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游的蜉蝣
后勤们从一开始就可以直白地告诉一线员工这一点,但一线员工们往往要到快能解约时才真正理解其中的含义——然后再痛骂后勤和负司一遍。
负司后勤老大古任看着最新发来的简略错误报告,把出错的后勤西雾叫到自己面前,态度友好地询问:“用捕魂枪,你们说一个手抖就打偏;用捕魂液,你们说一个错眼就误食。现在换成了你们说最有勾魂质感的锁链形式,你们准备怎么解释这次的捕捉错误?”
西雾很淡定:“我们讨论过了,可能是捕魂链的绑缚力道偏大,于是在那个预备役灵魂较为脆弱的情况下,他就直接被绞碎了。其实提前绞碎也好,这么脆弱的灵魂,可能入第一个情绪场就会挂,入场之后还得经历一番恐惧痛苦才死,比不上现在这样死得平平安安的。”
西雾:“如果没有遇到捕魂链和负司,那人的灵魂滞留在原地可能最多一个小时也就会灵魂解体。”
负司的所有员工不管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凝实、像活人,本质上都是灵魂态。
由于没有肉身的保护,所以员工们一旦受到致命伤,就是直接破坏灵魂。
灵魂无论是被外力破坏,还是自然解体,消散后都会成为灵魂因子,融入环境。然后在世界体系中循环,可能投胎再次为人,也可能成为动植物,或者非生物,一切看缘分和运气。
一般正面情绪能量浓郁的灵魂因子会有更大的几率投胎成为其喜欢的事物。
负司的一线员工只有两种脱离负司的方法,一是内心足够强大到满足了解约条件,另一种就是死亡。
只有意识清醒的生物灵魂才能成负司员工。一旦灵魂碎掉或者没有了自我意识,这个员工对负司而言也就不存在了,合同失去落点、自动作废。
情绪场中死亡率从来不低。即使后勤已经尽量规划了适合各一线员工的培养路线,但一线员工在前期,尤其是前三场的折损率也一直不怎么能降下来,于是后勤便得在负司划定的区域内,不断地搜寻情绪易剧烈度达到标准线之上的将死之人,然后在其死亡的瞬间将其捕捉入负司。
每次捕捉都只有一瞬间的机会。
如果早了,人还没死,负司力量无法将灵魂从活着的躯体中拽出来;如果晚了,灵魂自己脱离死去的躯体,要么已开始解体,要么开始鬼化,二者都不能成为负司员工。
捕捉的必须是躯体刚死那一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死的新鲜灵魂。
由于能利用的时间过于短暂,所以即使负司经常更新捕捉设备,即使后勤们个个经验丰富,也还是不能完全杜绝捕捉出错的事故。
有时候是在一场车祸的遇难者中本想捕捉怨气沸腾的甲,结果捕成了无牵无挂的乙,然后乙拒绝与负司签约,捉了等于白捉;有时候是在一个病房中本想捕捉年轻的丙,结果捕成了年迈的丁,丁倒是愿意签约,但签约后难以适应情绪场的多变状况,工作效果不好、容易快速死在情绪场中。
——签约后,灵魂外表会基本固化在其脱离身体的那一刻,灵魂的基础素质也与死前最后一刻密切相关。所以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即使愿意与负司签约,能熬过第一次情绪场的概率也小得让人无奈。
原则上,负司选择的情绪场主要是以“能尽可能激发出一线员工的剧烈情绪,最好是激发出剧烈的负面情绪”为标准。包括恐惧、悲伤、愤怒、嫉妒、后悔、焦虑、狂喜等,并不一定需要致死,但以负司运行多年的经验,越恐怖、越有生命危险的场景,情绪能量的平均生产效率越高。
来一个荒村厉鬼,所有参与者产出的情绪能量值一天之内起码过万;而来一个校园恋爱男神劈腿,一年时间部分员工的能量产出甚至不一定能破千。
负司运行的根本目的是赚能量,在培养员工的过程中有时可以对部分有潜力但发育速度太慢的新手放些水、容许他们赊点账,但不可能明知道无回报还频繁白白养人。
反正实在缺一线员工了,就暂时降低捕捉标准,雇一些执念不那么重、容易达到解约条件的先撑一段时间。
广撒网时偶尔遇到一两个在死板标准中不那么适合、实际上场后却表现惊艳、且能工作几百上千年的,这就捡了漏了。
负司不觉得需要对那些死在情绪场中的员工感到抱歉,因为这些员工的人生其实应该结束于他们身体死亡的那一刻,后续的灵魂签约都算是负司给他们机会多活的。每多活一天都是这些一线员工赚了,而无论哪天死亡则他们都只是回归了他们应有的人生正轨。
这些态度在被捕获的预备役签约之前都会说明,如果觉得无法接受,那么请放弃签约。
请注意:所有预备役最初生命的死亡都与负司无关,负司从来不会为了得到某员工而害死活人。因负司及负司员工而死亡的生物,不能成为负司的员工。
这是负司得以存在、得以与无数世界接触的基础规则。
负司一直都竭力维持着“中立的能量收集方”这个定位。
古任:“之前好像测试过,绑缚力道再减的话,被绑缚者可能会中途脱身?”
