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芃县令
“严夫子,这四只熊崽崽要见您,还说是大掌司的亲戚。”校工介绍道。
“嗯。”严夫子顺着校工的指向觑着眼睛仔细去看。书院门口的地砖是汉白玉铺就的,四只白绒绒的小熊坐在地上,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更别提严夫子近年老花眼越发严重了。
“严夫子。”朗星河爬到严夫子跟前,挥挥爪子吸引严夫子的注意力。
严夫子低头去看,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小白熊左爪成拳,右爪弹出一根指甲,做出敲击的动作。
“笃笃笃”小白熊口中发出声音——敲木鱼。
“你!”严夫子眼睛一亮,宛若冬雪初融。显然,他认出了眼前的小白熊是自己那离家多日的小弟子。
“这大冷天的.....这....怎么.....”严夫子高兴坏了,俯下身要去抱小白熊。
朗星河连连后退,忙道,“不用抱,不用抱,我不冷!”头摇成了个拨浪鼓。开玩笑,就自己这体格,可别让夫子折了腰。
第200章
窗外飘起了细碎的小雪珠, 世界银白一片。夫子院内炉火的暖光映照在墙壁上,腊梅枝投下了美丽的剪影。梅花的清冷幽香中夹着丝丝缕缕的香甜,让人忍不住用力一嗅。
“好香啊。”四只小白熊沉醉在这暖融融的香味中。
“来吃。”严夫子笑嘻嘻地招呼小熊们上炕。
长炕上摆着一个石几, 石几上有个小火炉,火炉里煨着香甜的板栗, 火炉上支着一个铁丝架子,上头是一只小陶壶。陶壶冒着腾腾热气, 里头如蜜的红枣茶咕咕冒着泡泡, 水汽氤氲中带着甜蜜。
严夫子给四只小熊一人倒了一杯暖呼呼、甜蜜蜜的红枣茶,又提来干果篮摆在四只中间。
冬天嘛,就要吃吃喝喝, 才不寂寞。
朗星河捧着热烘烘的枣茶, 打量着严夫子的住所。和自己离开时相比,夫子房间里的东西更多了。
桌案上堆着书简古籍, 书架上也是装得满满堂堂,衣架箱笼边儿散着几件衣袍,两只软底布鞋东一只西一只,隔了八丈远。
严夫子不习惯陌生人进出自己的小院, 只让校工负责院内的打扫,却不肯他们进屋整理的,深恐不了解的人弄乱、弄坏了乐谱古籍。因此屋内的一切都是严夫子亲力亲为。
朗星河心里有些难过,自己作为嫡传弟子, 那就是相当于儿子一般的存在, 在严夫子年老衰微之际,自己本该在其身前照料服侍的。结果呢, 自己一去三四年,便是年节也不曾回来过一次。
看着严夫子霜白的两鬓, 朗星河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还有一百七十年才成年,有大把的时间去看无边的海、崇峻的山,可是严夫子可能连七年都没有了。
“哟哟,这是怎么了,嘴巴都能挂油瓶啦。”严夫子揉揉朗星河的头顶,似是透过那张毛茸茸的圆脸看透了他内心的羞愧。
“我在书院挺好的,倒是你在外头吃苦了。”严夫子在书院教书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小弟子的跌宕遭遇自是有所耳闻。
“没有吃苦。”朗星河忍不住用毛绒脑袋顶顶严夫子的手掌心,闷闷道,“只不过还是家里好。”
“这次回来,我可就不走了。”朗星河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陪伴严夫子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哎呀,我年轻的时候也总想往外跑。”严夫子没接朗星河的话,反倒说起自己来,“哪个年轻人没点好奇心呢。”
说着,不知是想到什么,严夫子笑了,眉眼弯弯,俱是慈祥,“老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总往外跑呢,便是山上的豺狼虎豹也挡不住老夫这颗不羁自由的心啊。”凡人五十知天命,妖族五十乳牙未脱。
“那我就陪夫子游历大荒!”朗星河发下豪言,“夫子,我现在可厉害了,能一个打两!”
严夫子依旧是笑笑并不接话,只慈祥地望着朗星河。
朗星河被看得心慌,觉得自己可真是个“渣渣”——空许诺,无落实,说是身不由己,其实不过权衡之计。对不起伙伴,对不起师长,护不住任何人。
“别这样。”严夫子伸手将团成一团的小白熊拽到怀里,“夫子可不想看着你哭鼻子。”
严夫子心里微酸,没想到那个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顽皮弟子变成了如今这般乖巧又懂事的模样,只觉心疼——任何懂事成长都不是平白无故的,那必然是历经磨砺得来的。
见朗星河怏怏的,严夫子转移话题,“你们要找大掌司,可是有急事?”
