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易夕伊年
秦光霁在路途中打开了系统面板,任务没有变化,仍旧是找到新婚夫妇这一条。
单从字面意义上看,这任务的目标只有目前台上这一对唯一的选择。但几人当然不相信一个A级副本的任务会有这么简单。哪怕是D级任务也不乏推理和隐瞒,用脚趾想也知道里头一定有问题。
可是,问题到底在哪儿呢?
按照从前过副本的逻辑,现在正是从几人先前所见的画面和对副本的背景猜测中层层分析其真实意图的时候。根据经验,这些任务的背后大多是一个或多个悲剧故事。
但是这一次——
温星河啪一下拍响桌子,放在桌角的一只水杯被震得嗡嗡直打转,险些跳桌自杀。
“不管是什么东西,”她撑着桌子站起来,高声道,“先把那对小夫妻绑了再说!”
温星火差点没被一口水呛死,一边咳嗽一边用震撼的眼神盯着这位有时候使他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秦光霁认真仔细思考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大力拍打简直要把肺咳出来的温星火的脊背,回答道:“也不是不行,但是为了试探副本,不仅要绑走目标,还要把水搅得更浑才行。”
“怎么干?”温星河声音里的兴奋简直从她身上满溢出来,太久没有大干一场导致被压抑的放肆在这一刻全都化作灵感倾泻出来。
“任务说让咱找新人,又没规定范围,要么咱去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在今天结婚的夫妻,干脆全给他绑了,一起交上去!”她搓着手,语速飞快地倾诉自己的构想
这回,温星火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或许崩溃一词要更准确些。
他艰难地撑住桌角,一下把秦光霁的手拍开,喘着劫后余生的粗气,扶着额头倒向墙脚。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团队啊……”他的声音因为剧烈咳嗽而变哑,恰巧能更贴切地体现他现在的心情。
“哎呀老弟!”温星河一把将他拽回桌边,出于亲情还给他拉了一把椅子按上去,劝解道:“知道你一直求稳,但这都最后一次了,你难道就没想过换一种解法试试?”
温星火冷漠摇头:“没有。”
温星河可太知道该怎么治他这套了。她假情假意地撇下伤心的嘴角,重重叹了一口气:“好吧,也不勉强你。”
“那我就只好自己去了,”她沮丧地转过身,朝着婚礼现场走去,“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平时磕磕碰碰都是常事,在副本里要没了你,就我那风格,想来早就死了几轮了。”
她走到门口,突然扶住门槛转头看他,眼神中颇有一幅壮士断腕的悲壮:“不过老弟你放心,姐从没怨过你,出去之后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爸妈,别告诉他们我去哪儿了,省的他们伤心。”
说着说着,倒真有几分悲伤涌上她的眉眼,也不知是演技太好,还是真情流露。
而这一边,温星火自然也明白她做出这副模样是为了什么。
“行了行了,”他竭力忍住自己把眼睛翻到天上去的冲动,“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温星河的反应速度恐怕要使变脸大师都自愧不如,上一秒还在门边的家伙下一秒就挂着开怀的笑出现在温星火的身边,恐怕是二十多年来这俩姐弟最亲密的一次。
“那个,打断一下……”终于从极度社死的灵魂创伤中恢复过来的路云晓弱弱介入两人,“虽然你们的计划很好,但是……”
“我们得手后该怎么提交任务呢?”
第217章 逗小猴开心-婚礼(2)
“喂喂,你们人呢?”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一闪而过,胖子不耐烦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摄像赶紧滚回来拍照!”
他的低吼没得到回应,从耳机那边传来的是一阵窸窸窣窣好像包裹快递的泡沫纸被一个个捏破的杂音。
胖子紧绷的脸上登时显现出许多沟壑,他啧了一声,刚要发火,便听到一声巨响在舞台的前方炸响。
砰!
好像有人在室内点燃了二踢脚,呛人的烟雾霎时将整个主舞台淹没。
啪!
紧随其后的是全场停电,黑暗中,只有几个手机屏幕的微光勉力照亮空旷的大厅。
巨大的震动激起宾客们此起彼伏的恐慌,随即取代爆炸声的是大家被惊恐填满的喊声。
在宾客们还未蜂蛹着冲向门口、双方亲属还未想起质问婚礼统筹之前,胖子再一次冲着对讲机怒吼:“你们人呢!!!”
