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儿?”贺兰定解释,“我带着货物上路,恐怕走不快。”
高欢只道不碍事, 让贺兰定收拾好行李知会他一声, “路途漫漫, 你我同行, 岂不美哉。”
高欢又道,“我在洛阳也认识了几个好友,等到了地方,我做东,请拉汉一同聚聚。”
贺兰定明白过来高欢的好意,连连道谢。
带高欢走后,贺兰定在随行的货物中又添了不少物件,用作到洛阳交际往来之用。
又过了一会儿,郑枢与郦道元联袂而来。却是来告辞的,两个“旅游狂魔”在贺兰大宅修整了大半年,又坐不住想要往外跑了。
“多谢贺兰首领这段时日的照拂。”郦道元向贺兰定作揖行礼。
贺兰定赶忙去扶——这可是活生生的郦道元!
看着两鬓染霜的中年文士,贺兰定心中感慨万千,只道自己佩服郦道元的高洁品行,“能帮上郦大人实乃我之幸事。”
“贺兰首领心怀大义,有上古之风,郦某自愧拂如。”郦道元曾随孝文帝北巡,当时的怀朔镇是什么光景,眼前的怀朔镇又是什么模样,全是眼前这位贺兰首领的功劳。
郦道元又问,“贺兰首领当真不愿出仕?”郦家虽非勋贵八姓,但也是世家豪族,举荐贺兰定出仕为官一方,做个太守还是不成问题的。在郦道元看来,就贺兰定的手腕本事当得一方大员。
贺兰定婉拒,摇头笑道,“多谢郦大人抬爱了。”
“只是怀朔如今的光景绝非我一人之功,而是怀朔上下所有人的共同努力才有了眼下的繁荣。”贺兰定知道自己的斤两,在怀朔,自己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到了其他州郡,哪怕那边土壤更加肥沃,气候更加和煦,但是自己光是斗倒降服当地的豪强世家就要费老鼻子劲儿了。
倘若去朔州,离怀朔不远,那到还不错。可是郦道元为人刚正,绝不会让自己菜市场买菜一般选官的。
倒不如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三人有寒暄几句,郑枢请贺兰定多多照顾家妹。
贺兰定笑道,“郑夫子的本事,郑兄难道还没见识。虽是女子,却是参天巨木。”
闻言,郑枢低头摸摸鼻子,有些尴尬。这回再回怀朔,他明显感觉自家妹子更加彪悍了,简直像个女土匪,作风强硬,说一不二。就连崔真那几个小子都被压制得死死的。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郑令修,她便领着人登门叩访了。
见有女客到,郦道元和郑枢便告辞了,还婉拒了贺兰定办送行宴的提议。
随郑令修一同过来的是个年轻姑娘,众人唤她阿心,贺兰定记得她。她是郑令修收的弟子。
阿心的父亲是被发配来怀朔的宫廷匠人,后在贺兰部落工匠组做事。阿心随父定居怀朔,在小学馆扩招之时入馆学习。
后因着一些矛盾,阿心与家里断了来往,直接拜了郑令修为师,协同打理小学馆的事宜,同时自学鲁班之术。曾经向贺兰定请教过不少力学知识。
“阿心的成果。”郑令修的手里提着一个半米有余的长木箱,“她总觉得不够满意,还想改良,我劝她先拿来给你瞧瞧,说不定有什么好点子,总比她一个人闷头干来的好。”
阿心被说得满脸通红,垂着脑袋,两只手绞成了麻花。
郑令修轻轻放下木箱,但还是发出“duang”一声闷响。
贺兰定:“!”郑夫子的臂力可以的哈!
木箱打开,是一把弩/弓。长半米,宽一寸,非常清晰的弩臂、弩弓、弓弦、弩机构造。
“这还不成的.....”阿心脸一直红到耳脖子,“不好连发,不好连发.....”
贺兰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大叹,“人才啊!”
