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ku
出云说着说着,随手拈起三枚棋子,往空中一抛,而后扣在手中,掀开后,凑过去给不死术士看。
“你看,天也觉得我可以给你起名字,天不会骗我的。”
“……?”
不死术士没看懂,她的天赋不如出云,歪头:
“……随你?”
出云将棋子撒回罐子里,皱眉思索了一会,目光落在棋盘上,眼睛一亮。
“天元。”
他说:
“你就叫天元,纵横交错,中心天元,如何?”
天元……
名为天元的不死术士有些怔愣的看着棋盘,黑发紫眸狐狸眼的青年少年意气笑意盈盈,初春时节温度刚好,微风吹过,几篇落叶飘落眼前。
檐廊上饮酒的老人叹出一口气,想起少年时把酒言欢的友人,那些错乱纷杂的岁月,闭上过分疲惫的眼睛。
京城另一边,书写着‘五条’二字的庭院中,眼上系着布条的少年听着什么亲戚长辈的絮叨,撇了撇嘴,等别人目光看过来,又变成了冷淡沉静的样子。
“正历三年(992年),天元(10岁),出云(15岁)相遇。”
女孩空灵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我并不觉得这有记住的必要,但千年太长太长……他说,如果不去记住的话,会被忘记的。”
“……我不想忘记他。”
“所以,这就是……我们曾经的故事。”
书本翻页,下一场戏拉开帷幕。
第132章
大阴阳师没有收天元为弟子。
非要说老师的话, 天元的老师,是出云。
天元刚刚落脚,还不到三天, 出云就问她要不要识字读书。
“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教你一些东西吧?”
捡到了女孩,对于出云来说,就是主动承担了些许责任,这世道吃人,尤其像是天元这样的术式,实在容易遭惹恶意。
咒术师无法占卜, 说白了,咒术师所用的是‘诅咒’,术式本身就是诅咒,是天的诅咒。被诅咒的人,不配勘探天命。
然而, 咒术师可以使用结界术,或勾勒符纸。
借用灵力的力量,虽然弱一点, 但也是战斗力。
在那之前, 不识字可不行。
在这个时代,平民想要读书实在是痴心妄想。教育集中在贵族武士之中, 纸张书册是奢侈品。天元没想过她还能读书,她所居住的村落, 大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她依旧不爱说话, 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于是出云认认真真的教她读书。
如此, 教了一整个春夏。
到了冬天,出云开始教天元符篆术和结界术。
两个人都经历过颇多苦难, 很能吃苦,也见不得奢侈浪费。就算出云已经为他人工作赚取这辈子都用不完的大量酬金,也不舍得真如同那些贵族一般奢靡。
天元在符篆上的天赋一般,练废了大量纸张,她并非毫无根据的就直接用纸去写,可无论如何,她怎么也做不到出云那般行云流水的自然,一笔两笔就能成功的顺畅。
出云的符篆,很少有失败的。而天元,十次才能成功一次。
浪费了很多纸张后,天元实在看不下去,转而专修结界术。
其实,阴阳师修习符篆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修习阴阳术本身就是一个费钱的行当,拜师,购买材料,处处都费钱。很多颇有天赋的人为了向老师学习,去老师家里工作打杂,还要付钱,才能学到一点点皮毛。如此半辈子才能小有成果,其中花费的金钱能供得起平民几辈子的花销。也就是他们两个人天赋异禀,一年学了别人十年的量,还嫌弃成本太高,速度太慢。
天元的结界术天赋倒是不错。
甚至因为天元身为不死,她的身体内部可以储存别人的灵力,不会因为他人力量侵入而致死,但是很痛。同样的,正因为体内可以存在灵力,比起其他咒术师,她能学的结界术更多,更接近一个阴阳师。
女孩不怕痛,她害怕没有力量,害怕自己的一生就那么生不如死、求死不能的活下去。
敏锐察觉到天元的情绪愈发焦虑低迷,出云停止教课,带着她出去工作。
这个时代,没嫁人的女孩子都不太方便抛头露面,贫民家毫无身份的女子也就算了,贵族家女子要么从不外出,要么遮盖面部,不以面容示人。天元和出云的身份在这平安京颇为尴尬,出云并没有公开拜师,明面上他还不算是安倍晴明的弟子,然而私下里大家都知道他的确被安倍晴明教导。
他夹在平民和贵族中间,不上不下,上配不上贵族,下又实在高于平民,其实他去当官比较好,然而他志不在此,安倍晴明也提过他不想,索性就这么尴尬着,尴尬着尴尬着大家也就习惯了。
天元外出时没有遮掩头面,只是扎起了高马尾,甚至也没有穿很正式的服装,一身偏男装的轻便,跟在出云后面,很是奇怪,但仔细想想,出云本身就是个怪人,平安京的人习惯的非常快。
出云带着天元外出,斩除诅咒,拔除咒灵,偶尔还有妖魔鬼怪作乱,妖魔鬼怪才是阴阳师正经的敌人。
正巧,这一年北方突然传闻有姑获鸟横行作乱,出云带着天元赶了大半个月的路,到达时,姑获鸟已然夺走了十几个孩子,整个村落的小孩逃的逃死的死,近百人的村落,竟然听不见一声孩童的嬉笑哭闹声。
