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游的蜉蝣
李斯兮:“比如,一个人先天容易脱发, 那么在一个多数人都头发浓密的社会中, 他这个就是病。但如果一个社会里, 这整个种族都天生容易脱发,那么这就是种族特征,是该物种进化的一个方向, 与病就没什么关系了。”
小绒毛吃了半包牛肉粒后, 拆开一包鱼豆腐,一边给了李斯兮一个应付的“嗯”,一边继续吃。
李斯兮:“同理, 负司的员工放到正常的人类社会, 其实有不少都会显得不正常。这一点在老员工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李斯兮:“很多老员工去日常流、平和流的情绪场时,会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他们很难在那些环境中遭遇危险, 反而容易给那些环境中的原住民造成伤害。当老员工发展到那个地步之后,便会被负司安排进更怪异的情绪场了,包括与外星人大战什么的。”
小绒毛:“唔。”
李斯兮:“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这其实是一个很哲学的问题。很多人觉得一个生物如果与其多数同类都不一样,那么这个个体便是不正常。”
李斯兮:“可我们都知道,很多伟大的人、引领了时代方向的人,他们都显得鹤立鸡群、在历史中闪闪发光、不会被淹没于人堆,所以,难道能说他们不正常吗?还是因为他们是成功者,于是他们身上的与众不同便是优秀的代名词?而那些失败者身上的不合群却都是罪证?这不公平。”
李斯兮:“治病要讲科学,科学必须公正、公平。”
小绒毛指着一袋问:“这个辣椒脆是什么?”
李斯兮:“就是油炸辣椒。”
小绒毛:“这个可以当零食直接吃吗?”
李斯兮:“如果对辣味的承受能力比较强,就可以。这款的辣度比较弱,和那包牛肉粒差不多,你可以试试。如果被辣得受不了了,可以找负司用能量清除辣感。”
小绒毛:“负司清除辣感的效果好吗?”
李斯兮:“立竿见影。毕竟辣感是疼痛,负司有极为丰富的治疗外伤疼痛经验——其实多数老员工自己在这方面也颇有能力——以前有员工赤身跳进辣椒酱缸里试过,哀嚎着爬出缸后找负司一清除,立刻便舒坦了。”
小绒毛:“为什么要赤身跳进辣椒酱缸里?”
李斯兮:“生物嘛,为了心理健康,就得时不时找找乐子。”
李斯兮:“我们在情绪场中时,必须时刻绷着一股神经,以防哪里突然冒出来致命危险。情绪场中的我们,除了自己,谁也依靠不了,队友最多给我们搭把手,但几乎不可能有定乾坤的本事。但在负司内休息时,随便怎么作死,负司都能给我们吊住命。”
李斯兮:“作死,尤其频繁作死,算不算心有疾病的一种表现呢?可以算。但当这种表现背后的含义是信任某种存在、想要证明这种信任无误、试图反复验证自己身处于绝对安全的环境中,它其实又很正常。”
李斯兮:“负司员工们背靠着一个非人的后台,且自己也已失去了活人的身份,那么有时我们的部分行为便自然会体现出一些非人的特征。这在活人社会中当然显得不够正常,可在这里,即使它算病,也肯定没到必须治疗的程度。”
小绒毛把辣椒脆咬得咔咔响,掉了一地的碎渣,眼睛直直地看着李斯兮,仿佛听得很认真。
李斯兮就着猫吃零食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还有一点,正常活人的心理问题会反应到身体上,或者受到身体的影响,可我们这些负司员工已经没有身体了,我们的心理不适是直接体现在我们的魂体上,很多时候还会更直观地反应到我们的能量数据上。”
李斯兮:“情绪值的波动、能量的产出,其实都体现了我们的心理状态,而这两个数据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查看。”
李斯兮:“员工论坛、能量商城、同事通讯好友、传送等很多功能,当我们身处情绪场内时都无法使用,唯独情绪值和能量产出,不管情绪场有多奇怪,甚至情绪场内还嵌套多重空间、让我们几乎迷失了自己的身份,那两个数据依然会一直规律波动地陪着我们。”
李斯兮:“换句话说就是,我们随时可以自查我们的心理状态。这两个数据也在随时告诉我们,我们身后有负司,只要熬过了一定阶段,我们必然能回到负司、获得安全。”
小绒毛舔舔嘴角的辣椒屑,说:“听起来负司比你更能起到心理治疗的效果。”
李斯兮:“因为我们这份工作的逻辑是‘充足的能量可以实现一切愿望’。负司的能量比我多多了,它的治疗能力当然也就比我强多了。”
小绒毛:“那你开这个诊所意义何在?”
