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青云忙活完豆福摊的事情,扭头没找到妻子的影子,急忙找了出来,果然在部落新开业的食肆外找到了。
“今天开业,人多,挤到你怎么办?”青云责备道。
阿英道,“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被挤了又能怎么样,且碎不了。”
青云顺着阿英的目光瞧去,一眼看到了左右逢迎的女掌柜库姆,嘀咕道,“这活儿多累,你怀着孩子怎么做得了,郎主的考量是对的。”青云知道自己妻子的心结。
阿英却道,“这有什么可累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水泪水浸润了土壤,辛苦劳作的收成交了税款又给了地租,最后还要挨饿,那才是真的累。
阿英轻抚微凸的小腹,对丈夫道,“过了头三个月就稳当了,天也暖和了,我想去山南边看看。”自己做不了怀朔第一女掌柜,那就做朔州第一女掌柜!
“行!”青云一口应下,“咱们就按郎主的安排来就是了。”
第六十三章
贺兰百货就在贺兰食肆隔壁, 两者一墙之隔,都是人声鼎沸的热闹模样。
贺兰百货也是两层,一楼是展示大厅, 二楼是谈生意的茶间。和一般货行的拥挤、逼仄不同, 贺兰百货非常敞亮明亮。
一楼展厅一共三间房, 中间正厅摆着几个木头假人, 假人身上穿戴整齐, 头戴毛线帽,脚踩毛毡靴,有的身上穿着印花马甲, 有的则披着仙鹤斗篷——从头到脚地展示着贺兰羊毛工坊的产品。
左右两边房间则是单品展示, 左边房间里是内搭马甲、外披斗篷之类的毛毡制品, 右边则是毛线制品,如毛线围巾、毛线毯、毛线帽之类的商品。
高欢一行人进店的时候,店铺里的客人已经很多了,几近摩肩接踵。
“贵客里边请。”
高欢注意到店小二的手里也拿着小本子和羽毛笔。
发觉客人的目光, 店小二笑着解释,“每件货品都有对应的编号, 客官看中哪件, 记着编号就是。”说着点点自己手里的本子,“可以小的帮您记着,也可以您自己记着。到时候去前台报货号,交钱拿货就成。”
“为什么要这样麻烦?”随行的孙腾本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店小二给自己答案。
谁知店小二却细细解释道, “这是咱们掌柜的意思。”说着他指指主展厅的一个模特, “这些都是出样展示的样品, 谁都能摸摸瞧瞧, 可不得摸脏了么,哪儿能卖给客人呢。”
“记下货号去提货,买到手的就都是崭新的了。”
“原来如此。”几人恍然大悟,连说掌柜考虑周到,有巧思。
除此之外,这样的购物方式还有两个优点。一是可以节省空间,让整个店铺更加整洁明亮。
二是可以预防小偷——展柜上的商品就那么几件,少了一个就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得很。
“客官,您看是需要小的跟着服务呢?还是自己逛逛?”店小二又问——防止古代也有社恐人士。
“你给我们介绍介绍吧。”司马子如道。
“好嘞!客官里边儿请!”店小二妙口生花,给众人介绍起各式各样的羊毛制品。
“这是毛毡斗篷,又叫仙鹤斗篷。为什么叫仙鹤斗篷呢?”店小二口若悬河,“据说是王谢子弟起得名儿....”
