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游的蜉蝣
易昌雯也不敢靠过去给桂威顺气,因为刚刚易晖脑袋割得太突然, 易昌雯又不像小绒毛熟练掌握了用能量维持体表干净的技能, 于是易昌雯没防备地被溅了一身的血, 还一时没法处理。
当前在这杂物房里的所有东西中,易昌雯的吓人程度可能仅次于那颗人头。
桂威最终没有叫出声,她直接昏了过去。
易昌雯看着桂威倒地的过程, 有点纳闷:真昏还是假昏啊?倒地的动作那么柔软、倒地的声音那么小。通常昏倒不是直挺挺地倒下吗?倒下时还经常会磕伤手指、手肘、后脑勺什么的。你这种倒法让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必要扶你一下。
易昌雯:算了, 还是不扶了。反正你这姿势也不太可能受伤,我扶你还沾你一身血。
小绒毛沿着没有溅到血的位置跳动,一直跳出了杂物房, 继续保持了自己全身毛的干净, 到达桂威身边。
小绒毛听了听桂威的呼吸声,然后对易昌雯说:“假如我们现在全部陷在幻觉之中, 易晖的死是否不是真死?他是否用死亡让自己回归了现实?”
桂威猛地坐起身,直直瞪向小绒毛:“你在说话?”
易昌雯:啊,果然是装晕。这孩子戏还挺多。
小绒毛高傲地看着桂威,回答:“在幻想的世界中,猫说话有问题吗?这不是常规设定吗?”
易昌雯:同样是高傲表情,猫的比人的可爱多了。
桂威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呢喃:“啊,我果然是陷入了幻觉世界吗?当学校突然变成鬼屋时我就怀疑过这个,但后妈的死让我感觉太痛快了,所以我说服自己把这里当现实,但……”
桂威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如果我的意识正在幻觉之中,那么我真正的身体呢?是不是我在学校里突然晕倒,然后我被送到了医院?我现在是在医院里当植物人吧?”
小绒毛:“不一定。也可能你昏倒时正身处一个偏僻的地方,没人发现你,于是你没能得到及时的医治,然后你就死掉啦。”
桂威:“……”
易昌雯:“其实我觉得,我们仨更可能是那种情况。”
桂威:“你们仨?你们俩和这个……”
桂威看了一眼易晖的头,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问:“是一伙的?”
这次桂威的表情中嫌恶大于恐惧。好像她已经默认了这头只是幻觉的一部分、和血浆电影画面属于同一类,进而认为如果她因为这种小场面表现出恐惧,会让她显得很没面子。
易昌雯:“是同事。我们本来一起接了一份工作,但莫名其妙被分散到了三个不同的地方,虽然好不容易又重新聚集到了一处,却……”
易昌雯:“哪怕这里是幻觉世界、哪怕易晖的死意味着他回到了现实,但我们在这幻觉世界里也确实少了一个同伴,遇到危险时便少了一份力量。”
易昌雯:“而且易晖死得太迅速,没有将他来到这里之前发现的信息告诉我们。我们可能因此缺失了一份破除幻觉的关键线索。”
桂威站起身,故作不在意地眼睛避开易晖的头及身体,也避开易昌雯那被溅到的满身血,提议:“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易昌雯点头:“好。”
易昌雯先从易晖手中取下他用来割掉自己头的镜子片,然后将易晖的身体放平,并将他的头摆到他脖子上方的位置。
易昌雯:反正这地方看起来也没有破案需求,就不用为警方保护现场了,优先让同事显得……美观一点吧。再说,如果警察真出现在这里正经办案,易晖用小镜子片割头的事情也根本解释不清。保不保护现场我都是最大嫌疑人。
最后再整体看了一眼房内的一切,易昌雯离开杂物房,与等在外面的桂威及小绒毛会合,并顺便把门掩上。
易昌雯一边和桂威并排走,一边说:“其实我觉得,可能我们一直让易晖的尸体保持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会更好,否则他要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变异了……”
桂威抗拒:“但如果他一直不变异,我们总不能一直守着他吧?眼睁睁看着他尸体腐烂发臭?”
桂威做出略显夸张的嫌恶表情:“太恶心了。要守你自己守,我才不奉陪。”
易昌雯:“那确实也是挺折磨的。不过他可是敢一刀给自己割头的狠人,如果变僵尸,再抄起一块金属片……”
桂威惊愕:“他的头是他自己……割的?”