姑获鸟喜夺人孩子,七日后吃掉,这是纸面上这一类妖物的共同点,然而妖物不能只看他们的共同点,每一个个体都有不同的脾性喜好。他们所面对的这一只,就要更恶劣也更聪明很多,夺走了许多孩子后,她仍然不满足,甚至圈养了村落里的孕妇,逼迫她们产子后第一时间夺走。
此妖吃了不少人,已经是个大妖了,出云在山沟沟里和她斗了三天三夜,才堪堪将她除去,赶到关押孕妇的山洞时,刚巧有个孕妇已经足了年月,又惊惧惶恐,已然在生产边缘。
其他孕妇已经饿了几天几夜,没力气也没精力去帮助待产的孕妇。天元还是个小孩子,她有一个弟弟,但弟弟出生时她才三四岁,怎么也不可能会接生。
最后是出云为孕妇接生的,甚至动作还很娴熟。
是个男孩,环境太恶劣,出云尽力给他一个安全的环境,把几位受害者送下去后,出云和天元趁着天黑混乱离开村庄,勉强抵达了暂住地,出云身上血迹未干,去水泊边擦拭身上的血痕,一回头,看到天元静静看着他。
“很神奇,对吧?”他笑着。
“神奇?”天元歪头。
“一个人的人生就从那么小的一点开始,明明母亲那么瘦,却能生下那么大的一个孩子。明明孩子那么小,以后却能成为强壮的成人。”出云比划着:“我第一次为人接生时,抱着小孩子,甚至没出息的哭了。”
“吓哭?”
“不是……也没有,只是觉得,人类的存在、生长、繁衍、死亡,人类的善恶走向,人类的思想差异。属于人类的一切的一切如此壮阔伟大。第一次真切意识到人类的优秀,一不小心就被感动到了,是喜悦的泪水……”
少年对天元总是十分坦诚:
“能让孩子们长大,让成年人安心工作生活,让老人们寿终正寝。如果我能做到这样的事,我的一生,就算马上去死也无憾了。”
天元不懂,实际上,天元仍然仇恨着这个世界。
她人生中的半数苦难,都来自于辗转逃亡时人类的干预,那些凶残的走上陌路的人类,甚至试图斩断她的躯干,借她不死的能力,食用她的血肉来果腹。
按理来说,少年出云所遭受的恶意并不会比她弱多少,就算他本身不算被欺凌的弱者,也应当窥视过人类腐臭的阴暗面。
事到如今,还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出云真的很奇怪。
天元不懂。
无论如何都不懂。
她是咒术师,本就是世界之恶的一面,让她去理解出云的抱负,实在艰难。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柔和却鲜明的笑容,看着少年意气的潇洒,天元轻轻弯了弯眼睛。
出云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
“不要出云去死。”天元说:“我不会死,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交给我吧?”
“我只是开个玩笑!”
出云有点气恼的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快睡觉!睡醒了回家!”
“我说的是真的。”天元说。
“不需要!”出云摇摇头:“我还在,真要发生什么事也是我先上。现在还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你才这么大,能做什么呀?”
少年人的照顾如此真切,无关任何男女情谊,而是无论此刻这里是谁他都会如此对待的骨子里的温柔。冰冷的心逐渐被体贴的温暖,天元看着他笑,笑着笑着,眼眶就模糊起来。
她是天元。
是天元,就足够了。
未来与过去,她都不会再去在意,过好现在的每一天,就足够了。
天元这么想着,抛弃了曾经的压抑,此刻的她,才真切露出了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孩子气的表情。
**
一路从乡村赶回平安京,又是大半个月。
已经到了最冷的天气,沿路走过一条条巷子,出云后知后觉,大概是新年的时候。
他赶忙把天元送回去,派小童出去买一点新年的东西,又换了身衣服,去拜见老师,老师依旧那副随和平静的样子。
老师问:
“你明年就十六了,有什么打算?”
出云实在没有什么打算,他想了想:
“天元还需要修整一段时间,等她适应好,我就出门历练。”
老师叹了口气,说:“好,你也到了历练的时候了。”
老师从不雇佣侍从,屋里屋外都是式神把持,告别了老师的式神,出云羡慕的往外走。
他的咒灵没有这么聪明的,况且平安京到处都是咒术师阴阳师,随便放出咒灵恐怕会把人吓到,故而他已经很久没再用过咒灵。
他倒是也想用式神,然而寻找合适的神妖灵体,比寻找满地都是的咒灵难多了。
出云不知道老师的式神都是怎么来的,他也曾经契定几个,然而都是小妖小怪,化作人形很不美观,身为一个颜控他不太能忍。他想着,等他外出历练,再去收服几个强大的式神。
若是家里能准备一些式神,就不用再去雇佣些外人收拾整理,他的式神必定不会很弱,这样天元也就有了照应。
如此寻思着,回去时,见天元正认真地打扫卫生,出云想:
现在不是他一个人了,两个人的话,不去雇佣也可以。
两个人一起生活的话,很多事都会方便很多。
但等他离开,天元要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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