弓弩和弓箭一样是远程攻击武器,但是弓弩更为致命。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也能很快成为用弩高手。且射程更远,命中率更高,杀伤性更大。
然而,虽然□□历史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在汉朝时更是发展达到巅峰,甚至在三国期间还出现了传奇的诸葛连弩。但实际上,□□制造只掌握在皇家以及少部分世家豪族手中。民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没想到阿心竟然凭着贺兰定粗略的描述,以及翻阅残卷古籍,竟然造出了一把像模像样的弓弩,还是多发的!
“不成的!”面对贺兰定的夸赞,阿心据理力争,“射程不足、穿透力不足、装箭速度慢、不能连发.....”大约是科研人员的“通病”,永远做不到“差不多得了”。
贺兰定拿起弓弩掂量了一下,有些分量,但是单臂可以拿起,竟是一种轻型弩。如此一来,倒是可以专门供应给力量稍逊的女子使用。
“我要的是那种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神器。”阿心一心想要复原失传的诸葛连弩。
“我倒是想法。”贺兰定立马唤来可单鹰。
如今可单鹰手头上就两件事情,一是负责雍州方面的各项事宜,二是负责黑.火药的后续研究开发。
“这姑娘以后就跟着你了。”贺兰定将阿心交给可单鹰,帮忙一起研究黑.火药。
“不成!”可单鹰惊得跳起来,拒绝的手摇出了残影,“我为我家婆娘守身如玉!”
贺兰定气笑,“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这种人么!”
“阿心姑娘精通机括,是郑夫子的入室弟子。”贺兰定解释,“我觉得可以将黑火.药和箭。弩相结合。”
“把□□绑在箭矢上?”可单鹰皱眉,“之前不是实验许多次都不成么。”
贺兰定上辈子在博物馆见过宋朝的“火箭”图纸,就是将火药绑在箭杆上,利用火药燃烧产生的推力将箭射得更远。
但是他自己实验了好几次,都不成功。这会儿发现阿心这么个武器研发人才,立马将她纳入了“火箭”研发小组。
“这是阿心弩一号。”贺兰定做主给手中的新武器取了名字。
“哦嚯!”可单鹰也惊住了,没想到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能造出这种大杀器。
“那太好了!”可单鹰大喜,“我这就把实验记录本给阿心姑娘送去。”乐得有人接手难搞的实验。
“这个弓弩现在就可以投入生产一批出来。”贺兰定看向阿心,“我会拨六十个人给你,你将他们分组,相互不可接触,每个组生产弓.弩的一部分零部件。”
“嗯!”阿心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郎主的期望。
贺兰定看着眼睛明亮的姑娘,鼓励道,“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有阿心弩二号、阿心弩三号。”
说罢,贺兰定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保密,以及,“如果某些机括的强度不够、硬度不够,可以去找王铁匠帮忙冶炼。”
忙活几日后,将部落的事情安排妥当。终于到了出行的日子,浩浩荡荡的队伍足有七八百人。
而郑枢与郦道元已经先行一步,离开怀朔,继续游历山水,完成未尽之伟业。
郑令修来给贺兰定送行,递上一封信,“阿兄让我转交给您的。”
贺兰定不明所以,撕开信封,里头是一张绢布,绢布上是一张地形图,标注的是铁矿的位置。信息非常详细,就在营州建德郡广都县,但是那边是高丽句的势力范围。
“郑兄这是.....”贺兰定没想到郑枢临走竟然送给自己这样一份大礼。这是不是说明郑枢已经渐渐偏向自己了呢?
一直以来,贺兰定都想收郦道元和郑枢为自己所用。无奈郦道元一颗红心向朝廷,贺兰定甚至不敢向他透露贺兰部落的某些事情——万一他大义灭亲去举报了自己怎么办?!
而郑枢是郦道元的铁杆粉,郦道元往东,他不往西。郦道元的立场就是郑枢的选择。
贺兰定猜想,可能是郦道元两次遇险都是贺兰部落出手相助。不仅让郑枢看到了贺兰定的人品,更看到了贺兰部落的实力。才会瞒着郦道元,通过郑令修之手将铁矿位置送给贺兰定——贺兰部落越强大,以后也就越能护住他与郦道元。
贺兰定唤来阿史那虎头。
阿史那虎头两眼冒光,摇头摆尾地跑来,“郎主你改变主意啦!”
