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要赖床
但是，井狩大勇知道的，父母已经对他失望了，最明显的就是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弟弟身上。即便很委屈，也不敢跟父母抱怨。因为父母已经尽力了，实在是无法解决他的问题。
不仅是亲人，就连朋友同学也很厌烦他的不正常，必须要照顾他的情绪，就连游戏也玩不尽兴。井狩大勇毕业后尝试找工作，结果因为控制不住的眼泪，让领导以为同事们欺负他，反而受到更多的排挤，连工作也做不下去了。
值得庆幸的是，家庭条件很好，即便不工作也没关系。
可是，就算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眼泪还是不停地流。
前天，就连好不容易认识的女朋友，也因为自己总是哭泣而选择分手。
“为什么我控制不住我的眼泪啊？”井狩大勇哽咽着问四月一日，“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话，你能不能帮我改变这个折磨了我二十多年的毛病？”
虽然很努力在提高声音，但长年累月的鄙视让井狩大勇变得自卑敏感，声音听起来还是小小的，与高大的身躯形成强烈的反差。
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说错话，一不小心捅到了别人的伤口，正一脸无措地看着四月一日。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四月一日轻声问，“想要改变忍不住哭泣的自己？”
“可以吗？”井狩大勇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吱”的声音，他双手紧紧地抓着四月一日的左手，“求你了，我什么代价都可以支����”
四月一日右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唇边，“不要轻易说出这种话。”
“客人，请擦擦眼泪吧。”身边的小全小多贴心地拿出纸巾。
“对不起，我又控制不住了。”井狩大勇坐回原位，急忙擦干脸上的泪痕。
四月一日站起身，离开自己的座位，几步走到井狩大勇的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挑起客人的下巴，戴着圆框眼睛的和服男人将自己的脸凑上去。
站在一旁近距离观察的五条悟瞳孔地震般，陡然睁大了苍蓝色的眼睛。
四月一日的眼型很好看，初看很不起眼，细细看去却能看出一丝妩媚和撩人，也许是上挑的眼线自带的效果。
井狩大勇被四月一日突然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和服男人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还裹夹着新鲜的花草香味。一双雾蓝色的眼睛正温柔地看着他，井狩大勇甚至觉得隐藏在身体里的灵魂被人审视着。
半响后四月一日才轻声道：“井狩君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流泪吗？”
“？”井狩大勇奇怪地看着四月一日，“这种情况难道不是病吗？”
四月一日放开井狩大勇，回到椅子上，垂眸片刻后抬头道：“我觉得你可以和她聊一聊。”
“她？”
五条悟也诧异地看着四月一日。
“你有小镜子吗？”四月一日问，“一定要是经常待在身上的镜子。”
井狩大勇愣了一下，不明白四月一日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他没有问原因，而是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银色的吊坠，“这个可以吗？从出身之时就一直戴在脖子上。”
四月一日接过吊坠，“可以的。”
吊坠很小，是眼泪的形状，被主人佩戴多年却没有受到一丝损坏，说明主人对吊坠很重视。
“但是，这个吊坠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打不开了，家人说里面放了一张照片。因为时间过于久远，就连我的父母都忘记了照片的模样。”井狩大勇解释道。
四月一日点点头，纤细的手指在吊坠上，尝试打开。折腾了十来分钟，还是无果。
五条悟看不下去了，道：“叔叔，我可以打开它吗？”
井狩大勇同意后，五条悟就从四月一日手中接过那条眼泪形状的吊坠，还没有花什么力气，吊坠便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吊坠打开了。
“竟然打开了？”井狩大勇震惊道。
“只要一点力气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四月一日居然还要折腾那么久。”五条悟刚说完话，一只手便放到了他的脑袋上，恶趣味地把头发揉乱。
“总之，帮大忙了，谢谢悟。”四月一日定定看着打开的吊坠，里面有一个很小的照片，“果然如此。”
五条悟一手抓住四月一日的手，踮起脚尖看着吊坠里的照片，疑惑道：“是个女孩的模样？叔叔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井狩大勇接过吊坠，细细看了好久也没有看出女孩是谁，沮丧道：“完全没有印象。”
“没有印象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个女孩并不是人类。”四月一日将照片举出来，放到空的茶杯上。
四月一日用手探了探茶水的温度，发现凉了后才慢慢倒进茶杯里。
轻飘飘的照片违背了浮力原理，完全没有浮起来的趋势。
“好奇怪，这照片一直沉在杯底。”五条悟踮脚踮累了，索性坐到四月一日的大腿上，双手撑在桌子上，盯着茶杯看个不停。
“嘘。”四月一日揉揉男孩的头发，“安静些，她快要出来了。”
又是“她”？
井狩大勇按捺下心中疑惑，静静地看着茶杯里的照片。
三个人一直盯着茶杯，空旷的会客室只剩下几人时重时轻的呼吸声。
时间过去了将近半小时，五条悟差点在四月一日的怀里睡着的时候，便听到了井狩大勇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五条悟连忙睁开眼睛看过去，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女孩趴在杯壁看他们，女孩的眼睛很快就红了，眼泪几乎要落下。
