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刘掌柜解释,“这个词儿源自南齐最后一任皇帝东昏侯。”
贺兰定心里一个咯噔:那个什么东昏侯莫不是也是个穿越者?听着下场不怎么好啊。
南齐末帝萧宝卷,谥号东昏侯,为人冷漠霸道、毫无人性。为了讨好宠妃潘妃,命匠人用纯金打造莲花,放置在潘妃所及之地。潘妃赤脚行于金莲之上,萧宝卷观之,感叹,“潘妃当真步步生莲。”
听完科普,贺兰定知道自己这是吃了“文盲”的亏,问道,“所以,步步生莲不是个好词儿?”
刘掌柜非常没有风度地翻了个白眼,心道,和前朝残暴昏君扯上关系的词儿能是什么好词儿?!真不知道贺兰首领小时候都学得些个什么东西——一知半解真的会要人命的!
可想到贺兰定的胡人身份,刘掌柜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贺兰定的一知半解是大部分胡人学习汉学的状态,上至王公大臣之辈,下至走夫贩卒之流,皆是如此。
“那就不做这个花色的鞋子了。”贺兰定心中可惜,这可是他的拳头产品之一呢!
见贺兰定失望的模样,刘掌柜心生不忍,忍不住提醒,“贺兰首领何故一定要做羊毛生意,不如好好钻研素食。”
贺兰定摇头,解释道,“素食生意是一锤子的买卖,获益或许足够我一辈子吃喝不愁。可是,我想要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意。”
贺兰定想要的是找到一条适合北地草原生存发展的道路,豆腐虽然赚钱,可是不适合草原。
刘掌柜想象也明白了贺兰定的意图,不禁称赞,“贺兰首领大义。”
“大义有什么用。”贺兰定谦虚道,“诸多事情还要请刘掌柜关心、照拂。”
短暂地寒暄过后,贺兰定继续介绍自己的产品,“这是毛毡马甲,我做了两种。”
一种是内衬马甲,穿在外袍里头,版型短小而修身,里外加了布衬,减少毛毡和衣物之间的摩擦。
贺兰定套上马甲展示,“到了冬天,外头套上一件丝袍,一点也不臃肿,保暖又不是美观。”
刘掌柜点点头,看了这么久的产品介绍,总算看到个稍微靠谱些的。同时也提出建议,“衬布可以用绸缎,更为华丽精美。”
贺兰定:.......穿在里头的衣服要什么好看?
“可是不行?”刘掌柜不知贺兰定心中所想。
贺兰定老实交代,“还真不行。我哪里有绸缎料子。”整个贺兰部落都拿不出几匹好布料来。
“或者我可以卖半成品给刘记,价格便宜些,你们再精加工?”贺兰定提出一个解决方法,“反正南边的布匹便宜,会针线的妇人也更多。”
“可!”刘掌柜点头认同,“尽快裁剪一批马甲胚子来,运去南边再加工。”
终于敲定一笔生意,贺兰定松了一口气。即便刘掌柜对另外一种外穿的印染毛毡马甲不怎么感兴趣,贺兰定也没那么焦虑了。
最终,贺兰定和刘掌柜签下了初步的协议:贺兰部落无偿提供玉容膏和素肉干的制作方法,刘记商行以每件四十铢钱的价格收购贺兰部落制作的马甲胚子(应收尽收),即贺兰部落出产多少马甲胚子,刘记商行就收购多少。
“这个协议,仅限今年。”刘掌柜最后补充。
“便是今年也是好的!”贺兰定真没想到对方能给出这样优惠的价格。他却不知刘掌柜对贺兰部落的生产力早有估算,对于秋季前贺兰部落能够生产制造出的马甲数量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全部吃下。
“那毛毡斗篷和软底鞋呢?”贺兰定不死心地询问。
刘掌柜思考片刻回道,“斗篷先定一百件,素色的.....”刘掌柜其实对毛毡斗篷的销售市场并不看好,但是士人看不上,对他们这些常年在外奔波的行商却很实用。风里来,雨里去,毛毡斗篷肯定要比蓑衣好用许多。
“每件两百五十铢如何?”考虑到毛毡斗篷制作工艺复杂,刘掌柜出了个价。
贺兰定大叫,“一件斗篷的染料花费就不是个小数目了!”
“三百铢!”
“两百六十铢。”
两人讨价还价好几个来回,最后将毛毡斗篷的价格定在了每件两百七十五铢。
“软底鞋呢?”贺兰定继续推销,“那些高门贵族的家里是不是都是木地板,穿着鞋走路,又暖和又安静。”
“每双六十铢。”刘掌柜出价。
“一百铢吧!”贺兰定举着鞋子为自己争取,“做鞋子可不容易,而且还有花纹呢!”
