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贺兰定赶紧拉回话题,说起这一次的货款结账,“可否尽可能的用粮草或者盐来结算?”
“盐?”刘掌柜微惊。和布匹粮食一样,盐也是贸易中的硬通货,比朝廷的五铢钱还管用。只是个人可以生产粮食和布匹,但是盐可是明明确确归朝廷掌管的。
此时贺兰定竟然大大咧咧提出以盐来结算货款——走私,挖国家墙角这件事能这样大大咧咧说出来?
贺兰定露出一个憨笑,只道自己把刘掌柜是当自己人。“盐是必须品,人要吃,牲畜们也要吃。”
刘掌柜也实话实说,“盐有,但品质不怎么好。”
“那没事。”贺兰定爽朗笑道,“细一点的,人吃。粗盐给牲口们补补营养。”
“可。”最终刘掌柜同意了贺兰定的结账要求 。
其实这是个双赢的选择。冬日降临,大地荒芜,新粮要等来年才会有,也就是眼下的存粮是用一点少一点。
可是盐不一样,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盐从矿洞里挖出——成本极低,除了些许的“法律”风险,成本也就些运输费了。至于人工开采成本,那不计算在内——都是奴隶。
三日后,交货之期。贺兰定一口气交出了三百件毛毡斗篷,赚得了“创业”以来最大的一桶金:九十万铢钱!
九十万换算成人民币都算是一笔巨款了,更不要说在这物价低廉的大魏。贺兰定仰天长啸,一舒胸中郁气——至此,他算是有了立足于此世的资本了。
九十万枚五铢钱换成粮食、布匹还有粗盐送来了贺兰部落。送货的商队绵延不绝,商队的头车抵达了怀朔镇贺兰大宅,商队的尾车还堵城门口尚未进城。
贺兰定叮嘱阿史那虎头,“要加强警戒。”这样一只商队进城瞒不过众人的眼睛,总会有不轨之徒想要冒死一试,富贵险中求。
更何况贺兰部落在怀朔镇几次高调招工,许多人都暗戳戳算计着贺兰部落如今到底财富几何。
凛冬将至,阿史那虎头的草原商队已经停止游商了,目前的主要职责转为护卫部落。看着屋子里填充满满的粮草物资,阿史那脸上却没有笑容,他太明白这样多的粮食对于草原来说是什么了。如今的贺兰部落就像一块赤.裸的肥肉,引无数人垂涎。
“人手可能不够。”阿史那虎头沉声计算着,“倘若分出人手守卫大宅,草原营帐的人手肯定就不足了。”大宅这边有物资,草原那边有重要的牛羊,无论是哪一边都不容有失。
去岁与蠕蠕一战中,贺兰部落损失惨重,不仅失了首领,儿郎们也死伤无数。原本有着近千士兵的大部落,如今连带老弱妇孺所有人口加起来还将将过百。
人口少了,财富多了。这个冬日注定无法平静。
“要不招募一些游侠?”阿史那虎头提议。
贺兰定摇头,“就怕引狼入室。”游侠身份不明,品行不知,实在难以令人安心。
“那个孙腾不是挺好的么。”阿史那虎头提议。自从有了盯梢、摸底乌丸部落的经验后,阿史那虎头侦查调研水平直线提高。对于和自家部落有所往来的人物都做了摸底调查。
“为人豪爽,素有侠名。”阿史那虎头评价孙腾,“而且郊游广泛,认得不少游侠儿。”
贺兰定拧眉沉思,“容我好好想一想。”部落的发展太快了,许多东西却没有能够及时跟上,比如人口,比如武装力量。
随着天气越发寒冷,留给贺兰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来,否则,泼天的富贵就会化作恶鬼的索命绳。
最终,贺兰定决定通过孙腾雇佣一批游侠护卫贺兰大宅。同时想到一个化被动为主动的法子来:自己抢先把招人眼球的物资洒出去!
【作者有话说】
阿史那虎头:怎么保住我们的粮食?
贺兰定:抢先把粮食送出去——走敌人的路,让敌人无处可走!
阿史那虎头:到底是我蠢,还是郎主疯?
第四十三章
“什么是化被动为主动?”阿史那虎头疑心自己耳朵聋了, 不死心地又问一遍。
贺兰定再解释一遍,“就是与其等着人家来抢,不如我们先把粮食送过去。”
看着阿史那虎头眼睛瞪圆, 一副自家郎主脑子又坏掉了的模样, 贺兰定哈哈一笑, 细细讲自己的想法道来。
所谓主动出击, 其实就是在全镇招工, 贺兰部落掏钱掏粮食雇佣他们,“他们吃着我们贺兰家的米粮,不得帮着我们贺兰家?”——利益永远都是最好的粘合剂。
“这也太便宜他们了!”阿史那虎头心疼地要命, 都是卖命赚得辛苦钱, 凭什么白白给了人家!