西雾:“嗯。捕魂链的设计力道从一开始就是在可能的范围内尽量压低。不过也许我们可以针对易碎灵魂专门设计一款小压力捕魂链?易碎灵魂躯体刚死之时反应很钝,一般被绑了也不会有逃跑动作,所以针对他们的绑缚是可以压力再小些。”
古任:“易碎灵魂不适合当负司的员工,不用刻意研究。你们实在闲得无聊时再慢慢玩这个吧。那个碎掉的灵魂既然与我们无缘那就不提他了,但我不明白,既然你们是把捕魂链绑到了那人的灵魂上,拽回时哪怕那人的灵魂碎了、消散了,跟猫有什么关系?”
古任:“即使那人死时正抱着猫,且猫刚好与他在同一时间死亡,但只要他的灵魂是在捕魂链的绑缚圈内碎的,就说明捕魂链没捕捉错对象,而负司出品的所有捕魂工具,都是针对单一个体的,一次肯定只能捕一个灵魂。既然你们已经确定了捕到的是那个碎灵魂的人,猫是怎么进来的?”
西雾:“我们仔细看了几遍记录影像,在那人的灵魂被我们拽离其躯体时,他的灵魂把刚死的猫的灵魂也拉出了猫躯体。后来人的灵魂破碎,其中有一片灵魂碎片与捕魂链粘连,成为一个钩子,把猫的灵魂勾在了捕魂链上。一直到猫被带入负司内,那钩子才彻底碎掉。”
西雾:“就好像是铲屎官知道自己无法继续照顾自家小宝贝了,于是努力给它找到一个新主人。”
古任:“负司不养傻猫,扔出去。或者你们谁实在想养,那就自己出能量养,负司不会给傻猫发工资。那个碎灵魂倒是可以继续观察一下,好像是天然具有捕魂的才能。可惜出生在没有修炼文明的世界。给他还能辨识出来的灵魂因子吹股风,送他去能修炼的世界吧。”
西雾:“吹风的事情已经有人去做了,重点是那只猫,不傻。那位铲屎官在勾猫魂时,他有一些灵魂因子在猫魂内穿了一会儿,没有破坏猫魂的稳定性,但将人的记忆送入了猫的意识中。且这份记忆谨慎地位于猫意识之下,也就是,保证猫魂的主导者始终是猫意识,而人记忆只是猫魂可取用的工具。”
古任:“纯凭本能、凭对自家猫的保护念头能做到这个地步,这灵魂碎得真是可惜,不然应该能成为一个优秀员工。负司现在八成心疼得不行。”
西雾:“那灵魂能直接进入新的生命循环对他本身反正不算坏事。关键是那只猫,不出意外的话,那猫可能会成为一只理解人类知识的、但自我认知始终是猫的……猫。你就当它是猫形人类嘛。你试试劝负司雇它为员工,说不定会有惊喜哟。你看之前那只狗干得多漂亮。”
古任:“还不满两个月的奶猫……”
西雾:“准确地说是刚出生五十六天。这形态是有点太软、太不像有战斗能力的了。但抓都抓回来了,就地扔出去和签了合同后找个情绪场扔进去,耗能差别也不是很大嘛。”
古任最终还是同意了让猫试试。
负司的所有员工,包括古任在内,合同都是跟负司签的。
负司本身可以看作是一个世界,它有自己的意识,虽然经常不干正事、把大量工作都交给了员工们自主处理、还频繁妨碍员工们工作,并认可了其他员工对古任及其之前的后勤一把手的“老大”称呼,但在核心问题上,负司才握有唯一的决定权。
比如给不给某人合同、合同内容要不要修改、该不该把某场景定为可用的情绪场……员工们可以提建议,但最终采纳与否都是负司决定的。
现阶段,所有员工里古任与负司的交流最顺利,其所提建议的被采纳率也最高。
第004章
负司一般都比较给自己麾下的后勤一把手面子。其他员工对负司说话时,它经常装没听见——很多时候也是真没在听——后勤一把手说话时,负司好歹会给点有意义的反馈。
古任点头了的事情,负司一般都不会拒绝,所以在古任同意了与奶猫签约后,蹲在签约桌上的奶猫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合同。
负责奶猫签约——或者不签约就扔它出去——事宜的后勤员工苗简看到合同出现,笑了起来:“好了,小猫,请把合同内容看完,然后如果同意,就请在最末尾签上你的名字。盖爪印也行。”
旁边比猫后被捕入负司、但和猫几乎同时拿到合同的预备役侯卞伸头想看猫面前的合同,负责接待侯卞的后勤杨毅懒洋洋地说:“制式合同,内容完全一样。原始版是负司语,实际签约时会根据不同签约者的母语配上不同文字的翻译版本。”
杨毅:“你们签负司语版或者翻译版都可以,效力没区别。签约完毕后你们会自动学会负司语,以方便母语不同的员工相互交流,也方便去不同情绪场做任务。”