刘掌柜撇开眼,不去看鞋子上糟心的莲花纹,压价道,“最多八十铢。”
“好吧!”贺兰定非常干净利落地应下。心里美滋滋地想:没想到最赚钱的竟然是最不起眼、用料最少、工艺最简单的软底鞋。
要知道用毛毡做鞋并没有想象中难,只要做出鞋子的模具,然后把羊毛塞进磨具里捶打按压成鞋子的模样,脱模后再印上花样就行了。工艺比毛毡马甲简单,甚至可以减去擀毡这一步,用料也更少,却更赚钱。
送刘掌柜出门的时候,贺兰定只觉得天都蓝了——虽然走了许多的弯路,可是总算往前迈了一步。
【作者有话说】
贺兰定:这是我的拳头产品!这也是我的拳头产品,肯定能大卖。
刘掌柜:您是千手观音不成?
第三十九章
秋风将起, 天气突然变得干燥起来的时候,贺兰部落的第一批毛毡马甲终于随同刘记商行的货车离开了怀朔镇。
与此同时,小山一般的五铢钱被运进了贺兰大宅。族人们齐聚一堂, 静默地看着他们几个月来的劳动成果, 所有人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一时间竟没了言语——不知从何说起。
“大家辛苦了。”贺兰定开口打破了沉默, “六百件马甲, 两万四千铢钱。每一枚钱币上都沾着大家的汗水,所以.....”
“这些五铢钱属于贺兰部落,也属于大家!”深思熟虑多日, 贺兰定终于定下了部落的分红方式。
“取三成作为部落武备资金, 取两成作为部落日常开支。”贺兰定细细解释, “吃饭、穿衣、嫁娶,所有人的一应开支皆从此两成出。”
“剩下的五成,三成作为生产成本,最后的两成.....”贺兰定停顿一下, 高声宣布,“所有人均分!”
贺兰部落如今一共有127口人, 平分此次的两成收益, 每人大约可分38铢钱。算起来并不多,可是谁也没有不满意。
这才是第一批收入分红,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五铢钱滚滚而来!而且,吃喝用度全是族里承担,就连聘礼嫁妆都是族里出, 这38枚钱相当于纯赚。
而一些人口比较多的家庭, 比如可单青云家, 阿耶、阿母加上青云小两口, 全家一下子就得了一百五铢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收入了。
“要是能缝制出更多的马甲就好了。”可是光是第一批的六百件马甲胚子就已经是集全族之力,加班加点才生产出来的。
“还有那么多毛毡毯呢,估计能做出三千件。”阿塔娜估算着产量,情不自禁地婆娑着手指——那是一双布满伤痕的手。
仔细去看,每一个族人的手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那是在缝制过程中留下了的。毛毡厚实,剪裁、打孔、缝线,每一个步骤都不是容易的。
“要不招些人来做工?”有人提议。
“不成!”立刻有人否决,“找人做工不得给钱啊。”
“那去北边抓些蠕蠕人?”奴隶,免费的劳动力。
“也不成。咱们部落如今哪里分得出人手去打仗。”
“那要怎么办啊!你说啊!”接连被否定两次的族人怒了。
“......”被怼的反对者也如锯嘴的葫芦没了声响。
大家都想尽快做出更多的马甲胚子,可又想不出可行之法,最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贺兰定,等他做决定。
贺兰定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便道,“毛毡马甲生意有时效性,冬季之前,我们有多少货,刘记商行就吃下多少。”
“所以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贺兰定给大家细细计算了一下,“招工,一件马甲算8铢钱的工费,我们还能赚32铢钱。”
生产得多,赚32铢钱;生产得少,赚40铢钱。这笔账在许多族人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算了许久都算不明白,最终都化成了一个念头,“郎主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贺兰部落第二次张贴了招工公告,只是这一次的招工却不是做白工了,而是给钱的。
“工具自备,完成一件马甲,检验合格后,得8铢钱。”小食摊的一角贴出了招工启事,阿昭站在小马扎上给围观群众解读公告上的内容。
“什么叫检验合格?不合格是不是就不给钱啦?”有围观者自觉找到了公告中的猫腻。
被质疑的阿昭却一点不慌,慢条斯理,奶声奶气地回答道,“当然是有明确的检验标准的。”
“有样品,你们的做出的成品做出了和样品不一样,就要返工重做,直到和样品一样,检验通过,就能领钱。”阿昭不是第一回 帮忙解读政策了。上一回族里招工,她作为书记员和监工积累了不少的工作经验。
“多做多得!”阿昭扯着嗓子大喊,“想参加的就来我这边报名!”