“不是白给。”贺兰定强调, “是做工!”
今年是创业的第一年,贺兰部落的工坊里许多东西都是将就凑合一下用的,这些凑和用的东西给生产带来了许多的不便,趁着冬日不开工, 正好将基础设施整治整治。
“不谈烘干房,就说蓬松羊毛的弓弦、擀压毛毡的工具要重做吧。”贺兰定扒着指头列数着, “我还想搞几个洗羊毛的滚筒。”
贺兰定比划着, “镂空网状,把羊毛装进去,泡到河水里,随着水流冲刷,用不着人工搓洗就把羊毛洗干净了。”
有钱有闲, 贺兰定的许多奇思妙想就有机会去实现了。
“还有豆腐工坊。”想起如今不温不火的豆腐工坊, 贺兰定觉得就这样继续下去着实有些可惜, “冬天豆腐不易坏, 可以运输出去贩卖,能赚个辛苦钱。”冻豆腐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贺兰定零零碎碎说了许多,最后询问阿史那虎头的建议,“我准备拟一个详细的招工公告,分出各种工种,在全镇招工。”
阿史那虎头不明白贺兰定的用意,疑惑这样真的可以吗,但是他知道自家郎主聪慧过人,做出的决定从未出过差错。
“郎主决定就好了。”阿史那虎头思索片刻后道,“我负责护卫草原营地,大宅这边可以交给可单鹰。”
贺兰定摇头,“你负责大宅,可单鹰去草原。”
不等阿史那虎头疑惑询问,贺兰定抢先解释道,“这个冬季,我大部分的时间会留在大宅这边,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大宅这边招募游侠充作武力的,游侠这把刀用不好就会伤了自己,必须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与之制衡。
闻言,阿史那虎头的嘴巴笑得咧到了耳后根,傻傻道,“可单鹰那家伙也不错的。”
大致敲定了行动方案,贺兰定就忙活起来了,准备招工事宜。然而在招工公告拟出来之前,贺兰定抢先碰上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一年一度的冬宰日,另一件则是高欢上门送来了请帖。
结婚请帖!
“恭喜恭喜!”贺兰定接过帖子,连声道喜,心中则在疯狂尖叫:自己这是要亲眼见证神武帝大婚吗?!
贺兰定脑子疯狂运转,努力回忆历史上关于神武帝高欢及其皇后的记载。想了好一会儿,最终只隐约记得几句只言片语:特别能生以及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脑中打了个问好的贺兰定脸上笑容不减,继续抱拳道喜,“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高欢定定看着贺兰定的神色,忽得一笑,这一笑如春暖花开,看得贺兰定都愣住了,心道,看来帝后果然是真爱啊!瞧把小伙子给高兴的。
这么一想,贺兰定也跟着傻乐,笑问道,“吉日是哪天?我得提前洗个澡!”冬日降临,洗澡不易。
看着傻乐的贺兰定,高欢笑意越深,兀得来了一句,“拉汉自是不与他人同。”这段日子高欢跑腿各家送请帖,可算见识了世间百态。
往日那些交好的兄弟们,听到自己结亲的消息,无一不是诧异:你小子这么穷,到哪儿去找的媳妇?
待他们听到新妇乃是真定侯之孙女,家中巨富之时,脸上的嫉羡便挡都挡不住了,甚至克制不住说出压在心底的酸言酸语:“哎啊,长得好果然是能当饭吃的。”
然后便旁敲侧击地打听聘礼几何、嫁妆多少,甚至有人直言,“贺六浑,你莫不是要入赘娄家吧,以后生了儿子还能姓高吗?”
高欢能怎么回答,只能僵着脸笑着,“郎情妾意,无论身份。”其实,他连聘礼都掏不出来。倘若不是娄家着实宠女儿,这桩婚事根本成不了。
“新妇是娄家的姑娘。”贺兰定没问,高欢却主动说了。
娄家?皇后姓娄吗?贺兰定脑中一片空白,面上点头应着,“哦哦!”