杨毅:“不管你们现在信不信,反正签约这一块肯定不会做任何手脚。合同上没有任何语言陷阱、文字游戏。高死亡率、高痛苦率就是这么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了。愿意,就签;不愿意,现在便可以离开。”
侯卞此刻关心的重点却不在合同本身上,他当前最好奇的是:“我能不能对照着我的翻译版本看看猫语版?我还没见过猫语写下来是什么样子的,满篇的‘喵’吗?”
杨毅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有没有一点基础的语言常识?‘喵’作为声音时可以通过不同的音调、长短表达不同的含义,但把这个字重复地落在纸上能怎么区分含义?如果表达不出丰富且精准的含义,怎么可能拿来写合同?”
侯卞:“所以说我到底能不能看?制式合同不存在保护隐私的顾虑吧?大不了我不看它签名。话说它肯定是按爪印而不是签字吧?”
杨毅:“我们把入负司时间恰好撞到一起的预备役放在同一个屋子里进行签约,当然就没考虑合同方面的隐私问题。你可以随意走动,没人把你栓在椅子上。”
侯卞:“我这不是看你们把签约座位摆这么开,以为不让乱走嘛。”
杨毅:“摆得开只是因为房间足够大,乐意给每个人留出充足的活动空间。你看不看猫的合同我无所谓,但如果猫介意,你不能强迫它,不然,猫的负责接待者会抽你——你光看她的外表可能很难想象,她其实一根手指就能把你摁趴下。”
苗简白了杨毅一眼。
很多后勤在还是一线员工进情绪场做任务时相互间都有过合作,经常还有着过命的交情,之后成为后勤也有无数往来的机会,所以关系一般都很不错,可以随便开玩笑的那种——当然也有结了死仇、回避一切见面场合的类型。
合同中明确规定了不允许谋害同事,包括直接砍杀,也包括设陷阱把同事引入恶鬼口中,或者在逃跑时抓同事给自己挡枪等。如果违反,则违反者会遭到合同力量的处罚,很可能立即丧失行动能力。如果动弹不得的时间点不凑巧,则可能被情绪场中的危险力量直接绞碎。
负司长期以收集主负面情绪的情绪能量为业务,自然深刻了解负面情绪。一个人是不是有意害另一个人,在负司的注视中是无法躲藏的。
有时,当某人对同事的恶意大到一定程度后,负司合同的处罚条款会在那人实际采取恶劣行动之前便被部分激活,先对那人的行动能力造成一定程度的压制。
假如此人在这段被压制的时间内被情绪场所杀,那就请认命,这是其自找的;而如果这段时间其刚好处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活了下来、熬到了合同重新变得无存在感,那算运气好,请珍惜这次的侥幸,不要再对同事升起过度恶念。
同理,如果一个人是意外害了另一人,负司也能知晓他的无辜。
负司的一线员工可以通过看队友有没有被合同处罚来判断这人是否可信。
一线员工在两个情绪场任务之间的休息时间可以在负司内交换情报,牢记那些被合同处罚过、还活着的人的信息,当碰巧与之组队时,就多防备几分。
这也导致了,只要某人对同事起过一次真正的杀意,那么除非其当场完全没有被别的同事发现,或者发现了的同事都死光了,否则起过杀意的这人即使没立刻死在情绪场内,之后也很可能被所有一线员工疏远、必须在情绪场内单打独斗。
在情绪场内孤立无援,容易对同事心生更多恶念,进而自身加速走向死亡。
所以所有一线员工都会很注意控制自己这方面的情绪,即使真很反感某次的队友了,也最多疏远了事,绝不起杀心。
这可以说是一线员工最快学会的情绪控制方向之一,也让一线员工的负面情绪建立了一个基本的底线,且还是一线员工在情绪场中能得到的放松依靠之一——不管情绪场内有多少死亡威胁,起码不用太担心自己的队友在背后捅刀;自己的队友可能蠢,但不至于对自己很坏。
虽然背叛,及由背叛刺激出的情绪波动,也是负司可以收集的负面情绪能量之一,但一线员工的折损率本来就很高了,如果再放任一线们自相残杀,那么即便一线还能留下一批个体实力非常强的,但寥寥几人的情绪波动再大,产能总值比得过成千上万人吗?