几人一笑,俱是不信,只当是店铺为了卖货搞得噱头。
“有诗为证:雪隐峰麓,有鹤来仪。”店小二都是经过培训的,介绍起商品来头头是道,“去岁冬日,整个梁国,所有风流名士人人皆穿仙鹤斗篷。”
“今年刘记商行向我们工坊订购了五千件斗篷呢。”
“给我也来一件。”司马子如也是个时髦人,听着介绍就立马心动了。
“客官您看看花色。”店小二继续介绍,“有江水海牙崖纹。”
江水海崖纹是传统经典纹样,由山崖纹和海水纹组成寓意绵延不断、福山寿海、江山永固。
只是这纹样盛行于明清两朝,在如今不算流行。贺兰定在敲定这个花纹的时候,让工匠采用深蓝色和浅蓝色双色印染,使得水波纹更有立体感。
“还有这件素色斗篷,最适合雪天出行时穿着。落雪于其上,远望好似一只仙鹤亭亭玉立天地之间。”
司马子如看看印花斗篷,又看看藏蓝色的素色斗篷,难以抉择。
“这个江水海崖纹是今年的新花色,便是南边世家大族都没穿上呢。”店小二点了一把火。
“两个都要了!”司马子如说完才想起来询问价格。
“都是一个价,八百铢钱一件。”毛毡斗篷在最初时候是两百七十五的批发价,后来巅峰时期卖给刘记是三千钱一件,贺兰定靠此一举赚到了九十万铢钱。只是如今又不赶工期,又没有士族相逼,价格也就降下来了。
司马子如心道,这也不算贵。还没想完,又听店小二道,“今日新店开张有七折的活动。”竟是和食肆一样有优惠。
“三日过后就没有折扣了?”高欢忍不住问。
“就这三天。”说着店小二又补充了一句,“小的们目前收到的指示就是搞三天的优惠。”言语间给自己留了退路。
店小二又看向高欢和孙腾,“您二位是贺兰的朋友,你们任何时候过来都有七折的优惠的。”
司马子如揽住高欢的肩膀,看向店小二,坏心眼儿道,“我等就不享受折扣了?”
店小二也不怕,笑呵呵道,“哪能呢?您是和这二位一道的,也是贵客,今日也享受七折再七折的活动。”
“当真?!”司马子如惊喜,虽然自家不差钱,可是能便宜一分也是赚啊。原价八百,折上折就只要四百不到了!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我全都要了!”司马子如一口气将毛毡斗篷的所有花色都要了。
买完见众人看向自己的吃惊目光,司马子如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有折扣,不买白不买。”说着大手一挥,“见着有份,一人送一件!”
司马子如是鲁阳太守之子,自己又是怀朔省事,自是不缺钱的。
如同司马子如这般的冲动消费者不在少数。不少客人初心都是过来看看热闹——我就看看,我保证不买,谁也别想从我的口袋里掏一分钱!
可是在店小二巧舌如簧的推销下,什么“有优惠,不买就亏了”,什么“新花色,季节限定,以后都不会有了”,又什么“转手一卖就是赚,不买白不买”。
再坚强的钢铁意志,在层出不穷的推销说辞之下也被摧毁了。
高欢一行五人走出贺兰百货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五个大男人在店里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
五人皆是两手空空,不是没买东西,而是买得太多,几人又没带着仆僮,靠着自己两只手根本带不回去。
“您放心,咱们有送货服务。稍后就会将货物直接送到您的府上。”店小二笑呵呵得送五人出门,嘴巴笑得咧到了耳后根——他们这些销售店小二可不仅仅拿一份死工资,除了保底的薪资,还有提成拿,买得多就赚得多。
贺兰百货的二楼,贺兰定正在哄小姑娘。
阿昭看着楼下客似云来的场景,却高兴不起来,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贺兰定看着好笑,安慰道,“就算打了折扣,咱们还是有得赚的。”
“我知道。”阿昭撇嘴,“可是谁不想多赚些。”活脱脱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又嘀咕道,“他们在咱们这边进货,运到南边去,价钱能翻两番。”
说完,不等贺兰定开口,小孩儿肩膀一垮,脑袋往桌面上一搁,长叹一口气,幽幽道,“我知道,咱们不可能把全天下的钱都赚自己口袋里来。”
贺兰定哈哈大笑,觉得小孩儿又聪明又可爱。
贺兰食肆与贺兰百货一炮打响,自开业之日起就客似云来,生意一日都没有断过。
不少南边来的商人都盯上了贺兰家的素食方子,可贺兰定坚定得很,只一句话,“素食生意只与刘记商行做,其他的东西,大家伙儿想买啥都行,多买还有优惠。”
“贺兰首领仗义!”刘掌柜感激不尽。
这段时日,怀朔镇有多热闹,刘乾就有多焦急。结果却再一次印证了贺兰的品格——无论旁的商家出什么价格,给什么好处,贺兰定都巍然不动,丝毫没有松口,最终素食生意还是刘记商行一家独享。
贺兰定笑笑,“我与他们不熟,但是刘大哥是我大哥,我肯定向着您啊!”