一旁摊子上卖豆腐的阿英和库姆看着被人群包围还不慌不忙的阿昭,不禁感慨道,“不愧是郎主的妹妹,好厉害。”
阿英感慨,“可惜是个女孩儿,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出息呢。”
“女孩儿怎么了?”库姆脑子里蓦然冒出郎主曾经对自己说的话,“女孩儿凭自己的本事也能过得好!”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库姆骄傲得笑了。
上回阿英和库姆一时犯浑做了错事,贺兰定虽未惩罚责备,却给她们两个布置了一道难题:给小食摊子增收。
看着羊毛工坊干得热火朝天,阿英和库姆抱头冥思苦想,食不能,寝不寐,最后终于想出了几个主意。
首先是库姆,想到了个死办法——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每天早上忙完后,就用扁担挑着豆腐去城东、城南,挨家挨户上门推销。
只是这样的法子,虽然也能增加些许销量,但是费时费力,效果还不佳。直到库姆遇上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人提出一个想法。
“那做玉容膏的法子我家也会,可做着很烦。”女人原本想做玉容膏的生意,可是学成上手做后才发现这真不是个容易的活计,苦累不谈,关键是非常耗时间。要是想做这门买卖,家里其他的活计就都做不成了。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时见库姆上门卖货,按下去的念头又起来了,“可以从你们这边进货挑去别处售卖否?”
库姆摇头,“不行的,天热,东西放久了容易坏。而且运输途中撞碎了就不好卖了。”
见女人失望的模样,库姆心念一动,脑中冒出一个主意来,“但是你可以从我们这儿买了玉容膏回来,做成馅儿饼,再挑去别处卖。”馅儿饼适合运输,且因为加了盐的缘故也不容易变质。
“还有素肉干,也方便运输,就是贵一些。”
“那我....先试试?”女人心动了。怀朔镇人口不多,市场就那么大,贺兰部落的生产量足以满足市场需求。可是在山的另一边,农田阡陌,村舍星罗,有着巨大的市场。
于是,女人每天天不亮就从贺兰家的豆腐工坊拿货,赶着骡子通过昆都沟越过大青山,去山那边的村庄去卖货。晌午过后,又赶着骡子捎带一些山南的特产回来,或是一段布头,或是一斛粟米,每每进城都会被抢购一空。
于是乎,这桩买卖便就成了。小食摊卖出了更多的货物,女人则靠着每日辛勤地南北倒卖为家庭赚到了一笔意外之财。
除了将货品卖给“代购”来增加销量,阿英还开发了两种新吃食:素牢丸和凉拌乳饼。
牢丸就是饺子。阿英没见过饺子,更没吃过饺子,她琢磨出素牢丸的灵光来自于馅儿饼:把馅儿饼的皮子擀得更薄,包进更多的馅儿料。然后改良改良着就成了饺子。
北地少水,清汤和红汤水饺一经面世就大受欢迎,比之干巴巴的馅儿饼,大家更爱带汤带水的水饺,一口下去有皮有馅儿有汤水,别提多美。
因此哪怕素牢丸的价格远高于馅儿饼,却每天供不应求,开摊没多久就会全部售空。
凉拌乳饼,其实就是小葱拌豆腐,作为夏季傍晚特供,加工好了的凉拌乳饼买回家直接吃,一点儿不用另外麻烦。
在库姆和阿英的努力下,生意平平的小食摊渐有起色。如今两个人见着贺兰定也不像是老鼠见着猫一般贴墙走了,腰杆子都挺直了。
两人一边手里忙着活计,一边聊着之前的事情,说着说着都笑了。
阿英又看向不远处正在登记做工人员信息的阿昭,抿嘴一笑,轻声道,“真好。以后我也让家里崽崽学认字。”末了又补充一声,“男孩儿、女孩儿都要学。”
贺兰部落羊毛工坊的招工非常顺利,已经过了农忙,镇民手头上都没什么繁重的活计,许多人都报了名去做工——完工一件就能赚8铢钱!8铢钱可以买四块豆腐,或者六两粟米,够全家吃好几天了。
“郎主,收不到羊毛了。”阿史那虎头一脸忧愁地向贺兰定汇报工作。随着羊毛工坊的火热,草原部落们都意识到,羊毛是好东西,是能换钱的好东西!如此,自然不肯像之前那样用羊毛换素肉干了。
“不过,这么长时间下来,草原上的羊毛都已经被我们收购得差不多了。我就是担心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