易昌雯:“不然你以为是怎么回事?杂物房里那血液飞溅量说明那里肯定是第一现场。也就是说,易晖的被割头肯定发生在杂物房内,而不是死在某处的尸体突然瞬移来到这里。如果你认为不是他自己干的,你认为谁是凶手?首先,让我们排除猫。”
易昌雯:“假如你怀疑我是凶手,现在面对我时却如此镇定,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心理素质。”
桂威快速瞥了一眼易昌雯手中带血的镜子片,说:“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你手上那个就是凶器吧?我没割过人头,但也不是没有常识,那种东西割破大动脉还行,哪里砍得断骨头。”
易昌雯:“你的看法和我一致,这确实是一件违背了常理的事情。但既然这里是幻想世界,那不合理也就合理了。幻想的领域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别说镜子片,哪怕你说纸片能砍断人骨,也一样可能成真。”
桂威带着易昌雯和小绒毛进了她选中的居住房间,依然是之前她看易昌雯在泥地中挣扎的那间。
等易昌雯和小绒毛都进了房间后,桂威锁上门,然后突然意识到易昌雯话语中的一个代词很古怪:你。
桂威看向易昌雯,重复她的话语:“‘我’说纸片能……‘我’?”
易昌雯:“我们三个因工作缘故误入此世界的人,无论初始落点在哪里,最终都来到了这个楼中。而我们现在所知的有关这楼的所有规则,都是你告诉我们的。我们如何确定这些规则是你来之前就存在,还是你出现在这里之后才由你制定的?”
桂威:“哈,我要是能制定规则,你为什么没有被泥巴吞掉?”
桂威走到窗边,一手指脚下、一手指外面,说:“我当时就站在这个位置,一遍遍地希望沿着那条路线走的你跌倒、趴下、再也爬不起来、被泥巴覆盖。如果这里的一切都顺我的意,你为什么没听话?你为什么能走进这栋鬼屋?”
桂威:“我还希望小发……希望这猫亲近我,它为什么不理我?”
易昌雯:“也许是因为,你能制定的只是这楼的规则,并不能制定外来者的存在规则?”
易昌雯:“当我们三个外来者出现在楼内或者楼附近之时,我们便成为了威胁到你地盘规则的异物。如果你能彻底战胜我们,我们便只能遵从你的规则;而如果我们彻底战胜了你……这楼说不定会塌?”
易昌雯:“当你诅咒在泥地里艰难行走的我摔倒时,我确实感觉到我的每一步走动都遭遇了极大的阻力,好像我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倒下。如果当时我真的倒下了,你就算诅咒成功、维护了你的规则权威;但我撑下来了、没倒下,于是我就战胜了你一点。”
易昌雯:“由于走进来的全过程我都承受着压力、没有挣脱压力,所以我战胜你的程度比较浅,没有动摇你的绝对权威,我依然处处受你规则的制约。但又由于我在与你的斗争中取得了微小的一点胜利,所以你的规则在我身上发挥不到极致,也许只能起效九十分,或者九十五分,反正到不了一百分。”
易昌雯:“一个证据是,当我进入这楼后,虽然我受你规则影响感到很口渴、很想喝水,但口渴感没有到完全不能忍的层次——甚至我还能说这么多话。”
易昌雯:“如果入楼前我输给了你,也就是,如果我那时跌倒了、被泥巴淹没了,那么即使我因其他力量侥幸没死并进入这楼,我的口渴度也肯定会达到你的期望,是必须立刻喝水的级别。即使我意志力坚定,能强忍着不喝,也极难挪出余力再做其他事情。”
第170章
桂威觉得易昌雯的说法, 虽然好像在说“桂威是个厉害人物”,却让桂威感到很不舒服。
一边不舒服,一边又莫名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桂威内心矛盾了一会儿, 指着小绒毛, 问易昌雯:“它呢?如果按你的那种逻辑,它又战胜了我什么?导致它可以完全无视我?”
小绒毛:“我觉得我没有与你发生过直接战斗,所以便谈不上输赢。我能无视你、能完全不喝水,可能只是因为你对我没恨意、没特意针对我叭。”
易昌雯:“你将你对你后妈的怨恨投影到了我身上, 所以下意识用规则之力攻击了我,但你平时是喜欢猫的吧?你对猫没有恨, 只有爱, 所以你即使对小绒毛的一些行为感到生气, 也下意识地不愿意攻击它。”
桂威:“‘规则之力’?你中二期还没毕业吗?”
易昌雯包容真正的中二孩子, 说:“好吧,如果你认为我用词不当, 那你觉得该怎么形容你在这栋楼里的权威呢?至少你确实觉得你自己在这楼里有权威吧?你觉得我和小绒毛都应该听从你, 对吧?”
桂威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后, 桂威打开房间门独自走了出去,又换了一个房间把自己单独锁在里面。
易昌雯与小绒毛探讨:“如果这里是基于桂威幻想而生成的世界,那么口渴、水、门、门锁、泥土、镜子、能发光及不能发光的灯, 一定分别代表了某种特殊含义。”
小绒毛:“头发和脏衣服呢?”
易昌雯看了看自己衣服上已经用能量消去一部分的血迹, 说:“我不确定。说不定这两样是来自我们的幻想?”
