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ku
那个不说话的女人和他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没有爱意,没有闲谈,那个女人只想流浪,像是扑向火的飞蛾,什么时候会死也不一定。
他什么时候会死也不一定。
所以,哪怕费奥多尔是只有他能看到摸到的鬼魂也无所谓,哪怕费奥多尔是索命的死神也无所谓,敌人也好,朋友也好,亲人也好。他无法判断出那么复杂的感情,只是本能的,像是追逐着氧气一样,靠近,套近乎,如走高空独木桥的疯子,左右两边都是死亡,而他追求眼前那永恒的刺激。
这就是千间幕的特质,只要他一日无法正常接收到情感,他就会拿自己的重要之物去置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怪物。”他默默吐出字句。
小孩歪了歪头,问:“这是什么语言?”
“是俄语。”费奥多尔说:“你学了也没用,一边发呆去。”
于是小孩就很乖的趴在窗边,看外面星辰的日升日落。
日子已经过去了三四年。
三年多,或许四年。
费奥多尔其实不太能记住时间,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刻度,而他的手表就没有转过,他的时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止。
他有时候会想,把一个孩子孤零零留在这样的房子中长大,在没有时间刻度,没有他人陪伴,没有任何可以浪费精力的玩具,在只剩下等待的死寂中,这样枯燥空白的狭小空间就是恐怖的牢房,是对精神和灵魂本质的摧残与虐待。
好像比他还要惨,至少他的曾经还有疼痛。
千间幕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空荡荡的人生,满地的雪,天上的星辰,一片死寂。
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呢?那个懦弱又过分温柔的人,不会是被他一手塑造出的吧。
光是这么想着,费奥多尔就想发笑。
又过了一会,那孩子又说话了。
在这个大眼瞪小眼的空间内,那孩子唯一的玩具就只剩下费奥多尔身上奇奇怪怪的装备,什么毒药匕首帽子大衣外套,他很有距离感的只是好奇的远远围观,但光是那执着的目光就看的费奥多尔头皮发麻,不得不一件件给他展示,最后把帽子丢在他头上让他自娱自乐。
那孩子拿到之后直接咬了一口,有些失望的呸了一声。
“这个不好吃。”
“……衣服本就不能吃吧?”
总之,就是这样浪费生命的无语对话,每日每日都在上演,其实懒得听也懒得理,但那孩子的声音仿佛吃早饭时的晨间新闻一样总是莫名其妙灌入他的耳膜。
“费佳,如果她不回来,我们要这么继续流浪下去吗?”
“谁陪你?我吗?”费奥多尔阴阳怪气。
“啊,也对,果然会死吧,我找不到食物,也打不过怪物。”那孩子仿佛也早有预感似的:“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一起死掉呢?”
“不会。”
“说谎。”
极度敏锐的少年看了他一会,而后转过头,看向外面的雪:
“要想想办法了。”
“……”费奥多尔意识到不对吸了口气,坐起身,定定的看着他:“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就是那个女人,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女人名字。
“什么都没说。”小孩看着外面,眼神空洞又干净:“就是一种感觉。”
“什么?”
“离别的感觉。”白发小孩转过头,笑了下:“我感觉到了,离别的味道。”
……
……
这孩子是个乌鸦嘴。
第十一天,女人没有回来。
第十五天,女人没有回来。
燃料块消耗了大半,营养膏和针剂仍有富余。
但温度降低到零下,这里就是冰封的棺材。
如果在燃料消耗光的那一天女人都没有回来,千间幕就不得不独自面对这吃人的极北雪原。
而现在的他,看起来还不到五岁。
就算他十分冷静,但他也只是被从小囚禁拘束到大的小孩子,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意识到日期将近就因睡不着数了一晚上星星,还缠着费奥多尔出一些很难的数学题给他心算,做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昏了过去。
老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但也正好给了费奥多尔外出检查的余裕。
他之前经常去检查外界,虽然不能离开千间幕太久,但只要忍耐一下那种不适就能去更远的地方。但无论怎么尝试,眼前除了雪原只有雪原,雪原之后还是雪原,空空荡荡,毫无观察价值。
倒是右后方很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建筑物插入了天际。
虽然,对他来说那种东西没有丝毫用处。
呼出一口气,明明感受不到寒冷,费奥多尔却仍然因为这讨厌的大雪而微微抱紧了肩膀,他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随便挑选了方向,迈开脚步。
总之,先试试。
试试找找那个女人,或者,找找能派上用场的信息或道路。
总不能真让人死在这片雪里,养了几年的怪物最后死在这里,他会怄气到死。
早知今日,还不如几年前就让他亲自下手,至少能给他一个痛快。
——在看到那片血迹,和特意为千间幕留下的背包之前,他这么想着。
而后,是猛然的沉默与僵硬。
……
……
“死了吗?”