贺兰定的心思清浅如水,高欢一看便知,补了一句,“是真定侯家。”
“哦!是他家啊!”贺兰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实则他根本不知道真定侯是何方人物,心道,皇后娘家果然不一样啊!不仅家世好,还有眼光,慧眼识英雄,一眼看出了高欢绝非池中凡物。
高欢定定看着贺兰定的表情,那其中没有嫉妒羡慕,没有嫌弃鄙夷,只有天真好奇、欢喜高兴,还有些许的不懂装懂——他根本不知道真定侯。
高欢看穿了贺兰定,忍不住下了又一剂猛药,“娄家富贵,而某贫贱,连聘礼都是娄家姑娘私下赠与我的。”
“!”贺兰定一愣,眼睛瞪圆,脑子疯狂运转:不是!神武帝陛下,这样私密的事你不该带进自己的皇陵吗?你告诉我干什么?!我不想听啊!万一你日后发达了,想起这么个人生污点,要灭口怎么办?!
还有!原来皇后竟然是个恋爱脑吗?
看着贺兰定吃惊中带着些许恼火的神色,高欢心中好奇更甚:这贺兰定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不鄙薄自己呢?——堂堂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就要靠着女人吃软饭了!
“啊这.....”贺兰定哪里知道高欢心中所想,他脑中的狂风暴雨好一会儿才平息,呐呐道,“看来娄姑娘真是爱极了你,你也很喜欢娄家姑娘。”
——自己还能怎么找补啊,只能将一切归咎于真爱无敌了啊!
“哦?”高欢这一声意味深长,竟然追问,“拉汉何出此言呢?”
所有人都说娄三娘是昏了头,爱极了自己。可从未有谁问过一句他高欢爱不爱娄三娘。贺兰定为何却如此笃定呢?
贺兰定被高欢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给搞麻爪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贺六浑你也不容易吧,我知道你从来严于律己,爱惜羽毛。”
“这桩婚事在旁人看来恐怕都觉得是你占了便宜,可是!”贺兰定脑子疯狂运转着,深恐以后被清算。
“可是账不能这样算的。”贺兰定想起上辈子看过的某些言情剧,掷地有声道,“你虽然得到了爱情,但你失去了尊严啊!”
“可见是爱到骨子里去啦!”
高欢:“.......”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被人说得无以言语的一天。
贺兰定搂住高欢的肩膀,亲昵道,“莫要顾虑世人的看法,日子是自己过的。贺六浑你以后是会有大作为的,如今娄家是你的助力,日后你是娄家的靠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啊!”贺兰定喊住振聋发聩的龙傲天名言。
高欢心口一松,百般顾虑都抛到了脑后,望着比自己还要笃定未来的贺兰定,问道,“拉汉,你总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底何意?”
“啊.....”贺兰定张嘴愣住,这让他怎么解释啊?原来北魏人听不懂这句“名言”的意思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源自清朝《儒林外史》,意思是三十年前好的风水在黄河的东面,而三十年后却黄河的西面。比喻世事和人的命运总是处在不断变化之中,兴衰荣辱没有定数。
这句在后世脍炙人口,连七岁小孩儿都懂的俗句成语,在如今,除了贺兰定没人懂。
“就是....就是.....”贺兰定挠头,努力解释,“就是风水轮流转、日新月异、事物是在不断发展的....螺旋式前进的.....”
“好了拉汉。”高欢打断了贺兰定的胡言乱语,笑道,“我知拉汉是在宽慰我,多谢了。”
贺兰定抿抿嘴,只道,“反正,我信贺六浑你日后定然会不凡的。”神武帝,那可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龙傲天”。
“总之,新婚快乐,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送走贺六浑,贺兰定捏着请帖傻站了一会儿,心中复杂万千: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历史如洪水一般向前奔涌,无人可挡。而自己不过是洪流中的一朵小小浪花,能够随波逐流已然是万幸。
历史在向前走,不想被历史的洪流吞没,自己的日子就必须也要顺应潮流不断向前。
收起那些感慨的心思,贺兰定命人悄悄给高欢送去两匹绢布——自己干不过娄家这个天使投资人,日后娄家吃肉,自己跟着喝汤总行吧。
高欢“灰小伙儿嫁入高门”的爱情故事被怀朔镇众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谈论了一段时间后,渐渐淡出了“热搜”。眼下有一件顶尖重要的大事件占据了所有北方牧民的心神——冬宰。
冬宰是牧民们入冬前最最重要的活动。为了迎接漫长且寒冷的冬日,牧民们要储存大量的过冬食物——粟米、菽豆以及肉干。
第四十四章
冬宰是牧民们的狂欢, 牲畜们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