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aku
“能教我认字读书已经很辛苦了……!好吧,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终于露出些许小少年应有的稚气,千间幕用手掌撑起脸歪着头看他,他总觉得这个年纪的少年似乎过于成熟,大概是生活艰苦,于是不得不逼迫成长。
不过再一想,这个世界的小孩似乎都很早熟,尤其异能者。小孩们心智成熟的非常快,十岁接触社会竟然比比皆是。千间幕曾经接触的正常孩子,十岁也不过是懵懂的年纪,还分不清供给和需求,分不清爱与恨。而中也却已经能分清何为利弊因果了。
初冬天气,窗子微微开着,披上毯子也不过是保暖,长时间写作读书,千间幕手掌落在桌面,冷的微微发白。他手指纤长关节灵巧,肤色冷白,衬得血管青紫,蜿蜒如黑色藤蔓。中原中也把手机放下,去找了他之前的手套给千间幕暖手,递过手套时垂眸落在纸面,目光定了定,最终还是没忍住。
“你在写作吗?”
“要看看吗?”千间幕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将稿纸递过去。
中原中也挨着千间幕坐下,千间幕看了看他,把毯子摊开搭在他身上,两个人挨着看那张墨迹刚干的稿纸。
“我读了很多书,但实话说写的都不怎么样,就自己写了些,打算之后去投稿试试看。”
毯子还带着千间幕的体温,中原中也有些不适应的摸了摸肩上的毯子,他凑近千间幕,试着把毯子拢的更紧些。经过这一年的影响,中也偶尔也会读读书,也基本能够分清文章的好坏。
“……好厉害。”
“要一起写点东西吗?中也的国文学的很好哦。”
中也回过头,望入那双不笑时冷漠逼人,笑时却轻盈柔软的异色双目,他怔了怔,湛蓝的双目略过几分茫然。
“……我……可以吗?”
“谁不可以呢?文字是我们的权力不是吗?文章太长的话,写一些短诗也不错。”
白色微卷的长发蓬松细软又毛茸茸,蹭在脸侧温暖轻盈,像阳光晒过的布料一样令人心下放松。中也拉长声音小声抱怨:
“诗歌吗?……啊啊啊完全想不通啊。”
“中也的异能名字是什么呢?”
中也皱起眉。
“……为什么要问这个?”
“异能力是与你相生相伴的能力。异能力的名字,不就是你的某种表现的吗?”
“叫……污浊了的悲伤之中。”
那双异色双瞳眯起来,小小的少年猫一样笑起来。
“这不是很适合写诗吗?就当做第一句吧。”
是这样的吗?
湛蓝的双目略过些许恍然,仿佛什么枷锁正在缓缓解开。少年闪亮着双目,落在窗外的景象上,低声喃喃重复着,这个曾给他加诸于罪恶与悲哀的异能之名。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污浊了的忧伤之中。”
寒风吹过,初雪细碎的洋洋洒洒落下,微暗的光芒透过细密的雪花,如流星般降落于湛蓝的海面。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悬而未降。”
千间幕微怔,他听到中也低低的声音。
没有制止,千间幕隐隐意识到某种联系。那种联系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缝隙,跨越了世界与世界的壁垒。仿佛有什么声音告诉他:嘘,让他读完,让他写完。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
啊啊,是这样吗?居然有这样的关系吗?
千间幕有些想笑,他垂下眸,听着zero的播报声,听着诗人的语句,有些出神的望着远方。
中原中也的学识其实不足以让他做出一首完整的诗,他还没有经历很多,他的阅历尚且并不充足。但天赋这种东西,加上不知名力量的催化,仿佛从天穹之上垂下的一根蛛丝,轻而温和但落在他身上。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夕阳入暮湮没四方。* ”
长久的沉默之后,中原中也猛然惊醒。他愕然睁大眼睛,转过头,对上千间幕无奈的笑容。
“中也你,是个诗人哦。”
“……可,我自己都……”
千间幕抽出一张稿纸,将诗句撰写在纸张上,他在诗人的那一栏写上中原中也的名字。然后将纸张郑重的递到中原中也手边。
“不,你是个诗人哦,彻头彻尾的诗人。”
没有比这更真诚更真实的话了。
“那么,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又陌生呢?”中也茫然的盯着纸张,仿佛看着一道难以解开的谜题。
“因为中也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中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己,也会觉得熟悉又陌生吧?作者和他的作品,就是照镜子那样的关系。陌生又亲近,这就是自己和自己的关系。”
千间幕看着中也眼中的自己,白色的一团,稚嫩又漂亮的小少年。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曾有人将他看作神在人间的代行者,甚至将他当做神明崇拜。