这一回贺兰定去洛阳,带着的还是侯景,可把阿史那虎头馋坏了。他也想出去浪!
“一事不劳二主。”贺兰定将开采铁矿的事情交给了阿史那虎头。
“明白。”阿史那虎头将地图贴着心口存放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正月出发, 贺兰定的人马一路疾行。阿暄带着黑塔和陆木去雍州,贺兰定先去洛阳,队伍一分为二。
行至洛阳城外正值早春, 草色遥看近却无。
护卫和大部分货品留在城外, 贺兰定带着侯景在内的八名护卫轻装进城, 与高欢约定了再碰头的时间后分道扬镳。
贺兰食肆洛阳分店设在洛阳城南宣阳门之外的四夷馆。根据库姆传回的消息, 食肆经营情况不错。
食肆中的食物新鲜、份量足、价格公道, 开张后不久就有了一批稳定的顾客。且因着是小本买卖,食肆几乎没有赊账的,这便少去了要账之苦。
四夷馆中热闹非凡, 贺兰定穿过汹涌的人群, 遇见了皮肤黑得发亮的昆仑奴, 见到了红发绿眼的外国人,甚至还有几个留着美豆良发型,裤腿上系着蝴蝶结的扶桑矮子。
四夷馆从北向南不过三百米,贺兰定足足挤了快半个时辰才抵达了位于里坊南门的贺兰食肆。
食肆外支着一张长条桌, 桌边坐了六七个中年汉子,一人跟前摆了一个竹筒, 竹筒里装着卤煮的串串香, 桌上还散着不少吃剩的签子,看来吃了不少。
几个人翘着二郎腿,一边撸串,一边聊天,惬意极了。
贺兰定凑上前听了一耳朵, 似乎在说什么马儿的事情。
“嗨, 小兄弟, 一起来吃!”忽得有一汉子发觉贺兰定, 再见贺兰定虽是窄袖圆领的胡人打扮,但通身气派,手上足足戴了四个金指环——先前在霸城时阿昭给贺兰定置办的行头。
贺兰定回了个灿烂的笑容,不客气地在一角坐下,指着竹筒问,“可好吃?”
“好吃极了!”汉子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整个四夷馆都找不出比这家还要好的食肆了!”说罢极力推荐贺兰定尝尝食肆的特色鱼丸。
“都是洛水里当天捕捞的新鲜鱼,鱼肉剁泥,剔除芒刺,捶打成丸,鲜美弹牙!”竟然免费帮着给食肆打广告。
贺兰定心道,看来着鱼圆串串是库姆更具当地特产开发的新菜色,很受欢迎嘛。
正想着,店内传来一声惊呼,却是库姆发现来贺兰定一行人。
听闻熟悉乡音的一瞬,库姆还以自己是听岔了。待看到大马金刀坐在食肆外的自家郎主,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惊讶过后,库姆并不声张,手脚利索地装了一竹筒串串香,又从烤石子里翻出一块烤饼、一根烤肠,摆在盘中,端到贺兰定面前摆上。
“大娘子好偏心!”吃客们见状不禁调笑几句,“对我们怎不见这般殷勤。”
“呸!”库姆两手插腰,脖子昂得像只琢人的大白鹅,大声回怼,“这是我家乡来人,能和你们一样?!”
“哦,这位小兄弟是怀朔来的?”吃客们立马对贺兰定来了兴趣,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听说怀朔新鲜玩意可多了。”
“怀朔是不是有糖卖?”
“怀朔的洁面皂是不是很便宜?”
贺兰定忙说自己是过来跑商的,“货物都在城外存着呢,洁面皂、护肤乳、毛毡马甲,什么都有。兄弟们要是想买,就去瞧瞧。”
“当真便宜?”
贺兰定:“反正比洛阳城里卖得便宜。”转手就是赚。
“手里没钱啊!”一个汉子扼腕叹息。
另一个人诧异,“胡四,前天才发的工钱呢,你就花没了。”
“你又不赌马了?”
顿时一张桌子上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喊没钱的汉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