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那些商人真是太狡猾了。”族人愤恨后又得意道,“不过他们以为擀毛毡是容易得吗?咱们贺兰部落的毛毡是一般的?”
自己活了一辈子,要不是郎主还真没见过雪一样洁白的毛毡毯子。
说完,几个族人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咱们得要做好关键步骤的保密工作。”
“关键的地方都是自家人,不碍事的。”
有人不赞同,“还是要小心些,洗羊毛的废水要处理好,别被人看出门道来。”
几人交头接耳几句,因着商人们大肆收购羊毛而带来的不安通通转化为了誓死捍卫贺兰核心技术的决心。
“只要技术不外泄,贺兰永远领先一步。”商人们就算收购羊毛自己加工也干不过贺兰的。
贺兰食肆内人头攒动。随着商队的到来,食肆生意火爆,一整日都是客似云来。
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们齐聚一堂,说来说去都是生意上的事情。
有人懊悔,“早知道我也去收羊毛,回去再加工,这样能节省不少成本呢。”
有人不赞同,“人工成本不是成本?来回的路上消耗不是成本?”
有人看得更远些,“羊毛带回去,做工的都是乡亲父老,钱给他们赚了,好过给胡人赚啊。”这是考虑到能增加地方就业。
“不划算的。”有人细算,“一板车的羊毛才能做几张毡毯?顶多两张吧。太不值当了。”他们是南北贩货赚差价的行商,又不是家里开作坊的,何必去赚这点子苦心钱。
“不必运回家。”所有商人的心里都有一把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人又琢磨道,“只要运出阴山,到了朔州,水多,人多,可以在那边建工坊。”
“你想得简单呢。”反驳之人白眼翻上天,“你个外来户,上下嘴皮子一翻,朔州就让你建工坊?”当地的世家豪族第一个不同意的。
外界风起云涌,个人心思纷飞,都影响不了贺兰定。
贺兰定正在琢磨肥皂和羊油面脂的改良。经过两个多月的反复实验和方子调整,终于通过羊油和碱水的皂化反应制造出了清洁肥皂和保湿甘油。
羊油熬成金色的液态油,与草木灰等碱性水搅拌融合,搅拌个两三个小时,加入细盐发生盐析反应,固液分离。
上层是肥皂的主要成分高级脂肪酸盐,下层则是甘油和水的混合物。
做出的肥皂清洁效果非常不错,卖相却不好。
肥皂是灰土褐色的,还有一股油辣子的味道。保湿甘油还有一股子羊膻味。这样的产品是无法打开上层销路的。
如今底层老百姓的生活穷困潦倒得没有底线,同样,世家贵族们的奢靡生活也是无法想象的。
贺兰定曾经旁敲侧听向自家舅舅打听用什么东西洁面洗澡。
段宁道,“澡豆啊。”
贺兰定闻言一喜,心道,看来富贵人家的条件也不怎么样嘛。自己的洁面皂一定会惊为天人的。
然而,不等“洁面皂”惊为天人闪亮登场。贺兰定抢先被自家舅舅送来的“澡豆”搞得emo了。
“这是洗澡用的?”贺兰定一脸不信,瞧着香气扑鼻又细腻无比的粉团子,贺兰定疑心这是桂花汤圆,用来吃的。
“真不是吃的?”
给贺兰定送澡豆的是段宁的婢女,穿着绫罗段,竖着叉手髻——头发拢在头顶梳得纵横交错,像是顶这一块牛角面包在头顶。总之,打扮得很极致,比一般的小家碧玉还要有小姐派头。
婢女见贺兰定的傻样子,噗嗤一笑,说道,“郎君要是想食用,也不是吃不得。”
“豌豆研磨成细粉,再加入沉香、麝香,不仅增香,还能除晦。”
“听说南边更加精致,风流名仕们用研磨细腻的豆面,掺上鲜花,混上菊叶香兰。最后制成的澡豆有花的香甜、叶的清香。”婢女一脸憧憬。
贺兰定:.......不是,大家都这么会玩,自己的洁面皂还有销路吗?又是名贵香料,又是花香奇草,衬得自己的肥皂成土狗了。
再后来,贺兰定还了解到澡豆有着强大的佛家背景,据说最初是佛陀推荐使用的——澡豆是比丘随身十八物之一。
在佛教盛行的南北朝,贺兰定的土狗肥皂想要打败白富美澡豆,有些困难。
但是贺兰定不想放弃。他手头上的资源不多,每一个产品都要好好利用。
最后,贺兰定想出个另辟蹊径的法子来——打不过就跑呗!