小女孩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服，头发也是水蓝色的，最奇异的是她的眼睛，仿佛一片海洋，是非常漂亮的深蓝色。正瑟瑟地躲在茶杯里看他们。
五条悟感觉自己被萌到了。
“我是水精灵。”女孩的声音很小，说着说着就掉泪珠子了。
井狩大勇瞬间意识到自己控制不住眼泪的情况是因为眼前的小女孩，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又不想对一个手指大小的女孩发脾气，只能问四月一日：“我的问题都是因为这个人吗？”
“嗯。”四月一日点头，拿起茶壶倒了一滴水到自己左手指腹上，圆润的透明水珠颤颤巍巍，就是没有从他的手指上掉落，“可以到这里来吗？”
水精灵犹疑着飞到四月一日的食指上，纯粹的魔力很快便通过水进入水精灵的身体。吸收完魔力，女孩的身体很快变得凝实起来。
“现在的力量足够你回家了吗？”四月一日问水精灵。
“够了，谢谢你。”水精灵小声道谢，飞到井狩大勇面前，“因为我的存在，已经给井狩君带来了很大很大的困扰，非常抱歉。”
井狩大勇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沉默地捏紧自己的拳头。
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就可以抹灭他二十多年受过的委屈和侮辱吗？
水精灵似乎也很明白自己的道歉没办法消除井狩大勇的怨恨，于是伸出小小的手掌，努力凝聚出两团蓝色的水球。水球轻轻进入井狩大勇的眼睛，男人只感觉到一阵清凉，整个人便倒在桌子上。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了。
那个奇怪的水精灵已经不见了。
“四月一日君，我之前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自己晕倒了。”井狩大勇努力回想着自己的记忆。
四月一日将一面镜子放到他的面前，井狩大勇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愣住了。
“水精灵已经消失了。”
第61章 第 61 章
黑润的眼睛, 没有满目的红血丝。
哭得厉害的人，眼睛经常泛着红色的血丝。井狩大勇也不例外。他惯常低着头，佝偻着肩膀, 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哭肿的眼睛。
社会是奇怪的。不知为何哭哭啼啼的女生似乎比坚强自立的女生更受欢迎。
社会又是扭曲的。哭哭啼啼的男生只会引来众人的反感，他们似乎连哭泣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井狩大勇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从无数的辱骂中得知这一被社会默认的潜规则。
正因如此，此刻镜子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才会呆呆地看着自己。
熟悉又陌生。
一模一样的脸, 因为无法控制眼泪, 所以眼睛常年累月地泛红。但镜中自己的眼睛，却是很正常的样子。
不对, 对井狩大勇来说应该是不正常。
他自有记忆起, 就没有看过自己不泛红的眼睛。
眼前这一幕, 是他曾梦寐以求的一幕。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却是空荡荡的。
“为什么会消失？”井狩大勇轻轻问，放在腿上的双手无意识被捏成拳头, 他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因为水精灵的存在, 自己蒙受了二十多年的冤屈和鄙夷。可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不会怨恨她呢？明明应该要产生怨恨的。
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脸上没有任何湿意。
按照往常的情况, 这时候应该会有湿冷的凉意, 但是井狩大勇此刻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感觉小女孩消失后, 自己便空了一块。
他的情况非常好, 眼睛一丝酸涩感都没有。
自从那个奇怪的自称是水精灵的小女孩出现后，他便没有了流泪的冲动。
“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四月一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身边没有那个大大咧咧的银发男孩，也许是睡觉了也说不定。总之井狩大勇没有看到。
“和我有关系吗？或者说，和她有关系吗？”井狩大勇的声音还是小小的，常年累月形成的自卑心理没办法因为一时的变化而彻底改变，“我觉得我的心空了一块，是错觉吗？”
“不是错觉哦。”四月一日轻笑，沉思一会组织好语言，“怎么说才好呢，这是一个很像童话的故事。”
***
水精灵诞生于无时无刻都在流动的海水之中，吸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海洋精气，才凝练出水滴的形态。
海洋与天空一样的蓝色，构成了水精灵的颜色。
海洋的包容与深邃，使水精灵形成了自由又随性的性格。
不知从何时起，水精灵有了理智。
它会搭乘着翻涌的海浪悄悄来到海岸边，充满兴趣地看金色沙滩上行走的人。
人类女孩穿的衣服很好看，尤其是漂亮的裙子，美丽的裙摆旋转时如同漂亮的波浪，荡起的褶皱就像海浪拍打沙滩留下的痕迹。
女孩柔软而美丽的身体，会让水精灵想起孕育自己的大海。
慢慢地，水精灵便从水滴形状化成了人类女孩的模样。
它，慢慢变成了她。
海洋很大，但是水精灵从没有在海洋里发现自己的同类。
金色沙滩上的人们，手牵着手，成群结队。
她是孤独的。
渐渐地，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水精灵回首看向广阔平静的大海，没有看到和自己一样的同类。
身上无时无刻都在像海浪一样荡漾的小裙子慢慢垂下来，贴在她的纤细的腿上，如同一朵因为没人欣赏的花，独自凋谢、飘零。
每次乘着海浪偷跑到海岸边，悄悄观察着一对又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水精灵感受到了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