李斯兮:“混口饭吃嘛。”
小绒毛:“好像一般心理治疗是患者说得多、医生说得少?”
李斯兮:“你想说就由你多说,你不想说就由我多说,这个很好商量,不需要死板限制。”
小绒毛:“可如果我说得很少,你怎么了解我的当前状态呢?”
李斯兮:“自我表达不一定是靠口说的语言。你吃东西的动作、眼神、胡须的抖动、坐姿,都可以成为我分析你的依据。”
小绒毛:“你的分析结果是什么?”
李斯兮:“在负司员工的标准中,你的心理没病,处在健康水平。”
小绒毛:“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哒。”
李斯兮:“两相印证,你就应该是真没病了。恭喜。”
小绒毛:前面说什么正常、异常、负司、依靠、安心等时,还挺有气势的,等话题转到实际的有无病之时就这么敷衍。你在那情绪场里学的不是心理治疗,而是传教叭?准备建立一个负司教?
李斯兮:“你现在的眼神,像每一个即将开口说我是骗子的同事。”
小绒毛:“所以你是骗子吗?”
李斯兮:“你觉得自己在我这里吃亏了吗?”
小绒毛:“我吃饱啦。不是肚子的饱,是嘴巴的满足。”
李斯兮:“既然你没吃亏、我没从你身上骗走东西,我当然就还没有成为于你而言的骗子。”
小绒毛将它拆开、没吃完的几袋零食拿走,剩下没拆封的留给李斯兮自己收捡起来,以后还能拿去招待其他患者。
李斯兮:“说不定下一个患者还是你?”
小绒毛:“如果又是我,你得换一批零食。因为这些都是我挑剩下哒,你再拿出来我很可能不想吃,就没耐心听你说话啦。”
李斯兮:“好的。下一次你再来时,你这次吃掉的几种零食我一定会摆上桌,其余零食也尽量往这几种口味上靠。”
听闻小绒毛与李斯兮聊过之后,有人在员工论坛上发帖问:“李斯兮的心理治疗到底管不管用?”
有人回答:
“这其实是个玄学问题。基本上,信则灵。”
“所以李斯兮其实是个神棍吗?”
“反正,当心理状态极差时找李斯兮聊聊,一般心情会缓和一些,注意力也能从最困扰自己的那件事上移开少许——起码有闲心吐槽李斯兮神棍了。”
“我接受过李斯兮的治疗,也在情绪场里看过心理医生。我的感觉是,李斯兮绝对不是个正经医生,但他的聊天方式更能让负司员工接受。”
“正经医生的方式于我们是隔靴搔痒,李斯兮才能让我们的心灵有所触动。”
“不过这个不是因为正经医生能力不足,而是我们基本不可能将我们最核心的秘密告诉情绪场里的正经医生。甚至,即使告诉了,正经医生要么不信、只是以专业态度包容我们的‘胡思乱想’,要么信了却不能真正理解——毕竟他们可没死过,也没想过需要研究鬼的心理——所以正经医生们再怎么专业,面对我们时也治疗不到点子上。”
“李斯兮主要是占了个了解我们的便宜。”
“哪怕是个不正经的医生,有总比没有好。负司员工的外伤都有负司可以治疗,我们也不会生身体方面的疾病,我们唯一需要医生的地方就是心理疾病了。”
第177章
“说起来, 开设有心理课程的情绪场很多,员工们在那些情绪场中被安排为学生、老师身份的也有很多,为什么迄今只有李斯兮好好钻研过心理疾病治疗?”
“其实研究心理学课程的员工有不少, 但一般是往分析敌人、给任务目标下套、提升自身演技等方向努力, 不走治疗路线。就像很多员工研究能量技能也是往攻击的方向使力,研究治疗的很少,即使研究了,也基本只是用在自己身上, 救不了队友。”
“治伤方面好歹有负司给我们兜底,但心理疾病……负司巴不得我们都疯掉。最好疯得天天情绪值波澜起伏, 负司就可以大收能量。”
“那样负司会很开心, 可我们自己会很难受。”
“疯子一般不都很快乐吗?”