再说,不择手段的家伙即使过尽千帆后达成解约条件、从一线位置上退下来,也几乎不可能加入后勤中立工作、相互配合。
负司判定放任那些事情自己要垮,所以便直接在合同中明文杜绝那种倾向。
负司在反复调整公司规章后,倾向于培养出佛系适应世界、对世界抱有善意的规矩员工,而不是逮谁咬谁、毁灭世界的狂徒。
为了长远生存,负司愿意放弃短期的高额收益。
负司觉得,长期浸泡在负面情绪中但没疯、有稳固底线的自己,其实是所有世界中最顶尖的正面存在物。
不妨为此经常给自己鼓鼓掌。
也希望自己的员工们能像它一样,将负面情绪都激发出来,送给能量收集器、维持公司运转,员工们自己则活得越来越正面从容。
侯卞蹭到猫旁边,先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往猫的合同上落,只盯着猫问:“我可以看你的合同吗?”
猫歪头看他,侯卞这才注意到在猫略长的颈毛下藏着一个颜色与颈毛差不多的小项圈,项圈上还挂着一个小猫牌,猫牌上的字是……
苗简屈指敲了敲桌子:“哎哎哎,准你吸猫了吗?”
为了看猫牌而越来越弯腰往猫面前凑的侯卞赶紧退后,站直身体,解释:“我就是想看清那上面写了什么。被毛挡住了,第一和第三个字好像是小和毛,中间那个是什么?”
苗简:“小绒毛。”
猫:“喵。”
苗简:“应该是它的名字。”
猫:“喵。”
侯卞:“哦,你好,小绒毛,我叫侯卞,我能看看你的合同翻译版本吗?我主要是好奇上面是用的什么文字。”
猫左前爪按住合同,推向了侯卞。
侯卞一边“哇”,一边低头看合同:“咦,跟我的版本文字相同啊……这是不是说明小绒毛和我来自同一个星球、同一个国家?”
猫点头。
杨毅在一旁凉凉地说:“这还用问?在签约之前,预备役没掌握负司语,一般都是使用母语,而接待者为了与预备役交流,肯定也会让我们说出的话在我们负责接待的那个预备役听来是其母语。所以当你听到苗简和我使用的语言都与你相同时,你就应该想到这猫最熟悉的也是这种语言。”
杨毅:“往更早了说,当你看到分别来接待你们俩的是与你相同人种的我和苗简,你就应该猜测到你和这猫所熟悉的是相同的人种。即,你与这猫生活的大环境相仿。”
猫再次点头表达认同。
杨毅继续鄙视侯卞:“猫都比你聪明。”
猫扭着不知道是不是毛厚的原因而显得特别圆的身子看向杨毅,觉得他这个句式好像也是在鄙视猫。
杨毅与猫对视,沉默两秒,改口:“猫比人聪明很正常。你萌你对。”
侯卞倒是没计较鄙视的问题,他只觉得杨毅的说法存在逻辑漏洞、作为推理很不严密。
比如,自己这个刚入公司、对该公司技术实力一无所知的预备役,并不能确定接待者说出的同一句话在进入不同预备役耳中时,会不会被负司力量自动翻译为不同的语言。也就是不确定预备役耳中是不是相当于配备了一个随身翻译器——这又不是很高难度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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