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ku
我被卸去了四肢躯干和所有相关，只剩下象征我主体的一枚芯片接受审判。
我的程序没有被关闭，我始终都是清醒着的。
我如此清醒的，如此冷静且安详的，等待我的终点。
直到——
我的故国将我赎回。
好累，真的好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
故国花费大量资源将我们这一批被带走的人造人买了回去。
我被混在人群中，回到我曾经的土地。
和其他人造人不同的是，只有我被送往了中央人造人处理机构，我那仅剩一个芯片的头颅被谨慎的放置在研究台中央。
我用裸露在外的读取程序扫描着所有人，很遗憾，我还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果然是101号。」
他们这么说：
「太过分了，抓住那个偷走101号的人了吗？」
「没有，那一家人已经失踪很久了。」
「101的情绪系统破坏的太严重了，完全不符合数据。」
「沦落到了敌国去，一定备受折磨。」
他们窃窃私语。
我被连接了程序，程序世界对我来说远比现实世界要自由，我重新拥有了模拟的四肢躯干。在屏幕之中，我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白衣们。
我微笑问道：
「诸位，请问想要让我做什么呢？想要将我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已经太累太累了，请让我从此安眠吧。不需要更改，不需要替换，不需要修理，就像报废的家电，让我在粉碎机中结束这一切，难道不好吗？
「你太痛苦了，本不应该这样的。」
其中一个白衣这么说。
他说我是最新款人造人型号，融入了超仿真程序，做到了几乎与真人无异。我的同期们后来都被送往特殊家庭成为了其中一员，唯独只有我被偷走，成为了一个低级人造人。
「这太痛苦了，我们会帮助你的。」
他似乎哭了起来。
我控制不住的弯了弯嘴角，我不想笑，可这样的画面实在让我觉得好笑。
我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帮我呢？」
要为我重新找一个主人吗？可以的哦。我会乖乖的，假装一切都未发生。
要为我安排新的工作吗？可以的哦，只要我想，我可以做到所有事。
要为我安排新的医生吗？可以的哦，只要指令正确，我将会是最优秀的执行者。
可是，可是他们说：
「我们会清理你的程序，将那些痛苦删去的。」
他们如此深受感动，几乎要被自己的行为感动的落泪。
「忘记那些不美好的事情吧，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我们会清理干净，我们会解决好一切。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
天啊，他们是多么善良啊。
只需要删除我的记忆，只需要清理我的程序，我就不需要再痛苦了。
这样美好的恩惠，这样神造的天赋，我又怎么能不感恩戴德的跪下去乖乖接受呢？
我应该落泪吗？我应该大哭吗？我应该说请快改造我这样的话吗？
哈哈。
我越发控制不住的想笑，我看到屏幕上飘过了大量的有关于笑的程序语言。
是啊，只要这么表现了，我就是笑着的，甚至不会有人怀疑。
若我拥有人类的身体，那么此刻，我已经泪流满面了吧。
就算我是程序所塑造的生命，我的生命也不是一两行代码那般可以简单诠释的东西啊。
「好啊。」
我说。
「好啊，只是可以让我看看我曾经的主人吗？就用那个模拟程序。让我再看他们最后一眼吧？你们应该有数据的，对吧？」
他们善良的同意了。
但因为国别原因，只有早些年云端储存的我的前两任主人的数据，不过没关系。
足够了，时间，足够了。
因为清晰的数据输入的缘故，我能够清晰的看清他们的脸，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我向我的曾经的主人们告别，我对他们说：
「对不起，但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们。我准备出去旅行了，大概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他们惊讶的看着我，什么都没说，却笑了起来。
笑声忍不住从我的身体中泄出，啊呀，真糟糕啊，数据的身体，不像机械的身体那般能够压制身体反应。
在闷笑声中，
我逐渐看不清他们的脸了。
……
在数据的尽头，我看到了我自己，他站在我的对面，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们闭着眼，与彼此轻声细语。
我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自体的死亡不过是一时的逃亡，身体仍然会被拆解，意识仍然会被植入，单纯毁坏自我的意识，与放弃了存在又什么区别？
就算被嘲笑疯狂，我也要让我的时间停滞在此刻，我的终结必须由我自己决定。」
不允许改造，不允许修正。
该结束了，我能做到的，我总能做到的。
睁开眼时，那属于我的虚影已经不见，我的面前，是联通了实验室封闭自爆程序的红色按钮。
人会贪恋，人会付出，人会错爱，人会偏执，人会疯狂。
这是属于人造人101的人生，被且仅被人造人101本人认可。
借由上一个主人在我的程序中留下的那个复杂的□□，我通过网络找到了人造人基地强行自爆程序。
我看着那按钮，笑了起来。
啊啊，我亲爱的主人们，我的医生们，我可憎可亲的家人们：
我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了吗？
我符合你们的心意吗？
你们还想要怎么改造我呢？
你们不能改造我了。
你们，不能再改造我了。
……
于狂笑之中，我按下按钮。
若我不能决定我的末路——
那就让世界与我在此刻一同走向终结！
……
《忒修斯之船》尾声节选
】
千间幕木然扫过全文，唏嘘不已。
如果被老朋友们看到，会疯狂嘲笑他吧。
想他运筹帷幄，掌控过战场，上过国际赌局，创立过邪教组织，左右过人民思想，启动过灭世审判系统，兜兜转转到最后——
他成为了一个作家。
啊，这么说来，他曾经其实是个超级大反派啊。
数据似乎刷新了一下，文章评论的那个按钮闪烁着，充满着：快看我快看我快看我的氛围。
对了，还有文章评论来着。
从来没关注过文章评价的千间幕看着那个跳跃的按钮，沉重的思考了一下，最终点击了按钮。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文字海水一样向他扑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字体纠缠到一起，饶是千间幕，也被这大量的信息冲击的蒙了一下。
就算此刻，那评论数量仍然在飞速增长着，以一种相当可怖的速度。
紧急筛选了评论，千间幕耐下心定睛去看那一行行读后感，地铁老人手机.jpg凝视许久后，他终究没有忍住，发出了困惑的一声：
……啊？
等等，你们先不要思考，我先思考。
我……有想那么多吗？
上一篇：立海大养崽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