朗星河点头,问道,“大掌司没有回来吗?”除了书院,朗星河着实想不出苏夫子还会去哪儿了。
“回来了。”一只橘色猫猫头从窗外垂挂下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柚子坠弯了枝头,突然落下惊吓了路人。
“啊!啊!啊!”众人被突然出现的大橘猫吓了一跳,江普更是咕噜吓得滚下塌去。
朗星河大叫,“苏夫子,你吓死人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们师徒两个黏黏糊糊、互诉衷情的时候就来了。”大橘猫从窗外跳进屋,迈着优雅的步子在小火炉前停下,伸出两只爪子烤火,火炉的暖光给他的毛发镀上了一层暖橘的光芒,看着像只发光的橘子。
唔,是很大一颗橘子。
大橘猫眯着眼,不屑地看着四只熊崽子,讥笑道,“这就吓死了?”
朗星河算是看出来了,苏夫子今日心情不爽,说话阴阳怪气不说,还带夹枪带棍的。只是不知为了何事。
“苏夫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你是阴阳家吗?”面对苏夫子,朗星河怼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大橘猫一记眼刀飞过,心道,这小崽子还真是两面派啊。对自己这个夫子就呼来喝去的,对严老头子就轻声细语的。呵呵.....
“你也好好说话。”严夫子撸撸朗星河的头毛,笑眯了眼睛。天下人,便是圣人,谁会不喜欢被偏爱的感觉呢。
“知道了,对不起。”朗星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在他心里,严夫子是个凡人,是需要自己照顾的存在。而苏夫子则是强大无比,神秘莫测,是坚实可靠的依靠。
面对两个人,对前者自己会小心翼翼,对后者会忍不住地撒娇,一再试探对方的底线。
“行了,谁和你计较了。真和你们较真,我早被你们气死了。”大橘猫翻了个白眼,言归正传,“说吧,找我什么事儿。反正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不是好事儿。”
被苏夫子揭穿心思,四只脸皮儿厚得很,只道,“不是夫子您说得么,天塌下来有您顶着嘛!”
“为了斗法大赛的事吧。”苏玉安对小崽儿们的心思门清,冷笑一声,“银狼王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看不清形势。”
眼下,人族内部矛盾激化,妖族内部也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这些雷点会在那一日就爆发了。斗法大赛将人修、妖修都集中到了一处,鱼龙混杂,一不留神就会成为战事爆发的导火索。
这种形势下明眼人都会避之不及,明哲保身,银狼王却还往前凑,这不是没脑子吗?更何况永昼城地理位置特殊,位于北境边陲。穿过永昼城继续往北就是万里雪山——长佑山,而长佑山的大山深处是什么?是不尽天,封印人修大能之地。
“反正这事情不单纯!”大橘猫暴躁无比,白爪子拍得石几DuangDuang响。
苏玉安的情报比大众更加早些,知晓斗法大赛元婴级的比赛将会在永昼城举办,他算是明白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斗法大赛可是自己的提议!
可是谁曾想到这么个小小的赛事,本是为了缓和两族矛盾而设立的,结果却让陈苛旧疾全部都爆发出来了。而且还极有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爆发!
没错,永昼城虽然是银狼王的领地,可是苏玉安却不买银狼王的账的,而是视此地为私人领域。他将无邪书院设立在此,一来,此处是他的家乡;二来,此处是不尽天禁地的屏障,而他自己则是禁地守门人。
随着苏玉安的话,朗星河的眉头越拧越紧,发现了其中的关键点,“比赛地点定在永昼城仅仅是因为银狼王的极力争取吗?还是有诸方面的推波助澜。”
倘若是人修有意为之,那这其中的问题就大了。人修大概率是想趁着都斗法大会的热闹剑指不尽天。
大橘猫没有回答,他四肢爪爪缩到肚皮下,整只猫团成了一只橘红的胖年糕,胖年糕眼神悠远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沉默良久,大橘猫才缓缓开口,“自然是多方面的推波助澜。”只是令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人族修仙门派、人族皇帝,甚至是妖皇陛下都同意了这一次的选址呢?难道他们达成了什么一致意见吗?他们能有什么共同目的呢?不尽天里的人修主战派吗?
当初两族休战,各自坑了各自的主战派,妖族大妖被封禁深渊海,人修大能被关不尽天。不过人族耍了个心眼,以造化葫芦为媒介开发出的深渊海,不仅仅有紧闭的效果,更有炼化一切之能。
千年过去,当年的大妖们都化作了血水。可是,不尽天里的人修大能们可还都好好的呢!
“他们是想将那些老东西给放出来?”苏玉安困惑不已,“这能有什么好处?大家同归于尽?”