易昌雯:“当我们没来到这里时,桂威坚信这里是真实世界;而当我们来了之后,当我们的行动一次次与她所期待的相悖时, 她在不满中对这个世界产生了质疑。当她一再地产生‘这是假的吧?’的念头时, 这个幻想世界可能会崩塌。”
小绒毛:“人类面对童话时,会大概率觉得那是假的吗?”
易昌雯:“桂威这个年龄, 正处于一个过渡阶段。情感上她还渴望着童话里的桥段能降临到现实,但其理智已会残忍地告诉她‘童话从来不是现实’,她还会鄙夷自己对童话桥段的向往。”
小绒毛:“接着会在矛盾中产生激烈的情绪?”
易昌雯:“应该会。”
小绒毛走到桂威现在身处的房间门口,开始说人话:“桂威呀,你觉得我来自童话故事吗?你小时候应该看过不少提到了猫的童话叭?那些故事中的猫多数是不是都很亲近怜惜人类、会给遭遇了不幸的主角带去幸福?你期待你能获得猫赠送的幸福吗?”
小绒毛:“如果我真的能赠送人类幸福,你想要哪种类型的?先说好,我没有能力让人死而复生,也没有能力逆转时空。也就是说,我无法让你亲妈活过来,也不能送你回到你亲妈还没死的时间点。”
前面桂威还一直沉默着,但当小绒毛提到她亲妈时,桂威怒了:“我亲妈没死!她只是与我爸离婚了,我被判给了我爸。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想扮演实现愿望喵?”
小绒毛不以为耻:“所以我说我的能力很有限嘛。”
桂威:“于是以你有限的能力你究竟能帮我实现什么愿望?我许个简单愿望吧,你帮我暖床。这连普通猫都能做到,对你总不算困难吧?”
小绒毛:“从对行动能力的要求来说,很简单;但从对尊严的维护来说,这要求太越界啦。当你提出这个要求,且提出的态度还如此轻慢之时,就证明了你没有将我放在与你平等的位置上。你觉得我是一只低你一等的生物,是个逗乐子的小玩意。”
桂威气势弱了下去:“对不起……”
小绒毛:“你疑惑为什么我不亲近你,却亲近易昌雯。理由很简单,你将我当作得跪求你施恩的低等生物,而易昌雯将我当作平等的同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或别有所图,你会靠近看不起你的人吗?”
桂威打开门,看着小绒毛,顺便还看了看附近。
小绒毛:“不用找啦,易昌雯没跟过来。在我表明了我想单独与你聊的态度后,易昌雯便不会不尊重我地杵在一旁盯梢。”
此时的易昌雯躲在能看见桂威与小绒毛的房间里,把门开了条缝,一边偷听一边心想:是啊,杵在一旁太显眼了。小绒毛其实不在乎愚蠢人类的小动作,也根本没对我表态它要“单独”与谁聊,但本场的大boss桂威很可能在乎呀。
被小绒毛成功忽悠的桂威很愧疚地与小绒毛对视,问:“你真的是童话生物?”
小绒毛:“如果你相信我是,我就可以是。”
桂威:“这里真的是我的幻想世界?”
小绒毛:“这一点只有你自己才能告诉你准确答案。因为我和易昌雯来到这里时,这里就已经是这样啦,我和易昌雯能找到判断依据远不如你。”
桂威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说:“我得仔细考虑一下才能确定我要向你许什么愿望。”
小绒毛一边转身,一边摇了下尾巴,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我们在这里可以不吃不喝,时间仿若静止,也就是仿佛拥有无尽的思考时间。”
桂威没有再次锁门,只将门虚掩上。她靠着门旁的墙壁坐下,双眼望向窗外。
从这个角度,桂威看不到泥地,只能看到暗沉沉的树林。
小楼旁的路灯不能让外面的人看清楼内的模样,也妨碍了楼内的人看清楼外的细节。
小绒毛跑回到易昌雯身边,小声问:“我扮演神棍扮演得像吗?”
易昌雯内心震惊:什么,你刚刚是在扮演神棍?
不过面上,为了不打击小猫咪,易昌雯用力点头:“太像了。”
小绒毛戳破:“撒谎撒得用力过猛。”
易昌雯继续用力维护小猫咪的尊严:“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像,那么只有一点:真神棍没有你这么可爱的。”
小绒毛微微后仰地看着易昌雯。
易昌雯保持笑容地看着小绒毛。
过了片刻,易昌雯提议:“我们还是去看一看易晖的尸体吧?我总担心他会发生尸变。”
小绒毛:“我闻到那边的血腥味没有突变。我是说,没有突然变浓或者变淡,也没有突然靠近或远离我们。”
易昌雯:“我愿意相信你的鼻子,不过……也许他身上有线索,我们可能有必要把他全身扒一遍。”
小绒毛:“真是辛苦你终于想出了这么一个合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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