“多谢了!”果真应了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经,刘记是贺兰唯一的选择,贺兰需要仰仗刘记商行行事,却是刘记商行求着贺兰别走。
刘掌柜送上一个紫木匣子,推到贺兰定面前,“一点点私人心意。”意思这礼与刘记商行无关,而是刘掌柜自己的人情。
贺兰定推拒,“咱们什么情谊啊!不需用这些。”说着,贺兰定冲刘掌柜眨眨眼,问道,“刘大哥,那豆油的方子如何?”
刘掌柜抚掌,“好极!”有了豆油的加入,素斋一下子丰富起来,口味也更加丰富——没有人能拒绝铁板豆福和油炸豆泡。
“我还有个好东西要给大哥。”贺兰定神秘一笑,问,“不知道你们刘记榨油的出成率如何。”豆油方子是免费的,榨油机却是要收费的。
刘记拿到榨油方子后很快研究出了一种压榨方法:将三人合抱粗的巨木一分为二,内里掏空,里面放置凹槽,将豆饼有序排列其中,盖上另一半巨木,以木楔固定。
“大力捶打木楔,通过挤压豆饼榨出豆油。”刘掌柜并不隐瞒,向贺兰定一一道来,“想要得到一百斤豆油,需要用两百斤的磐石捶打楔子五千下。”耗时耗力,出油率还不高。
贺兰定向刘掌柜展示自己琢磨出的榨油工具。
“就这么大?”刘掌柜吃惊。
贺兰定笑道,“就这么大,纯铁打造的,哪怕是力气小些的妇人,用这个工具都能榨油。”
铁质榨油机高约五十公分,宽约三十公分,非常小巧。
榨油机的主体是个布满孔洞的铁桶,铁桶上横架着一块铁板,铁板的中间是个圆洞,“洞壁上是螺纹。”
贺兰定给刘掌柜现场演示。他用麻布包裹着蒸熟晒干的碎豆子,放进孔洞铁筒中,然后在上门盖上圆形木盖。
贺兰定又拿出一个铁棒子,棒子上也布满了螺旋纹路。将铁棒如拧螺母一般钻进铁板中央的孔洞。随着铁棒旋转下降,木盖被挤下压,丝丝缕缕金黄色的豆油从铁桶周边的孔洞中流出。
“刘大哥,你来试一试,是不是轻松很多。”贺兰定让出操作位置,同时给铁棒上方旋转把手的单边套上一个更长的铁棒——杠杆原理,如此更加省力。
刘掌柜双臂用力,铁棒缓缓下沉,金色豆油如山间小溪般潺潺流出。
贺兰定在一旁解释,“出油率提高不算多,但是省力啊!”
供养一个大力士和聘用一个小妇人的人工成本可大不同——至少小妇人吃得没大力士多。
第六十四章
“造价几何?”刘掌柜稀罕地打量着小型榨油机, 心里估算着造价,约莫不会便宜,光是原料需要的铁就是一笔大价钱。
“不便宜。”贺兰定道, “但是能用好多年呢。”完全可以当做传家宝。
“那就先订购十件。”刘记商行在梁国分店众多, 一个分店配上一个榨油机, 很快就能将豆油推向全梁国。
“我这边订不到。”贺兰定笑着指着榨油机, “这是贺兰家自用的, 不卖。”
“刘大哥想要买得要去城东的打铁铺。”
怀朔镇城东的打铁铺以前生意非常红火——怀朔是军镇,曾经战事不断。士兵们的武器装备都是自备的,一把环首刀, 一杆红缨枪, 无论是新制, 还是修补,都得去打铁铺。
随着怀朔镇的没落,曾经红火的打铁铺也门庭冷落了。
见刘掌柜面上疑惑,贺兰定解释道, “我也不能把全天下的钱都赚自己口袋里。”
一方面,贺兰定是真心想为怀朔镇民谋福利, 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些。
另一方面, 贺兰定是为了挣个好名声。
贺兰部落的人口实在太少了,武装力量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提高起来的。这样的情况下,贺兰定只能以利动之,用利益将更多的人绑上贺兰这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