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夕伊年
中计了。
进化体们又开始了移动,将五人推在一处,又分出了一条狭窄的小道,指引着与移门相反的方向。
借助月光,秦光霁看见了一扇小门。
……
滴滴——
小门检测到了属于人类体表的温度,门框上亮起一盏小小的绿灯,发出了通行的声音。
小门被打开了。
从中走出的却并非人类,而是无数的进化体。
五个玩家站在门内,被进化体组成的汹涌潮流裹挟着,动弹不得,也无从下手。
在最后一只进化体离开的时刻,他们听见副本提示音高昂响起:
“叮。”
“已成功完成重要节点。”
……
黑暗袭来,世界的转换使人晕眩,世界的脉络却在此时于秦光霁的脑中汇聚,无比清晰。
从始至终,副本想要追寻的都是进化。
粘液的泄露,是第一次的进化,是一切灾难的开端,人类旧有的秩序被破坏。
紫水的研制,是第二次的进化,是这场灾难的转折,全新的强大物种从此诞生。
而进化体的脱逃,是写在世界基石之上的必然。
人类、粘液、紫水,乃至玩家,都是这个名为世界的棋盘之上的棋子。
人类研究粘液,粘液侵染人类,紫水杀死粘液,一切以粘液为基础、以紫水为催化,将人类带入一个崭新的篇章。
而玩家,就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笔。
他们游走在三方之间,如针般将所有串联。
现在,是时候收紧这根丝线了。
于是,便将这一幅幅真相展露,让玩家心甘情愿地踏入陷阱。
穿过那五扇窄门,他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第140章 粘液实验室(20)
象征着世界穿梭的旋转很快结束,一阵仿佛无止境的坠落后,稳稳站立。
秦光霁迅速适应了这种好像把人丢进滚筒洗衣机里甩干的旋转跳跃,努力释放出轻松姿态,让自己的大脑恢复清醒,看清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是微观的世界。
也是细胞的世界、粘液的世界、进化体的世界。
玩家们三次进入这个世界,亲眼目睹了它的两次易主。
秦光霁的心里忽然腾起一个滑稽的念头:从某种角度来看,这的确是个闯关游戏。
每次的世界转换,都可以看作是开启了新的关卡,玩家们操控着被预设好的人物,走在被预设好的道路上,经历被预设好的危机,去往被预设好的未来。
这两个世界看似变化万千,实则都只能走向一种必然的未来。
一开始,谁都没能发现这一点。
在第一关,玩家一方面完成侵染,一方面挽救人类;在第二关,玩家一方面构建进化,一方面研制紫水,他们走在截然不同的两条支线上,做着相互对立的任务。
也正因为对立,其中的波折才能够掩埋其后的操控感。
第一次的转折,是第二关的最后,他们尝试脱离掌控。
可谁说玩家们的逃脱就是真的离开了秩序呢?
恰恰相反,游戏人物的一切行动早已被程序归拢,棋子脱离手心,自以为正在坠落,谁知却是被一根透明的丝线牵引,落入既定的轨道。
他们早该想到的。温星河的技能是随机获取一个副本内身份,能看到的记忆也只有极其片面的一小段。第一次使用时,还可以说是巧合,那么第二次,在没有任何幸运道具的加持下,能够抽中对后续发展如此有利的身份,不可不说太过凑巧。
更何况,被技能随机挑选的回忆,为什么就能不偏不倚地在浩瀚的记忆中选中了那扇不起眼的小门,其权限又恰好能够完整地目睹地下工厂的制备过程?
若是沿着这条线索再想下去,一切竟都像是有迹可循:正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个地下工厂,才会发现这其中的疑点,产生好奇与探究欲,才会选择继续前进,穿过那第四扇门至关重要的门。
至此,圈套已成大半。
玩家目睹了进化体的诞生,自然会继续追寻它的去处,会走进第五扇门,走进最终的圈套。
为什么那个关押着无温度的进化体的空间中会有一扇感应人体温度的自动门?为什么隐身会对进化体无效?为什么能够挣脱玻璃柜的进化体从没尝试过反抗?