贺兰定给洁面皂改了个名字,叫“养肤卸妆膏”——你澡豆是清洁的,而我这个是专门用来卸妆的,不一样!
贺兰定:老酒装新瓶,开辟新赛道,我真是个大聪明。
第六十七章
朔州位于大青山南麓, 虽有阴山山脉为其抵挡北方的寒潮,然气候依旧严寒,百姓们生活困顿。
然而, 一直以来一潭死水般看不到光的生活突然变了。小小的豆福块如同星星之火重新点燃了此地生民的希望之火。
老百姓们挑着各式各样的豆制品, 走南闯北。人类活动的足迹打破了死寂的冬日。
“阿母!我不去!”朔州一处县城的农户家中爆发粗激烈的争吵, 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少年梗着脖子与自家阿母争吵。
“由不得你!”妇人手里握着藤条, 劈头盖脸就像少年打去。
少年身手敏捷, 左右逃避,呼呼作响的藤条一下都没能落到身上。他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嚷嚷, “我才不要去干娘们做的活计!”
“绝不!”说着撒腿跑远, 将骂骂咧咧的妇人抛到脑后。
妇人失去了攻击目标, 调转炮头对向自家男人,嚷嚷道,“这么大小子了,你也不管管!整日就知在外逞凶斗狠, 以后要出大漏子的。”
遭受无妄之灾的男人眼皮儿掀掀,一肚子的火气忍忍又憋回了肚子里, 恹恹道, “男孩子么,你让他去拣羊毛,那儿都是妇人,他会不自在的。”
“有什么不自在的!有钱赚还不好?钱咬人不成?那你们爷两有本事别吃饭啊!”
妇人不依不饶,双手叉腰, 口水直喷, “那活计又不累, 又挣钱, 多好.....”
“得啦!”男人终于忍受不了,霍然起身,冲自家凶婆子大喊,“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放到往日,谁家婆娘敢这样凶自家汉子,打死都是轻的。
妇人却毫无畏惧,冷笑一声,欺身上前,将脸皮子凑到男人跟前,嚷嚷道,“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
男人拳头握了又握,最终还是松开,嘟囔道,“不与你这个凶婆娘啰嗦!”说着推开妇人,如儿子一般逃跑了。
妇人见着野狗般逃走的两个男人,腰杆子挺得更直了,拢拢因为吵架而散乱的发髻,喝了口水修整片刻后,昂着脖子冲隔壁院子里大喊,“曹大家的,做工去了不!”
“来了来了!”隔壁柴门咯吱一响,走出一个妇人,笑呵呵道,“侯家嫂子刚刚老威风喽。”
两家就隔着个小土墙,打个喷嚏隔壁都能听见,更不要说吵架打架的动静了。
揍走了儿子又骂走了丈夫的妇女,夫家姓侯,大家都习惯唤她侯家嫂子。
侯家嫂子得意笑道,“如今我做工赚得钱不比他少,我还养鸡、织布、做饭,这个家没了我得散!他们都得听我的!”
曹大家的听了也笑了,附和道,“就是,如今啊,咱们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虽然北地民风向来彪悍,妇女的地位也一向高于南边,踹了丈夫,卷了嫁妆,带着孩子改嫁的妇人不再少数。
可是妇人的地位再高也越不过男人,毕竟男人占着体力优势,家中种田放羊的体力活还需要男人去做。
然而,随着许多商人涌进朔州,羊毛工坊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急需大量人手做工,工钱也开得挺高,甚至还可以日结。
不少妇女早起忙活好家里的事情,便走出家门,去作坊做工。一群人坐在一处捡羊毛、搓毛线,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活儿不累,还有工钱拿。
有了另外进项的妇女们腰杆逐渐直了起来,钱袋子鼓了,胆气也足了,面对丈夫的大小声也敢回怼了,“我离了你照样快活,你离了我就吃屁去吧!”