然而,回应他的声音不在耳机里——他听见有一个冷静的女声通过音响讲道:“舞台特效出现了一些状况,现已处理完毕。灯光即将恢复,请各位宾客不要惊慌。”
胖子看看对讲机,在看看黑暗中的舞台,忽然想起方才那阵细微的响动代表着什么——那不就是点燃引信后的噼啪声吗!
金碧辉煌的灯光在女声消失的那一刻准时恢复,强烈的亮度对比使得所有人被迫闭上眼以躲避光线的刺伤。
当众人的眼睛终于适应无数盏灯汇聚而成的强光,完好无损的主舞台上,新娘价格不菲的捧花孤零零地躺在满地碎星中。舞台边缘,断电的话筒骨碌碌滚动着,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对讲机那头早已没了声息,眼看宾客们的情绪逐渐从茫然转变为怀疑,胖子当机立断丢下对讲机,撒腿冲向那几人最后出现过的后台。
后台空空荡荡,没有员工,也没有新人,只有化妆桌上没盖好的水瓶无形地写下存在的痕迹。
……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隐蔽空间里,温星河的呼声没得到队友们的回应。
他们面前躺着两个晕倒过去的人,秦光霁和越关山正在用隐形支撑和控制道具将他们摆成站立姿势,周围的布景在路云晓的手下逐渐向古堡内婚纱照的背景靠近,温星火的肩上扛着一台摄像机,前后左右地调整拍摄角度。
“别吐槽了,”温星火冷淡道,甚至没有给温星河一个眼神,“要是再拖下去,引发宾客暴乱就难收场了。”
他终于选定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扭头给了温星河一个略带无语的表情,顺便指了下满脸严肃的秦光霁:“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想变成绑架犯吧?”
温星河眨眨眼,看看昏迷的两人,再看看周围密不透风的高墙,摸了摸后脑:“难道我们现在不是绑架犯吗……”
“当然不是!”温星火理直气壮道,“拍张照片的事情,怎么能算是绑架呢!”
秦光霁眯着眼调整新郎的姿势,随口附和道:“没错,绑架那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咱们一不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二不索要钱财,只是请两位配合一下拍张照而已,怎么能算是绑架呢?”
温星河被他们孔乙己式的歪理震撼了一下,只得感叹:“哇哦。”
“让开,你挡我镜头了。”温星火轻敲自家姐姐的脑袋,把半条手臂入镜的温星河拽开。
……
“三、二、一——”
咔嚓!
快门声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光亮将昏暗冲散。复古庄重的背景板亦融化在光中,好像被盛夏的太阳烤化了的蜡像,很快隐没在舞台的地板之下。一闪而过的黑影代表着飞速回归原位的摄像机,五道人影的穿梭更是快到任何一个镜头都无法捕捉。
两位新人同时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满座宾朋的衷心祝贺。
无数亮片从头顶飘落,仿佛一场流星雨的诞生。它们闪着光落到新娘的头纱上,为她的视野镀上灿烂星光。
在身旁丈夫和台下好友的注目下,新娘握着她最爱的蝴蝶兰捧花,将自己的幸福高高抛起。
三个摄影和一个摄像同时记录下这一刻的祝福,年轻的主持在画面之外鼓着掌,后台的化妆师和布景师们挤到舞台侧边,眼中满是努力之后的满足。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这场奢华的婚礼无波无澜地走过大半,方才的插曲早已消失在所有人记忆的角落,好像一场醒来后便被淡忘的梦。
婚礼统筹放下对讲机,一巴掌拍到瘦猴一样的摄影师背上,厉声斥责道:“画面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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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热风扑到脸上,带着汽车尾气特有的臭气。
秦光霁发觉自己正在移动。
确切地说,是他正在随车移动。
他半个身子挂在车窗外,手里举着一个块头挺大的相机,方块屏幕上放着大概只有标清的画面,是后方正在行驶的婚车。
只不过,这辆车的款式好像有点老……
这回,没有什么被世界意志支使身体的事情,秦光霁可以轻易地挪动自己的四肢和脑袋。
他看见的是一幅熟悉的街景。
道旁梧桐树亭亭如盖,几个工人正在修剪枝叶以防止过高的树枝碰到高压电线。两侧的民居以八幢为一组静默地站立着,蓝色的玻璃和白色瓷砖在叶片的缝隙里反射阳光。穿梭其间,就是走进了城市高速发展过程中守护着旧时模样的老城区,哪怕并不完全一致,也会令每个早已离开此地的居民不禁在记忆中翻找过去的影子。
然而这也是陌生的街景。通常停满了车辆的狭窄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寥寥几辆小货车和老款轿车横七竖八地挤占小巷的入口。透过居民楼往远处看,几幢早已过时却外表簇新的高楼孤单地矗立在群山的阴影下。拐入一条更宽的马路,朴实的店铺招牌和蓝红白三色组成的路牌都未曾经历时光的磨洗,仍在树影下肆意招展。
再看人行道上,喇叭裤、套装裙、吊带衫、大波浪,复古气息冲入视网膜,好像闯入了一场大型怀旧秀场。
活在回忆里的陈旧事物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眼前,给人的冲击感不亚于亲眼目睹亲人的返老还童。
一辆横冲直撞的公交车迫使司机猛打方向盘,险些被两车相接的狭窄缝隙挤成肉酱的秦光霁赶忙缩回车内,这才发现这辆车坐的全是自己人。
那他还装什么敬业啊!