因为它们在等待一把钥匙——能够让它们没有任何损伤就打开第三关的钥匙。
玩家。
而现在,伴随着第三关的开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正式收束,游戏进入到了后半程。
进化体在内部爆发,以人类如今的反抗能力,面对初级的粘液尚且窘迫至此,进化体的席卷指日可待。
这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也是一个必然的节点。
世界将会是进化体的世界。
……
属于人体细胞的建筑中生活着大片的粘液个体。
它们分化出了不同的形态,有的长手长脚,有的矮胖滚圆,虽不如细胞们那样迥异,但也比最初的浑然好上许多。
城墙高筑,紫水退却城外,世界的中心不再是一片汪洋,而是一座座水上堡垒。
粘液们甚至学会了制作小船,在各个城池间穿梭,车水马龙间,宛若从前。
这是进化体内的微观世界,粘液个体、人体建筑、紫水和谐相处,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平衡。
这也将是未来的宏观世界。
秦光霁忽然冷笑了一声,嘲讽着愚蠢的自己,嘲讽着荒谬的未来。
从一开始,他们就弄错了自己的立场。
“我们是进化体的棋子。”秦光霁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符都被恰到好处的微风送到同伴们的耳中。
他往前走了一步,跨上城墙。
风忽地猎猎作响,带来紫水的刺鼻气味,吹得人眼睛发胀。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进化体出现。”越关山也站了上来,纯黑色的眼眸里写着些许的枉然。
“我自诩看透,实则亦被蒙蔽。”越关山嗟叹着,“我的每次读心,都只看到自己应该看到的记忆,我的每次踌躇都只能做出自己应该做出的选择。”
紧接着,温星火的语气严肃:“那些高层,他们建立了安全区和实验室,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也是为了让进化更加顺利地进行下去。进化体的传播速度会比粘液更快。”
然后,是温星河的不甘:“我们注定无法阻止任何事,因为我们太过弱小,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掌握过任何力量,只能随波逐流,被剧情推动着走向结局。”
最后,是路云晓的哀叹:“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牺牲品了。”
五名玩家立在城头,纵目望去,皆是棋子。
被粘液转化的人体细胞、被紫水消灭的粘液个体,它们不计其数地死去,默默无名地死去,从诞生那一天起,就注定生存渺茫。
它们是棋子,他们是棋子,所有的生命,乃至是无生命的一切,都是棋子。
旧有的牺牲尘埃落定,新一波的牺牲即将到来。
玩家们再一次听见了浪涛声。
那是紫水翻涌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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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水不停地滚动着,一朵朵浪花拍打平静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淡色的泡沫。
声音比任何时刻都要复杂,像是无数飞虫在耳畔嗡鸣,也像是无数子弹落入幽林,回声万千,在耳畔与楼阁间穿梭,带来澎湃的恐惧,在瞬间填满静谧空谷。
声势浩大的前奏久未落幕,如战歌般震颤大地的副歌已然奏响——
紫水中鼓起一个个硕大的水泡,仿佛一颗颗鱼卵从河底翻涌着飞上水面。
它们不断地膨胀着,水幕逐渐从深紫变成半透明,而后在胀到极致时,“啪”地破裂。
仿佛鸟儿破壳,又似金蝉出壳,然而从其中坠下的、重新落入紫水之中的、淌水向前的,却并非那些美好的新生命。
是怪物。
全新的怪物。
从紫水中诞生的怪物。
它们有着比紫水更加浓密的表皮,有着比粘液更加透明而纯粹的身躯,有着比人类更加统一的目标——
它们的身形比粘液大上数倍,它们的力量比细胞强上数倍。它们凝聚在一起,向着几个城池飞奔,涉水声与踏步声齐齐响起,是机械式的整齐,是细胞与粘液都无法达到的统一。
怪物很快逼近城池,掀起的浪涛如海啸般掀翻了水面上来不及逃进城中的粘液们,变成零星的黑烟,很快便被更高的浪潮打散。
兵临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只消往下看一眼,就能被吓破了胆。
砰!
砰!
砰!
他们开始猛烈地锤击城门,每一次的撞击,都能使坚固的城墙产生如八级地震般剧烈的晃动。
城墙被一点点撞散,淡黄色的粉末四处飞散,如同夏日的松花落入水中般,很快在紫水上飘起一片。
粘液们早已反应过来,聚集在城墙之内,用自己的身躯抵抗着怪物的入侵。
可它们的力量差距实在悬殊,城墙从某个不起眼处起裂开微不可闻的小缝,随着越发剧烈的摇摆而渐趋深刻。
城墙难以承受这两面夹击的巨力,不断有城墙坚硬的颗粒从裂缝中脱落,砸在粘液群里,被蠕动着的粘液吞噬,被涛涛的紫水淹没。
大厦将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