两个妇人结伴而行,往工坊去的路上又陆陆续续有几个妇人加入队伍。一行人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还是你家小子乖巧,让去做工就去做工。”侯家嫂子羡慕地看向另一个妇人。
羊毛工坊赚钱多,妇女们除了自己去干活,还将家中闲置的劳动力一把薅,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逮去一道做工赚钱。
那妇人笑着回道,“我家小子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老实性子,身子骨还不结实,除了去拣羊毛,我真不知他日后能做什么。”
“耕田?拉犁走两步都喘气。”夫人看向侯家嫂子恭维道,“侯小郎身体壮实,听说骑马射箭都是好手,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
自家儿子被夸,侯家嫂子嘴巴咧到耳后根,心里高兴,嘴上还要骂两句,“那个小讨债鬼,一天到晚在外头打架,没得正行。”
妇人们说说笑笑进了工坊,一脚跨进大门,声量都情不自禁低了下来。
另一边,逃过一劫的侯小郎与一群难兄难弟也碰头了,双方见面一通苦水相诉苦。
“太可怕了,我阿母疯魔了一般,一定让我去做工。”
“知道曹大力不,昨天就去拣羊毛了。”
“我天!这什么世道,反天了不成。”
几个小子凑到一处相互交换情报,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侯小郎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一日不去做工,阿母见着我便就讨嫌,成天念叨,烦死个人了。”
“侯景你怎么说?”众人看向侯家小郎君,一直以来他都是这群半大小子的领头人。
侯景抓抓头,直把脑袋挠成了个鸡窝,沉默良久后道,“咱们跑啊!”
“跑?跑去哪儿?!”小子们一个个眼睛闪亮,心动不已。
侯景也不知往哪儿去,嘀咕道,“反正不能再呆家里了。”成天受气,憋屈得很。
“去怀朔吧。”侯景想了想,做了决定,“听说怀朔如今热闹呢,到处招人招工,都是赚钱的买卖。”
“能行不。”计划正要实施了,有人反倒犹豫了,“咱们户籍在这儿,万一征兵.....”
侯景打断对方的话,道,“咱们爹还在呢。”便是征兵还轮不上他们。
有人退缩,侯景反倒更加坚定了,目光从几个小少年脸上划过,“走不走?不走以后别怪我不带你们玩儿。”
“走!”几人一咬牙,立誓要跟着侯景去怀朔闯荡一番。
此时的怀朔镇上,贺兰定正在琢磨肥皂和面脂的改良,还不知道未来的宇宙大将军、南梁的掘墓人已经往怀朔来了,并且准备来给贺兰部落“打工”。
“郎主,现在有两种法子。”阿塔娜将实验样品一一展示出来,“一种是将艾草汁和碱水混合后一起与羊油搅拌。”
北地没什么香花兰草,西域香料又贵得要命,贺兰定想改变肥皂的味道,最后目光落在了哪怕在北地都能遍地生长的艾草身上。
然而实验进展却不顺利,怎么添加艾草汁成了大难题。
“这样子做,后期加盐的时候析出困难。”阿塔娜也苦了脸,“要是等肥皂分离出来后再加艾草汁,有软哒哒的,后面不好成型。”
“还有一个......”阿塔娜伸出手。
那是一双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
“郎主,这个肥皂的清洁效果的确很好。但是.....但是....太好了。”阿塔娜忧心道,“真得能用在脸上吗?”
大约是含碱量太高的原因,肥皂的去污能力非常强,对皮肤的刺激也大。阿塔娜经常实验肥皂的去污能力,一双手很快干燥、粗糙甚至蜕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