往事匆匆从目中略过,只余下些许残痕,他也想通了什么,索性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猫一样蹭到中也身边,眯起漂亮的双眼,轻而小声的梳理着他的情绪。
“中也,用诗句写一些感受到的东西吧。”
他垂下的双目中,是清醒到冰冷的情绪。
“把悲伤与痛苦都写进去吧,这是你们的东西(自我)。”
第4章
【忘记一个人是从声音开始的。
事实上,不记得除我之外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从未记起,那又何谈忘记。
匆匆埋葬了妻子,擦去眼泪,在无声中向亲友致辞。安静是对逝者的最高礼遇,我看到岳父岳母面冷如壁的奉上鲜花,为这份安静的悲哀感动不已。
我们默许的规则,无需法律制约。更何况我们生而自由,所行皆为所想。正如葬礼后工作时同事投来的目光,那样温和关怀,他口中难以自持的喃喃自语,正是为我所经历而悲恸。
为他递上热茶,低语声戛然而止。他望向我,眼中含泪,目中尽是难言的伤怀。我们的默契在交互中传递,我确信我已经知晓他心中所想。
恰在此时,亲子的低笑再度传入耳中。
「他看得见,说得出,沉默着痛苦,他总是如此郁郁寡欢,你却为此习以为常。
我望着纸笔,最终只落下草草几句宽慰,递交给同事。同事收了纸条,他表情木然,没有去看。
……
我总梦起少年时,我也曾眼含热泪,纸笔被泪水打湿,便用窃窃私语宽慰彼此。
我在我弟弟的墓前低声哭泣,弟弟的坟墓挨着母亲的坟墓,母亲的坟墓前站着父亲,一如妻子的墓前站着我。
他们如此沉默,令我如此毛骨悚然。我大声尖叫,用我能用的一切语言发泄我的情绪。
于是身边人难过的看着我,他们凝视着,安静的看着我。悲伤粘稠如同溺死蝇虫的糖浆,那糖液上涌淹没了我的鼻喉。
梦中深处,我听到一声惨痛的哭嚎,如此明亮,正如婴儿诞生时的初啼。伴随着烟花炸裂时的声响,万物归于朝日初升时那铺天盖地的宁静。
如此安静,如此安静。
同事生前攥着我写给他的字条,他大笑着哭泣,他竭尽一切悲嚎。但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人类对语言如此陌生,竟已难以分清他人口中的话语。
他死于一片宁静。
清晨到来,他的生死甚至不再书于纸上。人们有序的前行,我想说点什么,却发觉笔下连不成完整的字句。
「没人要求他沉默,但他不得不沉默。」
我的孩子这么说,他在安静之中喃喃低语。
「他想说点什么,举目四望,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垂眸看着我的孩子,一如我的父亲曾这么看着我。
他问我:
「你觉得我该在何时学会缄默?」
……
我决定带我的孩子去看看我的父亲。
——《缄默症候群》其一 节选
】
数日前,羊的一个小孩失踪了。
小孩刚刚七岁,柔软又病弱。他天生患有先天疾病,但很恰好他在偷窃上颇有心得,于是被吸纳入羊。
这是中也说的。
那孩子叫真一郎。
真一郎是个好孩子,羊的成员都不太喜欢读书。虽然大家都知道读书是昂贵的东西,甚至需要用生活物资以天为单位交换教导,但羊的成员从没来找过千间幕,只有真一郎在一个初秋,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捏着融化的几块巧克力和几枚 50 円硬币,请求千间幕教他认字。
千间幕索性就和中也一并教了。
他不如中也聪慧,五十音花了几周时间才背下来,更连贯的一些更是吃力。中也给他挑了几本童话书,然后在上面为他注音来让他读。他就反反复复的读,直到背下来为止。
他有严重的肺病,尽管他们都没说,但都明白,他很难熬过一个个寒冬。
不久前,他失踪了。
羊对他并不上心,病秧子几乎没有价值。于是中也少见生了气,让所有人出去找他,花费了几天时间,终于在镭钵街中央的垃圾堆里找到了真一郎。
垃圾堆那里有很多老鼠和野犬,饿的眼睛发红,甚至有过咬人的先例,真一郎的命运可想而知。
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残缺不全,手臂与腿部的白骨惨败的混在血肉纤维之中,孤零零的反射着冷冰冰的光线。那小少年脏兮兮的脸一半埋于土壤,一半望向遥远的方向,充满死气的眼睛半睁,覆了一层淡淡的脏兮兮的灰。
中也沉默着为他收敛尸骨,但再好再好,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妥善掩埋,连个墓碑都没有。
就像埋葬小动物,埋下去,只有孤零零的土包,不会有人记得他,于是他将被遗忘,彻底无踪无际。
那天中也睡的很早,他埋在冷硬的被子里,千间幕躺在他的身边,缓缓地伸出手,顺了顺他的脊背,中也抬起头,湛蓝色的双目中覆上一层水光。
“我忘记给他第二本书。”中也轻声道,他的难过都那么寂静无声。
“他会很高兴,你能记得这件事。”
于是彼此都沉默下来,月光照入室内,火炉内的余温尚存,半开的窗户吹来阵阵冷风。
太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不约而同保持着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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