苏玉安想不通,朗星河的脑子也乱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无法理解大人物们的心思。
“那会不会威胁到永昼城的安全?”想起永昼城居民们对于斗法大赛的期待和诸多准备,朗星河心里闷闷的——大人物们的博弈何曾将小人物们的生死安危考虑其中。
“那让大家撤离?”熊有渔也是心焦。熊家世代护卫永昼城,一旦永昼城出了乱子,熊家儿郎首当其冲。
朗星河摇头,“什么理由撤离?会不会引起动荡?”时人安土重迁,轻易不会背井离乡。且妖族民风彪悍,老百姓们听闻有敌来犯,第一个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抄起扫把干他丫的。
风雨欲来,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第201章
无论朗星河一行人有怎样的担忧, 斗法大会依旧如火如荼地开展着,由摘星阁主持建造的比斗赛场在永昼城的西郊拔地而起。
“我就不去了,我留守城内。”朗星河摇头拒绝了小伙伴的邀请。
苏玉安不放心长佑山中的封印结界, 准备亲自去守着。江普随行,熊有渔亦跟上。在熊有渔看来, 如果战斗无法避免,那么希望可以将战斗的范围控制在永昼城之外, 那样熊家人只要守好城池, 不需要参与战斗。
然而朗星河却没有一道走,他选择留在永昼城,留在无邪书院, 将自己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苏玉安深深望了一眼朗星河, 沉默良久后,叮嘱道, “真到了那一步,不要硬抗,带着大家往东去.....去神龙庙。”此处的大家指无邪书院的师生们,也指永昼城的所有百姓。
闻言, 朗星河心中一动,或许神龙庙的存在不仅仅是一个精神信仰而已,也许它还是妖族最后的底牌?
面对嘱托,朗星河胸脯一挺, 眼神坚定, 虽然这副模样由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熊做出来只觉可爱,但是谁也无法否定他坚定不移。
送走了一猫二熊, 朗星河和胡之腾留在了无邪书院,成了严夫子的左右护法, 只是胡之腾时常耐不住寂寞跑去书院的后山。
无邪书院的后山有一块特殊的实验地,当初朗星河几人通过嫁接技术种下的金叶银杉木幼株已经从两指粗、半人高,长成了手腕粗、两米高。哪怕是寒冷的冬日,金叶银杉木的树叶也依旧是金灿灿的模样,宛若纯金打造的一般,真正意义上的“发财树”。
看着没了自己照料(祸害)依旧欣欣向荣的实验田,胡之腾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回忆起来却像是上辈子了。那种没心没肝的无忧岁月如流水般一去不复返了。
“不开心?”严夫子上课去了,朗星河整理好藏书库就也溜达来了后山,老远就看到了沮丧着脸在树下种蘑菇的胡之腾。
“嗯。”见朗星河过来,胡之腾眼皮儿一掀,懒洋洋的回答。
朗星河走到胡之腾身旁贴着坐下,随手揪了一把枯草在手掌里把玩。其实他自己心情也不好,一来是斗法大会元婴级比赛愈发临近,二来是因为小伙伴们的各自分离。
胡之腾干脆仰面躺下,呆呆地望着头顶金灿灿的叶子,没头没脑道,“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什么?”朗星河没接上这没有上下文的发问。
胡之腾道,“我说,嫁接技术是好是坏?金叶银杉木是多了,可也不那么珍贵值钱了。”当年他们通过将金叶银杉木嫁接到水杉树上,培育出了大量的金叶银杉木,起先着实大赚了一笔。可几年过去,金叶银杉木的市价远不如前,利润也就少了。
朗星河道,“对金叶银杉木而言没什么好坏吧,无论是收益,还是受损,其实都是我们受影响而已。”
“所以,就是这个道理啊!”胡之腾一个翻身爬起,白绒绒的毛毛上粘满了草屑。
朗星河竖起耳朵静待下文,要知道胡之腾向来是个不愿多想的性子,遇事大多是不服就干,像今日这般思考还真是罕见。
胡之腾道,“人族认为他们是天地主宰,妖族认为自己是天道宠儿,其实,要我说,都是狗屁,啥都不是!”
胡之腾说出自己的证据,“你看着片田,我们费尽心思,苦哈哈地侍弄,其实对田地里的作物而言,屁都不是,我们不在了,不管它们了,它们依旧好好的。”
“以此类推,我们这些人啊、妖啊,对大荒而言也屁都不是!我们爱憎恨,苦别离,喜团圆,心里认为是天大的事情,其实对大荒而言,屁都不是!”
朗星河愣住,没想到胡之腾要么不思考,一思考就放大招,这算是陷入虚无主义了吧。
不等朗星河想明白,胡之腾又继续道,“什么皇室、仙门之争,什么人族、妖族之争,真是太可笑了!这天下,谁能被谁高贵不成,都是草芥罢了!还不如这山里头的一棵树。”
“冷静冷静!”朗星河见胡之腾有发狂的趋势,连忙拉住他,安抚道,“我知你心情不好,破事太多了,大家又接二连三的离开.....”
胡之腾眼眶发红,他是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局势动荡,亲友分别。凭什么啊!自己得罪谁了,要受这份罪?凭什么那些野心家的破烂事要自己来难受啊!
“小狼,下辈子你做一棵树,我做树下的一颗草,咱们永远不分开。”恹恹的小白熊靠在另一只小白熊身上,说着伤感的话。
朗星河心中难过,眼睛发胀,不由想起上辈子和好友靠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望着不远处的篮球场,说:下辈子不要当人了,当猫当狗都好过当人。
结果呢,这辈子的小伙伴又和自己说:下辈子不要当猫当狗当狐狸了,当棵树、当颗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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