露出的那些消息,贺兰定是闻所未闻。他只知道洛阳城很乱——废话,历朝历代, 皇位更迭之际, 哪回不乱了?!
至于到底是怎么个乱法, 哪个大官被赐死了, 谁全家被灭了, 谁踩着谁的脑袋上位了,贺兰定那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太后临朝这种天大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
不仅贺兰定不知道, 身为朝廷命官、一方大员的段长也未曾收到最及时的消息。
当贺兰定将如今朝廷是胡太后做主的消息告诉自家阿翁时, 老人家整个都傻愣住了,面上全是不可思议——一个女人爬到了他们的头顶上!
“阿翁,谁当皇帝和我们关系不大。”贺兰定劝着,提醒段长, 眼下发展壮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闻言,段长眼皮儿缓缓一掀, 眼睛瞥向贺兰定, “水利工程已经在修建了,你的万里城墙呢?”——别总在这儿哔哔旁人干活!
贺兰定摸摸鼻子,小声道,“正在研究配方呢。”
见段长不信,贺兰定声音拔高, “真!等方子研究出了, 那建的速度可就快了, 嗖嗖嗖一面墙就砌好了!”
“行。”段长也不是真心要催贺兰定干活, 只是见不得这小子气定神闲说教的模样,“要是有需要.....”
“当然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贺兰定抢答,“我手里人手太少了,请阿翁你调配些人手给我吧。”
“不干别的,我想从朔州那边运一批沙子回来。”沙子不仅是煅烧玻璃的主材料,等水泥研究出来运用到建设中,沙子也必不可缺。
“沙子?!”段长仔细瞅着贺兰定,想看他脑子里是不是装的沙子?
贺兰定:“是真的有用场。”
段长:.......
段长还能怎么办,只能拨出了一队人马帮贺兰定去沙漠运沙子。
至于私调戍兵.....
哈?你哪个眼睛看见他们是戍兵啦?披甲一脱都是怀朔的儿郎。
阿翁这么给力,贺兰定自觉也要加把劲儿了。可是水泥方子研究了许久,就是不成功,应该是那个环节出了岔子。
“应该是......”工匠吞吞吐吐地望向贺兰定,一脸犹豫。
贺兰定:“但说无妨。”
“应该是怀朔的土不行......啊!不是不行!”工匠着急解释,“是不适合!”——说主家的土不行,那不是打着灯笼拾粪——找死么!
“对哦!”贺兰定握拳。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同地方有不同的气候、地理特性,同一个方子未必能每处通用。
工匠见贺兰定不生气,也放开了说了,“郎主您让我研究的这个方子只有石灰石和土,一起磨粉后高温煅烧,形成的熟粉加水后可做建筑材料。”这是理想状态。
但现实却是混水后的材料一直无法凝固成型,“小的猜想是缺了粘合用料。”
“先前怀朔城墙使用的是三合土,用了糯米汁、牛羊血以作粘合之用。”
三合土其实就是水泥的前身,只不过经过配方改良后的水泥成本更低。
但是,两者的成分应该有相似之处的。三合土以糯米汁做粘合剂,那么水泥中必然也需要一种粘合剂。
“需要用黏土!”贺兰定努力回忆上辈子看过的一些基建种田文。有一本是男主穿越成为蛮荒兽人,从河底挖淤泥,烧砖搞基建的。
“试试看用河流沿岸的沉积土。”贺兰定提出改进方案。
工匠面露难色:敕勒川的水如同金子一样宝贵,他要是胆敢去动敕勒川上的河床,那不是耗子添猫屁股——送死么!
“某些山里是有黏土的。”工匠也是有见识之人,毕竟在皇家干过。
于是,贺兰定不得不向自家阿翁又要了一批人,这回不是去运沙子,而是去山里挖土。
“保证物有所值!”贺兰定拍着胸口保证。
段长能怎么办?贼船都已经上了,下不来啦!
时间进入十一月,草原上白雪皑皑。贺兰定的书房里点了三个火盆,可依旧感觉不到暖和。
“今年是不是比去年冷?”贺兰定剁剁脚,目光落在屋檐上挂下的一排溜晶莹剔透的冰凌上。
一旁整理文书的阿鹤回道,“反正是比沙陵县冷太多了。”
贺兰定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安,接连喊了几个管事的过来询问。
“今年是冷多了。”得到的都是肯定答复,并非是贺兰定一个人的感觉。
“但是草料、豆渣饼子都备下了,最冷的那几日,不去放牧便是。”大家都还很乐观。
贺兰定却无法乐观,总是心慌慌的,他让大家提高警惕,有备无患,将工作做在前头。
趁着还不太糟糕,多进几趟山,拉些柴火回来,无论是生火取暖,还是搭建毡房都用得上。
大雪纷飞中,时间进入了腊月,天气却越发冷了,不仅大雪下不停,好像天塌了一样。草原上还卷起了大风,如同一个大手无情地掀飞牧民们的毡房。
冰天雪地的荒原上,寒冷刺骨的冷风中,受惊的马儿撒蹄狂奔,茫然的羔羊挤成一团,失去一切的牧民们欲哭无泪。
“阿翁,必须要救灾!”贺兰定找上大将军府,“小洞不补,大洞受苦。”不把今年的寒灾熬过去,明年怎么办?!
“救?怎么救!”段长是绝对不会开城门放难民进城的。
“您给我名头,给我人手,我去救!”在冰原上挣扎着的可是怀朔立世的基本盘,不能丢!
段长头疼,有时候他真想把自己这个外孙的脑子里切开来,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
“去吧。”段长声音疲惫,丢出一方印鉴给贺兰定,凭此,贺兰定可以调动一部分的怀朔戍兵。
“阿翁,你信我!”贺兰定眼睛亮得如同有一簇火苗在燃烧。
在贺兰定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因此,他开展救灾的第一步就是宰杀牲畜——皮毛剥下来留着明年开春再处理,血肉直接投进大锅,吃了补充体力。
篝火燃起,巨大的铁锅中汤汁翻滚,扑鼻的肉香随着袅袅炊烟传向草原。不用刻意宣传,草原上大部分的牧民都得到了消息——怀朔镇的贺兰定在救灾。
救灾不是光给吃饭就行的,还要有住处,不然一个晚上就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大风大雪之下,城北流民营的受灾却不严重。
一来营地背依怀朔北城墙,这边的风力比旷野要许多。二来,当初建造流民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防风保暖的问题,营地整体向下挖了有半米高。这种半地下的结构让流民营扛过了大风。
“如今这寒天冻地的,没法动土。”可是搭建地面草棚子,要么是被风卷走,要么是被积雪压垮,保暖性能也不行。
贺兰定嘴唇紧抿,目光落在旷野的雪白之上,心中有了主意,“建冰屋。”
草原上什么都有,只有无穷无尽的大雪。既然如此,老天爷给了自己什么,自己接着便是!
有了士兵的加入,一切都迅速起来。贺兰定早上定下了做雪砖砌墙的计划,傍晚时分,怀朔镇外已经垒起了一道冰雪之墙。
“郎主,您真是天降之才!”工匠们高兴地手舞足蹈。他们从未建过如此神奇而简单的冰屋。
将积雪填压进模具,以水浇灌,令其更加坚实,小半日后就可成型脱模。而在搭建的过程中也不需要什么粘合剂——直接用温水浇灌,冰砖微微融化后会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一整片。
更加绝妙的是,因为要取雪做砖,地面上的积雪被刨低一尺有余,在其上建成的冰屋子也是半地下结构,防风保暖效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