他装作没事人一样收起相机,扭头看看大排长龙的婚车车队,开口道:“咱这是穿越回二十年前了?”
“应该不止,”温星火回答道,“西面湖边最高的那栋楼建于九五年,这条路被规划进景区是在零零年,前面打头的婚车是九六款的奔驰S320,钱包里夹的是第四版rmb,现在时间应该是在96到99年之间,也就是大约二十五年前。”
不假思索的回答令秦光霁一怔,他眯起眼睛,好容易才在距离他们这辆车大约二百米开外的地方看见头车若隐若现的车标。
“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他低声吐槽到一半,忽然想起此人的家庭背景,悄悄闭上了嘴。
虽然在队伍里温星火是个操不完心的老好人,但在游戏之外,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富三代。作为一个十年后还在村口池塘里摸鱼的土老冒,跟他谈论这些简直是自取其辱。
温星火淡然一笑,大约是从秦光霁的欲言又止里读到了他的小心思,倒也没再解释什么。
但他不说不代表某些缺根筋的家伙不说。
“哎,老弟!”坐在右侧的温星河拍拍像汉堡肉饼一样被挤在后排中央的温星火,指着窗外湖那头一栋高楼兴奋道,“快看快看!那应该是咱家公司的老楼没错吧!”
温星火的右眼皮猛地跳动一下,实在也拿这口无遮拦的家伙没办法,只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的确。”他粗略看了一眼便点头道。
“等等!”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他猛然抬头,用深切的目光再度注视那栋高楼。
记忆本能的判断转变为刻意的思考,种种与记忆完全相同的事物叠加在一起,指向一个不甚明朗的结果:“所以我们是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过往的副本都或多或少带有奇幻色彩,且不说粘液世界和动物世界这些,单提冰淇淋世界里的世界线走向,也是和他们的世界不甚相同。
正因为与自己的世界截然不同,所以玩家们在进行探索时不会对自己给世界带来的影响有太多顾虑。
而这一次,暂时无法判断这真的就是他们原生的世界还是平行世界,又或者仅仅是副本精心捏造的一个片段,儿时回忆复现一般的情景使人多少会产生几分顾虑,进而举足无措。
“我们,”温星火指着他、温星河还有越关山,“我们的介入会对本就属于这个时空的小时候的我们产生影响吗?”
“很难说。”越关山坐在副驾驶,头朝窗外,出神地望着某个方向,声音有些飘忽。
虽然现在这个时间点还不存在,但这并不妨碍秦光霁心中担忧:“祖父悖论应该不成问题,但我们很难保证我们的行动不会产生某些蝴蝶效应。”
话音刚落,秦光霁看见车窗外,由百年老树构成的林荫道上,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一闪而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光霁感觉到在某一时刻,他与其中一个长相和儿时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孩子对上了目光。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与这座从未长居过的城市除籍贯以外的联系:二十多年前,他的父母曾在此任教。那时,他的哥哥在这里上小学。
秦光霁听见自己的心跳因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对视而砰砰跳动起来,他大力拍上自己的大腿,异常清脆的声响使车内除司机路云晓以外的队员都看向他。
他戳着任务面板上一成不变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