再次醒来的小鬼整理着背包,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语气有一种比起正常人要微弱的多的低沉:
“费佳,如果母亲去世了,我该说什么?”
“没有看到尸体,只有血迹,说不定只是想抛弃你而已。”费奥多尔刻薄的说着。
“那也不奇怪,她是自由的。”
背包很大,几乎要把他盖住,他坐在背包后探出头,叹了口气:
“算了,那就祝她永远自由的生活在这片雪原。”
费奥多尔表情一僵,突然不知道这孩子是认真的祝福还是认真的诅咒。
可能是相处的太久了,有时候他也很难分清这个孩子在想什么。
然而那双眼睛却又真实的湿润而澄澈的眨着,凝视着他,好一个天真无邪的目光。相反,语气中却透着股伪人的味道:
“但我永远不会祝你自由。”
“嗯?什么?”费奥多尔有些错愕。
“我不会让你走的,你是我的东西。”
金色的圆润的瞳孔,因些许光泽的照入,而泛出令人发冷的仿佛野兽锁定猎物又好像霸占地盘的猫一样的极度专注认真的寒光,那孩子语气很淡,像是一个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要求一样说:
“你一直在这里,所以你要永远在这里。”
“反正无法离开我身边,你只能留在我这里。”
天真蛮横的属于孩子的占有欲与过分理智冷静的天性糅合,变成了一种古怪而诡异的宣言。像是要霸占他的人生一般,强行给两个人的命运打了个结。
就是年龄太小,像是放狠话的奶猫。
费奥多尔愣看了一会他,许久后,捂住下半张脸,嗤地发出一声闷笑。
“哈哈……噗……哈哈哈……”
“…你笑什么?”那孩子茫然的问道。
好久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费奥多尔止不住颤抖,甚至到最后,有些莫名力竭的靠在一边喘息。
啊,真的需要呼吸吗?他仰起头,看向屋顶的灰尘与霉渍,擦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
“好啊……”水晶一般剔透的紫眸因些许水光而闪亮,在前所未有的放松下,他拖长语调懒洋洋说:“我等着。”
“嗯?”小孩歪了歪头。
“我等着,等你无法再说出‘放你自由’的那一日。”
第166章
在这样的大雪中行进, 非常艰难。
无法分辨下一脚是雪坑,还是能够踩在上面的实地。
过低的气温让手指和脸颊尽数僵硬,去回收背包时还好, 再向前走,寒气渗透进四肢,那孩子的呼吸逐渐粗重。
这个年纪孩子的平衡感官还没发育好,在更难走的雪地里,每走几步就要打个滚,因为一直在摔倒,像是在雪里游泳。
他们的目标是遥远的只能看见一个直插云端建筑物顶端的城市, 因为太过遥远,甚至像是地平线处的虚影。
想要活着就要爬起来继续走,拼尽全力的继续走。
在自然面前,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年老年幼, 所有人都在平等的追逐一个活命的机会。
因为唇舌都被冻僵,除了那孩子的呼吸与踩上雪地的嘎吱声外,没有任何声音。
费奥多尔无法拿起很沉重的物品, 接触少年的重量或面积到了一定程度, 他们就会错身而过,他做不到任何事。
在枯燥的前进的某个瞬间, 费奥多尔自己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千间幕的一个幻觉,是他幻想出陪伴自己童年的虚影, 他想那孩子应该也在犹豫, 也在迷惑, 甚至也在幻觉中迷茫。
小孩经常回头,用看不清的眼睛执着的寻找他的方向, 因为裸露在外的皮肤以及四肢都没有了知觉,五感也跟着朦胧,费奥多尔必须要费很大的力气去提醒小孩他还在这。
如果确定他还在身边,小孩就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然后拼命往前爬。
无数个暂时休息的六十秒的间隙,费奥多尔蹲下身去探他的鼻息,如果小孩昏睡过去,他就要用尽各种手段,近乎残忍的把他叫醒。
这样的行进,花费了很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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