“你疯过吗就敢这么确定?”
“其实自从成为了负司员工, 我隔段时间就会觉得自己又疯了一回。”
“说不定负司里的所有员工都疯了。只不过我们疯入了同一个轨道, 于是我们看彼此就觉得大家都正常。”
“听说疯人院里的病人经常便觉得病友们没病,病的是他们的家属以及疯人院的医生、工作人员们。”
新手三场加菜鸟七场结束, 小绒毛就此算是进入了老员工的行列。宿舍换了个楼, 宿舍面积也扩大了一些。
由于搬家之时侯卞正身处情绪场中, 所以他没能及时与小绒毛商量再次当邻居的事情。
当然,即使侯卞商量了,小绒毛这次也大概率会回复他“随缘叭”。
小绒毛没有为了它的新住处而向负司提出任何要求, 于是负司便随机将小绒毛放入了有空位的老员工普通宿舍楼里。
这回的隔壁邻居都是小绒毛之前没面对面相处过的人, 不过整栋楼里通过零食、论坛、众筹等方式与小绒毛接触过的占了半数以上。
小绒毛:我真棒,是一只如此受欢迎、人脉如此广的猫。
邻居们:“毕竟是负司里的独一只。即使是活着时不爱猫的员工,多少也会好奇地想看看你这只负司里的稀罕物。”
小绒毛:“即使不乐意投喂我零食, 也会想买我几段影像记录, 研究一下我,也研究一下其他同事们与我相处的模式, 以备将来遇到时相处起来不会太被动。”
邻居们:“你有这个认知很好。我们研究你确实主要是因为你在负司员工群体中是一个异类,与你相处和与其他人类员工相处,有一些差别,部分老员工担心这份差别会影响自己在情绪场中的安全度。”
小绒毛:“怎么影响?你们的安全与我的安全不在一条线上吗?”
邻居们:
“其实任意两个员工之间的安全都可能不共线,在这一点上你并不算很特殊,但依然有人觉得你猫的身份带来的不确定因素比心怀恶意的人所能带来的更多。”
“这应该算是种族歧视。不过你放心,这栋楼里没有这类狭隘的人。”
“负司在安排宿舍位置时,不会将容易发生恶性事件的几个群体凑到一起。”
小绒毛:“但负司可能让会发生小冲突的几个群体凑到一起。”
邻居们:“确实可能让喂猫阵营与反宠阵营在同一栋楼里各占一半位置,但不可能让猫与虐猫者成为邻居。前者是吵吵架、产点能量的情况,后者会导致减员。”
小绒毛:“负司里没有虐猫者。”
邻居们:
“真的吗?也许有人小时候偷偷虐过,长大后不这么干了,于是负司觉得这人还行、给了他员工名额,但那人在见到你之后,想起了儿时爱好,并产生了重温旧梦的冲动?”
“就像负司原则上也不收自杀死亡的人当员工,可自杀过、被救活后找到了生存意义、之后长期积极生活、最后死于意外的,有几率被负司挑选为员工。”
小绒毛:“在你们人类眼中,虐猫究竟算不算不可容忍的恶行?”
邻居们:
“代表我自己地说,算。”
“不过这种算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会虐猫,应该说是会去虐任何远比自身弱的小动物的人,我觉得他是潜在的变态杀人狂。”
“他之所以还没杀人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把握制住人,且畏惧法律。如果他想到了妥当的隐藏人类尸体的方法,我觉得他会杀人。”
“所以说,我厌恶虐猫者主要不是因为他伤害猫,而是因为我觉得,或者说我肯定,虐猫者一有机会便会伤害人。”
“我也仅代表我自己地说,我可以接受人吃狗肉,但我不能接受人虐狗。”
“同理,我积极支持人大范围灭杀老鼠,但我不能接受人为了取乐而折磨老鼠。”
“凡是为了取乐而制造的伤害我都不能接受。”
“还有,我也不太能接受为了发泄而制造的伤害,包括只为了出气就去砸非生命体,比如碗、杯子什么的。”
小绒毛若有所悟地点头,觉得自己好像又更理解了人类一点。
在短暂的几天休息之后,小绒毛进入了它第十一场的准备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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